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十年,前小半輩子佩服自己母親,也想在後大半輩子裏,不遺餘力地把母親當成最閃耀的星星。
哪知一朝當了許總的秘書,就輕而易舉地被徹底折服,把心底所有的贊嘆與欽佩全部雙手奉上。
對着許總的履歷,易秘書能毫不誇張地講,許總真的是一個很優秀很完美的天才。
單拿語言天賦來說吧。除去母語,許總還精通九國語言,最近又正在學習阿拉伯語,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攻克。
但許總從來沒有刻意炫耀甚至公開過,這些都是易秘書自己發現了解或者私下問來的。可就算是面對易秘書的提問,許總也是一臉的風輕雲淡,仿佛在說不值一提的小事。
說到底,易秘書如今的成就,許總也是功不可沒。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沒有許總的以身作則,他怎麽可能去練大舌頭俄語。
“唉,還是不夠啊。”易秘書有點小沮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像許總一樣,做什麽都得心應手。”
他說的是真心話,也是真的垂頭喪氣。
許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偏頭看了易秘書一眼,然後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會的。”
聞言,易秘書一怔。
“你會的”——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被裹上名為安撫的糖紙,盛滿足夠信任的分量,再透過肩上陌生的溫度送到他面前。
它們像一束煙花,綻放在他的心房,絢爛又心安。後來冷卻的煙霧缭繞,像極了久遠的記憶,揮散不去又漸漸清晰。
-13
易棠确實是一個很優秀的秘書,但優秀不意味着适合。
在得到許是瞻首肯,也是在成為許是瞻上任後的首席秘書之前,他與易棠有過近一年的磨合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那段時間,除了回家睡覺,他們幾乎跟連體嬰兒一樣地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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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樸實點來說,他們已經認識八九年了。
不過,現實沒那麽黏糊。
那時候,他們倆——講究美學的易棠和有自我原則的許是瞻——雖然表達方式不同,但都是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一句相看兩生厭都是輕的。
那時候,許是瞻只是隐姓埋名、默默在底層摸爬滾打的部門經理,易棠則是剛入社會、容易對質疑感到不服氣的小秘書。
有一回,分公司與英國商家合作,雙方都用外文郵件進行溝通。
而當易棠第一次把郵件內容翻譯好,并遞交上去時,許是瞻接過了卻說:“郵件也給我。”
許是瞻沒有看一眼手裏的翻譯文件,直接向易棠伸手要了對方發過來的郵件原稿。這意味着什麽?
對當時的易棠來說,這就意味着,許是瞻不相信他的翻譯能力,更甚者,他是在質疑他的水平。
這樣的心情,在那一年的磨合期裏,易棠是第一次卻不是唯一一次體會。
可真要易棠描述那時的心情,他也是真的記不清了。他只能記得那些場景,像旁觀者一樣地回憶那些話那些動作,卻再也不可能有真切的感情和體會了。
所以,易棠只能很直白地講述,當許是瞻說完那句話時,他自己在原地怔愣了一會兒。
他那會兒還形于色,反應過來後就像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一樣,眼睛一點點睜大,嘴巴張張合合地想要拒絕、想要反駁。
可最後他壓下了不服氣,妥協道:“……好的,您稍等。”老老實實地去拿了原郵件。
等許是瞻仔細地審閱了原郵件,又粗略掃了幾眼易棠的翻譯件後,他直視易棠說:“你以後不用做翻譯工作,直接給我看原件就好。”
許是瞻說這句話,或者說大多數話時都是不帶任何感情,語氣語調甚至語速都很平淡。他就像個機器人,只彙報結果,字正腔圓卻沒有抑揚頓挫,平淡又冷淡。
可這對易棠無疑是一個重擊,他根本來不及思考,立刻反問道:“這怎麽行,這樣您的工作量不就大了嗎?”
