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部分給寧玉槿和蘇月華,一部分給那位爺
,在墨敬骁懷裏的時候就偷偷冒出個頭來,仰着頭看着一塊黑幕的夜空。
郊區的天空像是比城裏更開闊更高遠似的,沒有了四四方方的高牆大院圍着,那一輪皎月,也比平日裏更明更亮起來。
地上的草開始枯黃,可沾上秋露之後,仍舊會有一股淡淡的芬芳,沁人心脾。
寧玉槿下巴抵在墨敬骁的鎖骨處,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心境不同的原因,感覺看什麽都順眼了起來,人間處處都是美景。
一路飛馳,秋風瑟瑟,吹得人的衣袖鼓鼓作響。
也吹得,一顆心,莫名地蕩漾。
回到定王府,寧玉槿二話不說,先讓人給她弄一大盆水來,旋即大步朝着立章堂走了進去。
這會兒一零三已經躺在了立章堂的病床上,衆影衛還以為是寧玉槿要用水給他沖眼睛,趕緊熱的涼的都給她弄了一盆。
結果寧玉槿端過銅盆猛地一頭紮進去,悶了一會兒,才頓時擡起頭來,伸手一抹臉上的水。
怪不得人都喜歡說“潑涼水”,這涼水有時候還真的挺降躁降火。
半路升起的情緒被這冷水一壓,頓時消失無蹤,她面色嚴肅地穿上白大褂,對衆人道:“你們都出去,去千暖閣幫我把紫蘇丫頭叫來。”
衆人連忙退下,不一會兒,紫蘇也被人從那邊接了過來。
寧玉槿指着後面的一排東西,對她道:“先熟悉熟悉,一會兒給我打打下手。”
“是。”
紫蘇年紀不大,又是幾個丫頭中最瘦弱的一個,可那性子清冷得就像是歷經了幾十年的滄桑似的。
寧玉槿也不知該如何給她說,嘆了口氣,先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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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被那夢姬一把毒粉灑在眼睛上,若是處理不好,很有可能就成瞎子了。
不過好在當時她就進行了及時處理,用大量清水将那毒粉沖刷稀釋之後,他眼睛所中的毒素會淡去很多。
仔細替他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惡化之後,寧玉槿便配了一副藥,交給了紫蘇:“磨成粉,煎成粘稠膏狀。”
“是。”
紫蘇領了藥便馬上去煎藥了。
寧玉槿拿着自己自制的那些消毒用品,對一零三的眼睛小心地進行再清理和消毒處理。
“疼嗎?”
“回三小姐的話,不疼。”一零三躺在床上,雙手抓着床單,明明疼得咬牙,卻愣是說“不疼”。
寧玉槿忍不住笑着搖搖頭。
男人的自尊心啊。
“既然不疼,那我可就下手重一些了。”
說着,幾乎還不待人回答,她就猛地下了手,又迅速地收了回來。
而随即的,門外的衆影衛只聽見一聲直刺雲霄的慘烈的一聲“啊”,頓時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麽感覺,寧三小姐一個姑娘家家的,比慕容先生還下得手呢?
待紫蘇将藥煎好,寧玉槿将那黑乎乎的藥膏塗在紗布上,吹得稍冷之後,便替一零三把眼睛包紮上了。
這下好了,旁邊一零八還沒好,現在又來一個一零三,人說好事成雙,這壞事也成雙了。
“紫蘇你就在這邊照顧着吧,那些個都是大老粗,沒你細心,也沒你懂醫。”
寧玉槿自從知道紫蘇有醫術的底子在之後,便盡量地将她帶着走了。她年紀還小,若是肯潛心學上幾年,以後也鐵定是了不起的一代名醫。
而且立章堂的藥房裏放着那麽多稀世醫書,許多人學了一輩子醫術都不定能參悟一本,她在這裏照顧一零三的話,也能有機會去翻閱一下。
就看,她自己争不争這口氣了。
寧玉槿替一零三上好藥之後便出了房門,沒想到院中一抹墨影站得如松柏般挺直,正是墨敬骁在等她。
“定王殿下,您這是……”
她剛開口問,就見墨敬骁身上冷氣一盛,面色不悅地看她:“你叫我什麽?”
