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他也年年來祭拜你父母。”
聞言,易棠擦頭發的手一頓,把原本隐藏在毛巾下的頭擡起來,眼睛裏含着亮晶晶的光暈,問道:“男的?一個人?”
青年肯定地點頭,他知道易棠在确認是不是他那兩個朋友,便回道:“不是你的那倆朋友,他是一個人來的。”
說完,見易棠又緩緩地擦起頭發,皺着眉顯然還疑惑的樣子,青年就用手比劃着,又補充了幾句:“很高很帥,是個面癱,每次都穿着黑西裝來。”
如果一開始,易棠還有些猶豫不相信,那現在是絕對确定——青年說的男人,就是他的頂頭上司,許是瞻。
不過,他為什麽會……易棠沉吟不語,索性連擦頭發的動作也停下了。
青年看他不說話,一副陷入思考的樣子,也就沒再打擾他,自顧自玩起手機。
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後,易棠終于思索完,抿嘴糾結一番後,問青年:“許……就是你說的那個男人,每年清明都來,你确定?”
青年從手機上移開視線,笑笑說:“确定,我來了幾年,他也就來了幾年。”
青年剛好在易棠父母去世那年來墓園工作,也就是說,易棠父母去世後的每一個清明,許是瞻都來了。
易棠手裏抓着毛巾,不斷松開握緊又松開,把內心的鬥争表露得一覽無遺。
青年自然注意到了,他沒放過這個機會,挑眉調侃易棠:“這是怎麽了,你們兩個關系不好?不想見到他?”
“不是。”易棠尴尬地笑笑,他只是驟然知道這個消息,心裏有點……還沒适應。
青年搖頭晃腦地說:“先說好啊,我不負責趕人。你們有事私下解決,別來難為我,我真的不負責趕人的。”
易棠無語地把毛巾抛給他,青年笑嘻嘻地接下,進屋洗完毛巾才又出來。
而易棠則目光悠遠地望向門外,像是要透過雨簾看到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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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重新坐回原位,看了會兒易棠出神,突然搖頭笑道:“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個男人什麽時候會來?”易棠沒回頭,耳尖卻明顯地動了動。
看到這麽可愛的反應,青年決定大發慈悲一回,輕笑道:“他都是固定時間來,固定時間走的。看時間,他已經到這有一會兒了 ,你現在過去,恐怕還能見到他。”
休息室的門窗都開了一半,他們聽到綿綿的雨聲,感受到沁人的涼風。也仿佛看到,在不遠不近的墓園某處,一身黑色正裝的男人肅穆而立。
青年也不清楚,他等了多久的沉默。總之,在又一陣風雨襲進室內後,他實在受不了了,上前去關窗門。
當第一扇門閉合時,青年聽到易棠的聲音,自後傳來:“你這裏有傘嗎?”
“……借我一把,回來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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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着一絲不茍的黑色正裝,在雨幕裏撐起黑傘,像是與天地一同悼念。
許是瞻垂下眼簾,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對夫妻,又從他們的五官裏拼湊出另一張他熟悉至極的臉。
與此同時,那雙常年駐着冰川的眼睛,漸漸化開一角,而後又被隐沒在眼簾下,蕩開無聲的歉疚。
易棠被悔糾纏,那一年,他都看在眼裏。而他,也有過揪心和困擾,假使當初,自己沒有要求易棠随他出差,那……可能會比現在好受點吧。
尤其是在今天,他明了自己心意的情況下,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沉睡在這裏的人。
因而,當易棠趕到自己父母的墓前時,就看到彎腰垂首的許是瞻,以及聽到一聲來自遙遠又近在身前的抱歉。
“許總。”
許是瞻直起身時,易棠深呼吸一口氣走過來,喊住了男人。
另一邊,許是瞻突然有些恍惚,聽到這麽真實的聲音,他竟然先懷疑起自己的耳朵。等他偏過頭,看到煙雨裏的身影時,周遭事物變得更加缥缈了。
“易秘書。”
易棠在傘下歪頭笑了笑,明知故問:“許總,怎麽來這裏?”
許是瞻轉過身,與易棠面對面:“我來看看易秘書的父母親。”面上絲毫不見被撞見的尴尬,甚至還反過來問易棠“可以嗎?”那坦蕩又不要臉的樣子,倒把易棠的局面弄成不好意思。
“可、可以的。”易棠支支吾吾,又想到這是他親生父母的墓,覺得怎麽也該硬氣點,就又說,“許總能來,是對我的照顧,我很感激。”
說完,許是瞻剛要開口,就聽易棠又強調了句,“我爸媽肯定也很感激!”