後來易棠再回想,就覺得自己當時實在太唐突太沖動了。盡管他只是迫切地想證明自己,但如果許是瞻再嚴格一點,或者他面對的不是許是瞻,那他今天也許已經不在許氏工作了。
可沒有如果,他确實唐突沖動了,但他面對的是許是瞻,給了他第二次機會的許是瞻。
“恕我直言,如果你的翻譯水平一直是這樣的話。”當下的許是瞻也是真的生氣了,雖然表情和語氣都沒變化,但字裏行間的針對也是能琢磨出一二的,”那或許直接看原件,才是我更有效率,更不容易出錯的選擇。”
最後一句話的殺傷力有多重。
重到聽完話後的易棠不再有任何反抗,一把拿走許是瞻遞過來的令他備受打擊的文件,連最後的禮儀也不顧,恍惚又倉皇地奪門而出。
從辦公室出來後的那一整天,易棠都是在煎熬中度過。
彼時,易棠才從校園的象牙塔裏出來,青澀又自信。他還不像如今這般老練穩重,懂得丢棄一些不必要的情緒。
易棠有的,只是信念和幹勁。他想當一個很成功很成功的秘書,像他的媽媽輔佐爸爸那樣。
他以母親為目标,工作前完美地打好基礎,進去公司後,幹勁十足地想要做好每一份工作。
易棠以為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能夠完美地勝任心目中的工作。卻沒想到,現實告訴他,他的理想還是理想。
那份情緒太複雜了,混雜着太多太多的不甘、不服、難過、挫敗、頹廢……他還是太脆弱,不似日後堅強,以致差點失去信心。
好在,易棠不想丢臉地認輸,重新振作起來,下定決心要苦修英語。
更要的,還是要感謝許是瞻及時出現,阻止了易棠的熬燈苦讀。
-14
事情發生在郵件事件後的第五天晚上。
那時候兩人在分公司,雖然時有加班,但還沒有到連續加班的程度。
可自從易棠受打擊後,就跟在學校泡圖書館似的,泡在了公司裏頭。
每次許是瞻都下班了,易棠那裏開着小燈;早上許是瞻來上班了,易棠那裏還開小燈。反反複複幾天下來,許是瞻再不好奇,也不得不關注一下自己的秘書到底在幹什麽。
那天,許是瞻加了會班才走。他記得當時是深秋,他出去的時候大燈已經全關了。天又暗得快,外面黑黢黢的,只能看到易棠那張辦公桌還亮着幽幽的白光。
這次許是瞻沒有直接走,特地繞過去,走到易棠那張辦公桌旁。
他原本是準備突襲敲桌子的,結果一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易棠,就不由自主地收回手指,連呼吸聲都刻意放輕了些。
在許是瞻糾結要不要把人叫醒的時候,也許是天助也,他清楚地看到被易棠拿來當枕頭墊的翻譯書。
接着真相大白,易棠因為郵件一事正在惡補英語。
許是瞻的腦子在一瞬間的空白後,才想起來那天他說的重話。緊接着他就有些無奈和莫名的心虛。
他當時說的都是真話,易棠确實不需要翻譯,他也确實直接看原文比較放心。
但許是瞻也忘了肯定易棠的翻譯能力,忘了告訴易棠,對他來說,英語就像母語一樣熟練。他不要易棠進行翻譯工作,一是不想浪費時間,二是別人的翻譯可能會影響他的理解。
可如今看來,易棠似乎為此深受困擾。
黑暗裏,刺眼又溫柔的白光籠罩着那一方狹小的天地。
許是瞻眼底的深海倒映出起伏微弱的背影,湧上來的情緒牽動了嘴角,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哭笑不得,和一個人的可愛之處。
後來,許是瞻還是把人叫醒了。
“你之前翻譯得很好,也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不符合我的标準,或者說個人習慣比較對。”那是自易棠當許是瞻的秘書起,許是瞻說得最長的一句話,卻也不是最後一句。
“如果你想減輕我的工作量,并且證明自己的話,那你可能需要改掉自己的習慣,按照我的思維方式來做事。”
說着,許是瞻就突然變出一份A4紙來,放在易棠的辦公桌上,“這是我的翻譯版本,你可以對照看看。”
易棠被叫醒後就迷瞪着眼,昏昏迷迷地聽人說了一堆。說來也奇怪,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意識到了是許是瞻在和他說話,卻仍舊打不起精神。
最後還自暴自棄地想,許是瞻在給他變魔術麽,竟然變出了一打紙?
而許是瞻也不計較易棠的那點迷糊,還在走之前,耐心說了句他原本覺得是廢話的話,“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再多的,易棠回憶起來,也只是反省出他當時打不起精神的原因。
肯定是因為那天,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