“阿阿阿……阿骁。”
寧玉槿結巴了一下,才算是叫出了口。
你說在郊外的時候是情況緊急,她當時為了穩定他的情緒一時口快叫了出來。如今真好端端面對面了,要這麽叫他,還真是需要一點勇氣和定力啊。
墨敬骁卻似乎很滿意她這麽叫他,眉頭舒展,利眉一揚,斜插入鬓間,有飛揚姿态散開:“一零三怎麽樣了?”
“無大礙。”
寧玉槿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點信心的,這句話說得毫無壓力。
墨敬骁點了點頭:“無大礙便好。”
寧玉槿突地像是想到了什麽,連忙開口問道:“對了,我都一直忘了問,慕容先生怎麽樣了?狄老将軍的棺木呢?”
202 誰放手,誰小狗
202 誰放手,誰小狗
定王府有多大呢?
大到寧玉槿從東走到西走一個對穿,那都得兩三個時辰。
就好像此刻,她跟緊墨敬骁的步伐七彎八拐不知道行了多久,才在一個貌似很久沒有人跡的院落面前停了下來。
停下的時候,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扶牆,只覺得腿一軟,自己就再也站不住似的。
“呼,總算是到了。”
再不到,那可真是要她老命了。
墨敬骁轉過頭來,目光幽深地看她,語帶一絲戲谑:“讓你拉着我走,你自己不願意。”
若是她肯拉着他,或者肯讓他拉着她,那麽以他的輕功,早該輕輕松松地就到這裏了。
寧玉槿将頭撇向一邊,掩飾住自己內心的尴尬。
她才不會說,因為在郊區她主動說的那幾句“豪言壯語”,搞得她現在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見墨敬骁了。
見他伸出手來給她的時候,她腦海裏頓時浮現的就是她厚臉皮說她是他女人的那副情景,那手頓時就像是着了火一般,火辣滾燙,如何還敢去拉墨敬骁?
其實她當時在郊外的時候,她應該換個說法的——你說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還分什麽你我啊,上了賊船還有機會撇清楚嗎?
不過她如果這麽說,墨敬骁會不會揍她啊?
算了算了,還是去辦正事要緊。
“那個,阿骁,咱們進去吧。”寧玉槿說到他名字的時候,頓了頓,這才将一句話完整地說完。
“嗯。”墨敬骁當即伸手一彈,一顆飛蝗石擊中院子門扉,将門直接地打了開。
漫天飛舞的灰塵在月光下都顯得尤為地明顯,寧玉槿單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拼命地在眼前扇着,企圖将那些灰塵扇開一些。
“咳咳,這簡直就是一場小型沙塵暴了。”
這樣的屋子,也不知道多久沒打掃、多久沒人住了。
呃?
不對吧,看剛才的樣子,她和墨敬骁來這裏之前,這裏應該很久沒有人來了才對,他帶她去見慕容玄他們,怎麽帶着她往這裏跑?
“阿骁,你确定沒走錯路?”
墨敬骁停下步子等寧玉槿靠近,而後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身邊一拉:“這屋子底下有密道,你得緊緊靠着我,不要亂動一步。随時抓住我,懂?”
寧玉槿目光落在那十指緊扣的手上,愣了一下,才連忙地點頭:“懂!明白!了解!知道!歐克!”
墨敬骁懶得理她說了些什麽,再一次彈出一顆飛蝗石去,将門給擊開。
這次寧玉槿看仔細了,可不是墨敬骁怕髒了所以不用手推門,而是在門上有一個機關,必須得用東西擊打将機關關閉,人走進去的時候才不會受到傷害。
而若是哪個不知道內幕的,伸手一推那門,只怕人還沒走進去,就已經犧牲在門外了。
走進屋子,裏面布置得像個佛堂,而且年代應該是挺久遠的了。
若是她記得不錯,這定王府以前可是前朝攝政王的府邸,裏面的彎彎道道,各種秘密,自然是數不勝數的。
想來,有個地道也不稀奇,只不過是被墨敬骁物盡其用罷了。
“啊哈,這是個什麽陷阱?”
墨敬骁伸手在佛堂供着的彌勒佛的肚子上一按,那佛像便一下子彈開,露出一條通道來。
其實這都不稀奇,只是看慣了各種踩空陷阱、踩錯之後會有毒箭射出來的機關設置,陡然間遇見這麽個新奇的,忍不住有些咋舌罷了。
要問多新奇?
