第17章 比賽
任宙遠聽到範文鋒的話後腦袋嗡地一下就宕機了,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捏着手機的手都泛白了,任宙遠強迫自己咬冷靜下來,範文鋒在電話那頭又說了好幾句話,但是任宙遠被那句“安安出事了”弄得心一陣慌亂,根本聽不進範文鋒的任何話。
他麻木地摁掉了電話,走進會議室裏對大家簡單地說明了情況,大家聽到他兒子出事後也趕緊讓他離開。任宙遠帶來的資料非常有用,他們已經找到解決辦法的頭緒,也并非一定要任宙遠留下。
任宙遠打車前往維奇的途中一直在想範文鋒的那句話,他想打電話給範文鋒再問清楚情況,但是又怕耽誤了他們那邊的事情,只能強忍了一路。
他在心裏想了好幾百種可能,是安安受傷了,還是安安的身份終于被人發現了?
在任宙遠腦海裏,閃過了許多驚悚的畫面,越想越可怕,滿腦子都是安安倒在血泊裏的場景。
他甩了甩頭,讓自己別多想,但是沒過一會兒,又開始想別的。這回想到的,是安安被一群人圍着,對着他評頭論足,連列昂尼德也出現在那裏,看着安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異類一樣,而可憐的安安則蜷縮在一角,和當年在考古隊時任宙遠見到過的那樣,捂着耳朵瑟瑟發抖。
任宙遠想了一路,冷汗則冒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到了維奇,整個背都汗濕了。下車後他的腳步完全不聽使喚,像是裝了風火輪似的直往教室走去。
今天是周六,課室如往常一樣熙熙攘攘,每個房間都有學生在上課,似乎并沒有受到“意外”的影響。而位于全場最中心地帶的展示區,由于比賽的原因擠滿了人,任宙遠到那兒的時候依然人聲鼎沸,哪裏也看不出有意外發生的樣子。
任宙遠在裏面轉了一圈,并沒有發現範文鋒和安安的身影,他忙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範文鋒,按照後者的指示找到了位于最裏面的醫療室。
任宙遠氣喘籲籲地到了那兒以後,沒有看見安安躺在血泊中的畫面,也沒有看見安安被一群人圍着在瑟瑟發抖,只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所謂的醫生在幫安安上藥,旁邊站着個看着像是護士的女生,範文鋒則蹲在安安隔壁陪着他聊天,而在範文鋒的身後則站了四個人,有老外也有中國人,都在探頭看醫生上藥。
“爸爸!”安安最先看到任宙遠,朝他喊了一聲,随後小小的醫療室裏八個人,十六雙眼睛一同看了過來。
任宙遠今天類似的場面已經是第二回了,頗有點見怪不怪的趨勢,他走到範文鋒身邊學着他那樣蹲下,看到安安上藥的手臂上被燙傷了一大塊,頓時心裏狠狠被揪疼了一下。
“怎麽回事了?”任宙遠皺眉問道。
“抱歉,我沒看好安安,”範文鋒語氣愧疚地道:“他們比賽到第三個環節,要用3D打印筆畫出指定的東西,本來這個是在家長陪同下進行的,但是我一不留神,回過神來安安就被燙傷了。”
“您好,請問是任聚安小朋友的家長嗎?”站在後面的一位中國人突然開口道:“我是維奇的課程主管,我姓謝。”
Advertisement
“謝老師您好。”任宙遠對他點了點頭。
任宙遠默認了他是安安家長,謝老師突然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您好,實在非常抱歉,這件事是我們的疏忽,不該将如此高危的內容放進比賽中。我們原以為有家長的陪同應該問題不大,看來是我們欠考慮了,回去後我們會開會檢讨這件事,任聚安的一切醫療費用将會由我們承擔。”
任宙遠點了點頭,他現在沒有多少心情和這些人客套,他看到安安手上的傷雖然面積不大,但也被燙出血了,雖然後續治療及時妥當,但任宙遠還是心有後怕。
謝老師對另外三位使了個眼色,其餘幾人馬上回以一個了然的眼神,同樣地謝老師也朝對面的醫生和護士使了個眼神,這一切都在無言中進行,以致于任宙遠他們三人對這一過程全然不知。
幼年組的比賽由于意外的發生無法繼續進行,幸好比賽到3D打印筆時已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安安在前兩個環節中表現突出,在幼年組中排名一直在前列,組委會商量過後,決定綜合前兩個環節的比分,選出本次比賽的名次,安安赫然位于第一!