……
許是瞻淡淡地挑了半邊的眉,“若真像易秘書所言,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是真的。”易棠急忙回,他才不想被質疑,在對上許是瞻平靜幽深的眼睛後,又想,尤其是被許是瞻。
“我今天才知道,還是別人告訴我的,許總每年都會來看我父母。”易棠頓了頓,“說實話,一開始是不相信的,覺得您沒必要也不可能來。後來确定是您了,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一直猶豫要不要來見你。可是,總有個聲音在腦子裏響不停,它說我不能再錯過了這次機會。”
接下來的話,有點難以啓齒,易棠便躲開視線,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說:“我也不知道到底會錯過什麽機會,仔細想了想,大概是我父母有知,在叫我向您道謝吧。”
“許總。”易棠抿了抿嘴,重新對上許是瞻的目光,說,“這九年,承蒙您的關照,我真的,真的很感謝您。”
那兩聲“真的”,直直戳進男人的心房。許是瞻一瞬不瞬地看着易棠,他真的有觸動,也是真的有不甘。
可他什麽都沒說,只故作無所動地說:“應該的。”易棠也沒反駁,随意地淺笑了下,把這些都默默記在心上。
那之後,易棠又随許是瞻在墓前站了好一會兒,而本就不大的雨也變小了些。
易棠自從第一年後,心裏的負擔便減輕了不少,站了這麽久就有些無聊了。還想,沒準他爸媽也看煩了,正在趕他回家呢 。
而許是瞻其實也是心不在焉,和易棠講完話後,他就反複回味着易棠說的“機會”。他忍不住想,也許這不是易棠的機會,而是自己的機會。
“許總。”
“易秘書。”
也是巧,許是瞻下定決心時,易棠也站不住了,打算問打道回府來着。看男人額有話講,易棠連忙道:“您先說。”
許是瞻也不想就此打斷,接道:“關于你父母的事,我深感抱歉。”
易棠怔愣,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聽到許是瞻的抱歉,對他的父母。而許是瞻卻還有話,此刻正深深地看向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這一句,則是對他易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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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言。
易棠先是驚訝地張了張嘴,然後使勁眨眼睛,不敢相信又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這幾年,許是瞻竟然是以這樣的心态來看他的父母。
而男人在對面看着易棠一系列的表情變化,臉上難得的表現出疑惑。
“許總,以後別再這麽說了。”易棠輕笑,覺得自己白白賺了他一句對不起,還怪有意思的,“我都不說自己錯,怎麽您還把錯都攬過去了。”
許是瞻頓了下,說:“可是,你之前……”話沒再說下去,怕對方回憶起那段不好的時候。
哪知易棠毫無感覺,甚至神色頗為輕松地說:“那段時間是我自己傻,沒想明白,現在都過去了。”
可許是瞻還是不理解,懵懵懂懂看着他的樣子,讓他的心跳不自覺加快了些。
易棠掩飾般的,眼神躲閃開又咳了咳,繼而耐心地解釋,可看着更像在轉移注意力。
“這都是意外,誰也料不到也改不了的意外。說句不好聽的,不管那時我有沒有出差,他們可能都會去世。”
說到這裏,易棠忽而晃了晃神,他以為自己沒事了,可是說到事實,還是有些無力的難過。
但随即,他就笑了笑。在空蒙山色的雨裏,他的眉目疏朗明闊,而落在他人眼中的笑容,卻是模糊缥缈的好看。
“還有許總您,您沒有錯,也不需要想誰道歉。那就是平常工作日裏,一次普通的工作,就算不是在出差,我也趕不上父母的最後一面。”易棠回想起醫生的話,“醫生說了,我父母在送到醫院時,就已經撐不住了。”
“所以——”易棠坦誠而直白地對許是瞻講,“除非當時我在那輛車上,否則,不管我怎麽趕,都是趕不上的。”
易棠像開玩笑似的說出這個假設,許是瞻聽在耳裏,卻情不自禁地握緊傘柄。
他不敢假設那個場景。
許是瞻緩了緩神,才轉身問道:“真的都過去了?”
易棠點頭:“真的。”也轉身,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