一眼看去,這隧道倒是沒什麽特別,只是在頂端有一整片的镂空,點點月光灑下來,擡起頭去看卻好像是滿天繁星璀璨似的。
寧玉槿想進去看個究竟,不過對于這種會鬧出人命來的事情,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勇敢地……站在了墨敬骁的後面。
“那個,您請!”
她很是溫柔地伸出手來做了個“請”的姿勢,臉上笑容優雅半露、姿态不卑不亢,俨然一副懂禮貌好孩子的模樣。
墨敬骁輕嗤一聲,将她拉來靠着自己:“不是你說的嗎?拉住了,就別放手。我不放手,你也別放手。”
寧玉槿目光一飄,又望向別處了。
其實當時她想的是,他丫的墨敬骁你別想把咱誘哄過來了就不管了,你丫敢中途撂擔子咱豁出去跟你拼了這條老命了!
不過貌似,她還收獲了一些額外的?
見墨敬骁說了這些話,她清了清嗓子,目光之中飽含秋天的菠菜,呈四十五度仰頭看向墨敬骁,語調飽含深情地說:“說不放手,就不放手,誰放手,誰小狗。”
墨敬骁嘴角一抽,連話都不想接了,直接轉身,拉着寧玉槿就進入了那條隧道之中。
“呀,這裏面沒機關?”
寧玉槿見墨敬骁走得那麽随意,頓時放下心來,忍不住想離開他的範圍,自己走上一走。
結果那一步踏出去腳上就開始冒煙,想回來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腳給別住了!
多虧墨敬骁眼疾手快,當即提住她後衣領一拉,整個人拉了回來。
“怎麽回事?不是讓你跟緊我嗎?”那俊眉一沉,厲聲斥道。
寧玉槿縮了縮脖子,眼睛骨碌一轉,眨巴眨巴裝無辜:“那個,我走到這裏的時候,突地發現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吸引着我,讓我不自覺地就脫離了你的範圍。真的,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
對于這丫張口就胡說的本事,墨敬骁不給于任何置評。
“這隧道上面的镂空點是按照二十八星宿來布置的,只能晚上走,因為只能有星光和月光能夠将那二十八星宿的走勢投射到地上,形成路線圖。而你若是不熟悉這個機關,一旦進來,那可就別想出去了。”
本來不想說這麽多的,可是瞅見寧玉槿一臉好奇寶寶非要知道個所以然的樣子,墨敬骁只好挑重點說了一些。
這麽一說,寧玉槿頓時就老實了許多,剩下的路緊緊跟着墨敬骁,再不敢調皮了。
什麽二十八星宿,那麽複雜的東西,她根本不懂好伐!
為了她的小命,還是跟緊墨敬骁要緊。
203 驗屍
203 驗屍
曲曲折折又是好一番穿梭,那地道才總算是到了盡頭。
而盡頭不是寧玉槿想象中的密室,而是直接連接到了一處普通的農家小院裏!
“爺,你們可算來了!”
一影衛連忙地迎了過來,豁然是許久不見的零一。
他是這次負責去接狄老将軍棺木的主力,許是一路匆匆忙忙、風塵仆仆的緣故,他的臉上都冒出了黑黑的胡茬,眼中血絲盡顯疲憊神色。
再朝旁邊看去,就見一個小小的農家小院,影衛們東倒西歪地就那麽在地上躺着,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睡得正香。
這一路趕來,只怕他們都沒怎麽好好睡過覺吧。
“嗯,進去吧。”墨敬骁淡淡地沖零一一點頭,步子不停地徑直朝着那主屋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進,就聽“吱嘎”一聲,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寧玉槿聽見動靜擡頭望去,就見一襲白衣朗朗,面目溫雅如玉,不是慕容玄還能是誰?
他果然沒事!
當她問墨敬骁“慕容先生怎麽樣了?狄老将軍的棺木呢”的時候,墨敬骁只回了她一句——跟我來。
然後她便跟着墨敬骁,繞了無數個彎來到了這裏。
而慕容玄也沒讓她失望地,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等着他們的到來。
“爺,三小姐,子瞻恭候多時了。”他朝兩人一個躬身行禮,寧玉槿頓時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丫的,早該想到的,這個老狐貍,誰能奈何得了他?