幼年組的比賽很簡單,和平時安安在家訓練的沒有太大出入,而安安的表現也有目共睹,在場的其他參與者對此結果也沒有異議,在頒獎時仍舊給予了安安最熱烈的掌聲。
而由于事故發生得突然,安安在整個過程中卻表現得非常勇敢,連眼淚也沒有掉下一滴,于是大會在這次更是給安安特別設置了一個“最勇敢科學家獎”,由課程主任安東尼奧親自将獎狀頒發給安安,與此同時還送了一套價值過萬的三十次課程券給安安,以嘉獎他的勇敢。
安安挂着一只小吊臂,單手拿着獎狀在臺上笑得樂呵呵的,那樣子似乎丁點兒也沒被受傷影響,任宙遠在臺下看他那麽高興,總算把懸着的一顆心放下,用力地拍着雙手為安安鼓掌。
任宙遠帶着安安回家,一路上見他就沒停過嘴,叽叽喳喳地說了一路,那只小吊臂都忍不住動用上,只是偶爾扯到了受傷的地方,“嘶”地猛抽一口氣,接着沒多久又繼續扯開笑臉說個不停。
任宙遠當真是看得既心疼又好笑,回到家後也不敢讓安安洗澡,拿着熱毛巾幫他從頭到尾擦了一遍身,睡前又幫他換了一次藥,看着那面積雖小但觸目驚心的傷口,又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哄睡安安後,任宙遠給範文鋒撥了通電話,對方在電話裏問了許多安安的情況,又一個勁地道歉,讓任宙遠無奈了個半天。
說完安安的事後,任宙遠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問了他關于論文的事情。
據範文鋒的說法,公司目前打算正式通過法律途徑以诽謗罪起訴“司空”,根據他們初步讨論的結果,認為任宙遠提供的那些資料足以證明當年的論文是由他獨立完成的。
“公司高層那邊也會請專家來為你作證,雖然‘司空’說得言之鑿鑿,但是他的說法還是有不少漏洞,老板已經在外面搭了不少關系,準備請一些名氣較高的學者出面,來證明論文本身沒有問題。”
任宙遠聽完範文鋒的話,糾結了半天的心情總算平複下來,和範文鋒道謝後,又聽他道歉了好久,才挂掉了電話。
任宙遠回到卧室,為安安掖了掖被子,給他調整了個姿勢,不讓他壓到自己的手臂,做完這些後才熄了燈躺下。
回想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讓任宙遠覺得這一天過得尤其漫長。
他第一次從“安逸”這個筆名的背面走到了衆人面前,這種感覺新鮮又怪異,就像是剝除了自己的外衣,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別人眼前一樣,從今以後,知道他的人會越來越多,這讓他感到些許的不安。
但是今天的結果是可喜的,第一次出現在範文鋒以外的人面前,雖然那些人的目光帶着探視、不可置信,可他們一下子就接納了他,沒有他想象中的質疑和由于年齡而帶來的輕視,并且他還通過自己的努力,為自己奮鬥了一回,而不是一味地去依靠別人。
他在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緊握住雙拳,似乎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從拳心蔓延開來。
任宙遠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可大腦還是興奮得讓他睡不着覺,不禁讓他想到了今天的另一件事。
他側過身動作小心地将安安抱到自己懷裏,看着他小小的手臂上纏繞着的繃帶,剛剛的力量好像瞬間就褪去不少,一種無力感又升了上來。
他的工作和安安,似乎永遠都無法兼顧。
從剛懷上安安的時候,他就被迫中斷了學業,後來進了考古隊,倒是讓安安落下了不少心理陰影,好不容易事業上有了一點點起色,又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作為一個男人,他想擁有值得讓自己,讓兒子驕傲的事業,但是如果在這兩者中選擇,他會毫無猶豫地舍棄他的事業,只為給安安提供更好的。
任宙遠這天晚上想了許多,卻沒想到,等他周一上班時,他的“事業”如他所願地有了巨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