同墨敬骁一起進了屋子裏,一進門,入目的便是那黑色棺木。在棺木的周圍還有一圈凹槽,裏面放着冰塊,給棺材裏狄老将軍的屍體降着溫。
在棺木的旁邊放着一大張桌子,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一切寧玉槿需要的工具。
那些刀具、剪刀、鉗子等都是慕容玄仿照寧玉槿小藥箱裏的工具制作的,有些再加上他的經驗和改造,找的貌似也是頂尖的手藝人打造的,說起來還比她自己讓人弄的那個還高端些呢。
寧玉槿知道事态緊急,也不去問慕容玄他出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連忙地穿上白大褂,讓人将狄老将軍的屍體運送出來。
“我來。”從一進屋就開始沉默的墨敬骁,突地一步邁開,走上前去。
屋中衆人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看着墨敬骁慢慢地擡出狄老将軍的屍體,一步一動作,都極其地小心。
寧玉槿不知道他此刻懷着怎樣的心情,只是她拿着刀的手,突地有些抖。
她想,如果接下來墨敬骁如果在屋子裏的話,她一定下不去那個手。
好在墨敬骁并沒有要她為難,将狄老将軍的屍首弄出來之後,他頓了半晌,旋即毫不猶豫地轉身出了門去。
慕容玄也将其他影衛趕了出去,由他來親自給寧玉槿打下手。
“開始吧。”
燒了蒼術、皂角,在嘴裏含了姜片,寧玉槿擦幹淨手,從一堆刀具中挑選出了解剖用的刀子。
慕容玄知道寧玉槿會驗屍還是上次村民中毒的時候,她解剖其中一個黑衣人的時候。
那會兒他不在,是後面影衛給他說的。他聽着驚奇,還特意地去看了看,不由得驚奇她用一把殺人用的大刀也能畫出那麽手法漂亮的口子來。
如今親眼見到她動手,那一套流程清楚得好像她是個仵作似的,不由讓他又是驚訝了一番。
“三小姐到底從哪裏學的這些?”
寧玉槿沒說,她前世秉承家裏人的志願學的中醫,可她家那叛逆的大哥卻偏偏要去學西醫,而且學得還是法醫!
她家大哥性子孤僻冷傲,一般來說解剖的時候都是一臺攝像機然後一個人上,幾乎不要助手。實在是需要助手的時候,她這個妹妹自然倒黴催地第一個頂上了!
換其他人,誰受得了他那脾氣?
而法醫跟醫生的性子是一樣的,醫生是負責救病治人,法醫是負責不讓殺人兇手逍遙法外,都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自然是馬虎不得的。
為了不給自家老哥丢面子,她不得已把古今中外驗屍的著作都給看了一遍,這能不熟悉麽?
不過給慕容玄說這些?不會被他當做天方夜譚吧?
寧玉槿動了動嘴角,随口敷衍地答道:“我出生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裏有個白胡子的老神仙,他告訴我說,我是九天玄女下凡,到這世間來普度衆生來了。他賜予我天生的絕頂醫術,讓我在人間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結果我一睜開眼,就發現我滿腦子的醫藥知識,看見一個人的臉色便知道他的病症了。你說,我那夢是不是真的?”
慕容玄垂下頭,幹笑一聲,默默地道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
寧玉槿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旋即解開了狄老将軍的衣服。
“皮膚上有寒霜,身體周身呈幽藍色……”
“面部僵硬……”
“肺部癱瘓……”
……
半晌,只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公雞的打鳴聲,似乎一個紛亂的夜晚就這麽過去。
寧玉槿用魚線将狄老将軍的身體縫合,讓他能夠以最完整的狀态,入土為安。
“三小姐。”
“嗯?”
寧玉槿頭也沒擡,随口應道。
慕容玄看着狄老将軍的屍體,又看了她一眼,突地彎了彎唇角:“我突地有些慶幸了。”
“慶幸什麽?”
“慶幸我們爺,能夠遇見你。”
寧玉槿手中動作一滞,旋即無聲一笑,用剪刀剪斷了魚線:“慕容先生怎麽突然說這個?”
“只是突然有感。”慕容玄眯了眯那雙狐貍眼,繼續說道,“我也慶幸我沒先遇上你,否則以三小姐這般心狠手辣的勁兒,若是子瞻什麽時候惹到你了,指不定就被你做成人形木偶了。”
本來前半句還讓人喜滋滋的,這後半句是他丫的是什麽意思?
寧玉槿晃了晃手中的銀光湛湛的刀,冷哼了一聲:“你可提醒我了。不用慶幸這個慶幸那個的,現在你惹到我,我照樣把你做成人形木偶。而且還會在你身體裏面塞香料,保證制作出來香噴噴的哦。”
慕容玄想着剛才解剖時候的場面,又聽到寧玉槿的形容,頓時覺得他定力蠻強的一個人,怎麽都突然覺得有些惡心呢?
寧玉槿白了他一眼,脫掉白大褂往外走去:“出去吧,別讓你們爺久等了。”
204 千面毒手
204 千面毒手
黎明破曉,天空之中開始泛起魚肚白,取代那茫茫然一片灰色的天。
夜晚的星辰全部隐退,唯有啓明星還在天邊亮着,而後逐漸地被那同等的白光淹沒取代。
院子之中,墨敬骁負手身後,茕茕孑立,高大挺拔的身子像一棵不折不彎的松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在那裏紮了根。
他的墨袍随着清晨的冷風翻飛,袍角上金絲繡線繡成的五爪蟒紋,透着低調的華貴,內斂的氣勢。
寧玉槿一出門就感覺一陣冷風吹來,吹得她打了個哆嗦,雙手抱臂走到了他的面前:“定……阿骁,你不會在這裏站了一夜吧?這秋季寒露那麽重,也不怕着了涼?”
說着伸手去摸了摸墨敬骁的衣角,果然是潤潤的,她有些無語地小聲道:“濕了,看來一會兒還得弄完姜茶給你驅驅寒。”
“怎麽樣?”墨敬骁可沒空去管自己着不着涼,見寧玉槿過來,目光往那主屋方向一掃,沉聲開口問。
寧玉槿回過頭去看了慕容玄一眼,他當即上前一步,将自己做的記錄給墨敬骁看。
“三小姐對老将軍做了細致的檢查,依照她的意思,狄老将軍這次中的毒仍是寒焰,只不過下毒之人又在毒裏加了一味劇毒之藥——番木鼈,才導致狄老将軍的屍體變成幽藍之色。”
“番木鼈?”墨敬骁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皺眉,擡頭看慕容玄。
寧玉槿這時候插了進來,解釋道:“是産自南亞、東南亞的一種劇毒之物,唔,也就是今東齊南邊近海的位置。番木鼈全株有毒,種子有劇毒。對方将種子提煉成油,然後加入寒焰之毒之中,效果要比之前翻一番。狄老将軍中毒的時候就算是我在場,也不定有幾分把握能救得回來。”
說到這個她就忍不住暗惱,對方同一種毒能搞出不同種的花樣出來,剛剛研究出這個,就又弄出了那個。不逮住敵人陣營裏的那個用毒高手,只怕這樣被牽着鼻子走的日子還長着呢。
慕容玄見寧玉槿皺眉,連忙地寬慰道:“三小姐也不必自責,你能做的已經做了。将狄老将軍一身藍色去掉,讓他能夠完完整整地入土為安,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墨敬骁聽到這話,不由得眉眼一舒,伸出長臂将寧玉槿勾了過來,大掌摸了摸她的腦袋:“謝謝你,丫頭。”
“呵呵。”難得被墨敬骁誇獎一句,寧玉槿的嘴角頓時高高翹起,彎成一個好看的笑弧。
不過那笑也沒停留多久,她便斂了表情,認真且嚴肅地看向慕容玄:“慕容先生,這東齊到底有誰有這個本事,能夠研究出這麽多厲害的毒藥來?”
讓村民中毒的碧落黃泉,墨敬骁、狄老将軍中的寒焰,她敢肯定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當然這個人不可能是夢姬,她那點小手段她壓根就沒看在眼裏。
就好像她中了毒針之後,能想到的辦法是用她的黑蟾蜍去吸毒,可那毒又豈是那麽好解的?
既然讓一零八卧床那麽久,就算不要了她的命,利息總該要收一點的。
廢她一只手,讓她長點記性!
可東齊的那幫人,排除了夢姬之後,還真沒發現有誰會用毒的。可若說沒有,又說不過去。
唯一的可能是,那個用毒高手一直在幕後,至今她還沒見到過。
而看慕容玄的樣子,分明是知道對方身份的。
他看了一眼墨敬骁,見他點了點頭,他才對寧玉槿道:“之前爺不太想讓你知道太多,所以這些情況也就沒告訴你。東齊英王齊雲謙的手底下,有一個用毒的高手,名叫黎元秋。他的身份來歷不明了,不過一身用毒功夫卻十分了得。而且他還十分擅長制作人皮面具,弄出來的模樣可以以假亂真,幾乎能連親朋好友都能騙過,所以被人送外號——千面毒手。”
“千面毒手?”寧玉槿聽到這個名字,頓時緊皺起眉頭。
會做人皮面具精通易容之術,看來之前假翠蘭、翰軒書社那些人、還有昨晚裝作影衛的那些人能夠騙過他們的眼睛,這個黎元秋在其中絕對功不可沒。
“怎麽?三小姐想到了什麽?”慕容玄一見寧玉槿若有所思的模樣,就不由趕緊問道。
他曾無數次感慨,雖然寧玉槿是個女子,可是對于有些事情,她的見識卻比他們這些常年混跡官場的人還要通透。
所以她的想法,是一定要聽上一聽的。
“啊?”寧玉槿沒想到自己思緒跑遠了一些,結果一回神發現墨敬骁和慕容玄都看着她,頓時愣了一下。
墨敬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鳳眼之中利光一軟,淡淡有溫情溢出:“想到什麽,就都說出來吧。”
“啊?”寧玉槿嘴巴又張大了一些,頓時伸手撓頭。
她剛才想到什麽了她?怎麽兩個人都要她說?
好吧,說就說呗,随口扯一個。
“我在想,既然那個什麽千面毒手精通易容假面之術,那麽狄老将軍身邊的那個內奸,會不會是他假扮的?”
墨敬骁和慕容玄兩人對視了一眼,而後回轉過頭來同時看向寧玉槿。
寧玉槿歪着頭,不解地看向他們倆,沒懂他們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慕容玄頓時笑着道:“三小姐,英雄所見略同。”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寧玉槿也沒細思量,沒想到随口一說,倒是把他們兩個都給契合了。
“只不過,狄老将軍身邊的內奸不會是黎元秋本人,很有可能是他精心選擇訓練之後,易容安插的,亦或者已經安插了很長時間的。”
寧玉槿有些驚訝:“為什麽這麽說?”
慕容玄解釋道:“齊雲謙這次跑到大邺來,東齊那邊全靠黎元秋給撐着,他不可能本人親自上。”
“那到底誰才是內奸啊?你們已經找出來了嗎?”寧玉槿對昨天的事情有疑問很久了,不由連忙問出口。
慕容玄拿出折扇一啓,搖了搖,露出一臉老狐貍笑:“內奸是誰,昨晚不是已經告訴三小姐了嗎?”
寧玉槿頓時瞪大了眼睛:“告訴我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205墨敬骁,你個瘋子(一更)
205墨敬骁,你個瘋子(一更)
仔細回憶昨天的情景——
她去看了狄長風剛剛回去不久,就有影衛拿着血書找上了她,說“慕容先生有難”。
随後她糾集影衛趕往城外的白桦樹林,遇到了伏擊。
再然後絕魂趕到、墨敬骁救下她、一零三受傷、夢姬和智遠和尚逃跑……
整個過程她記得一清二楚,慕容玄到底何時告訴她,誰是內奸的消息了?
等等!
那張寫了“三”的布條!
莫不是,那個“三”不是指她,而是另有其人?
“慕容先生,你說的,不會是立章堂裏那位吧?”寧玉槿聲音都有些顫,問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底氣都不太足。
如果內奸真的是一零三,那她把紫蘇安排過去照顧他,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而且立章堂裏還種着火霜,若是給他毀了或者偷走了,她不氣死才怪!
不過,轉念想一想,照剛剛慕容老狐貍的語氣,明顯是早就知道誰是內奸了,那麽以他的謹慎精明,不可能沒有什麽動作才是。
但願是她杞人憂天。
慕容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贊賞,折扇輕搖,嘴角噙笑:“三小姐是個聰明人,說什麽一點就透。”
“真要是聰明人,就不會沒發現誰是內奸了。”寧玉槿被慕容玄說得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後腦勺,不經意擡頭的目光,卻與墨敬骁撞上。
他的目光幽邃,幽靜如深潭,看她的時候,卻好像要掀起大浪,将她撲過淹沒一般。
“我們也是剛知道不久。若是早知道,就不會有昨晚的事了。”
墨敬骁說這話的時候鳳眸微眯,狹長的眸子上挑的時候,有一股止不住的戾氣四溢。
慕容玄聽到這話,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昨晚的确是子瞻的失算。當時我趕去和零一他們會合,急于地想要将狄老将軍的棺木給弄進城裏來,所以零一跟我說一零三有點不太對勁的時候,也沒太多想,只扯下一塊衣角寫了血字,希望三小姐能夠提防一下。”
寧玉槿頓時默了一下。
看來,那布條上的“三”,果然不是她寧三的“三”。
不過……
“慕容先生你就不能寫明白一些嗎?光一個‘三’字多讓人産生誤會啊!”
“這就是子瞻的失算之處。”慕容玄眉目一凝,聲音低沉了些,“當時我只是懷疑一零三,還沒有确鑿的證據,所以也沒有将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所以後來我讓人送布條的時候,才讓他半途摻和了進來,改了我寫的布條。”
這倒是讓寧玉槿驚奇了一下,皺眉問:“難不成,你不是單單寫的‘三’字?”
慕容玄點了點頭:“布條上寫的是小三。”
“噗——”
請原諒她一生放蕩不羁笑點低,這慕容玄搞個暗號都這麽有喜感。
不過如果寫的是“小三”,那麽她是肯定不會搞錯了。
誰都知道她給小八取小名的典故,零八就要大八,十八就叫中八,一零八就叫小八。
如果他寫的是“小三”,那麽她很容易地便能猜出他說的是誰了。
“也就是說,一零三半途将你寫的那布條給改了,同時将計就計,用那布條将我引了出去,其實你們根本就沒有遇伏?”
“可以這麽說。當我們将老将軍的棺木安頓好之後,子瞻再想叫一零三過來準備試探一下的時候,才知道他自請和三十二調換任務,私自改去定王府給你送信去了。”
寧玉槿微垂眼睑,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那接下來的事情就銜接得起了。他去定王府引我出去,設伏來抓我,還有後面夢姬和智遠和尚逃跑,也是因為他眼睛中毒,拖住了大家。”
眼睛中毒雖然危在旦夕,但是當時有她在,不可能任由他眼瞎。而且若是他身上有解藥,那就更有恃無恐了。
現在想來,這個苦肉計着實不怎地,卻還真把她給騙着了。
“嗯,的确是這樣。”慕容玄點了點頭,“再後來,我知一零三不在,事情肯定有變。便一邊讓人去宮裏通知爺,一邊讓人趕回定王府,順着其他影衛留下的記號追蹤。”
“一邊讓人去宮裏,一邊讓人從定王府順着其他影衛留下的記號追蹤?!”寧玉槿瞬間張大了嘴,瞠目結舌,一時無語。
雖然她算數不好,但是這個賬她還是會算的。
從這裏到定王府多遠,從這裏到宮裏又是多遠,那簡直不能相提并論好吧。
然後從定王府趕到桦樹林多遠,再從宮裏趕到桦樹林多遠,扳着指頭算一算,兩邊人跑的路程,相差十倍有多!
可是後來,墨敬骁和那些影衛差不多是同時到達的。
那麽試想一下,他得把來時的速度提高到什麽地步?
寧玉槿細細思量,越想越覺得心慌越想越覺得恐怖,連忙伸手抓住了墨敬骁的手腕:“讓我看看!”
慕容玄見此吃了一驚,忙問寧玉槿道:“可有什麽問題?”
寧玉槿面上的表情并不好,一擡頭對上墨敬骁那雙黑沉不見底的眼,神色越發難看:“服用百蟾丹,最忌真氣大亂。”
她雖然不習武,但是經絡氣脈她還是明白的。人的身體總歸是有極限的,墨敬骁那麽拼命地從宮裏趕到桦樹林,體內真氣不亂才怪!
“無事。”墨敬骁語氣還是淡淡的,反手抓住寧玉槿的手腕,想要将手抽出來。
寧玉槿卻被一下子惹火了,怒聲斥道:“都這時候了,你逞什麽英雄!”
“本王的人,本王自己會救,不勞閣下操心。”
“呵,下回要救人就來早一些,可別過來給人收屍就不好了。”
——他已經将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卻還是險些慢上一步。
“爺,那女的和那和尚跑掉了!”
“讓他們跑。”
——他已經不能再運功半分,如何能去追?
寧玉槿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