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路過護士站碰見何權, 喬巧瞧見他襯衫領口系到最上面的那顆扣子,挑挑眉毛伸手拽了一下。
“姐!別!”何權忙揪住領口,從脖子到耳朵瞬間通紅。出門之前鄭志卿拽着他又來了一發,他上車才發現被啃得脖子上到處是紅點,只好把扣子系到快要勒死人的程度。
“你家養的蚊子夠厲害啊,大冬天的還能給你咬得滿脖子紅。”喬巧目光鄙夷地松開手,“讓錢越給你塗點酒精消消毒呗。”
“恐怕不止得脖子上需要消毒吧?”錢越笑眯眯地說。
喬巧沖錢越豎起大拇指。何權臉上有點挂不住, 簽完字轉頭就走。沒走出兩步, 護士站電話響起,小娟從VIP門診打來的, 說有個患者突發狀況要找何權。何權一聽患者名字, 趕緊跟喬巧交待讓她帶實習生巡房, 自己立刻趕去門診。
患者名叫金河勳, 他在何權這是VIP中的VIP,并不說多花了多少錢,而是他的情況實在特殊。轉過年就五十歲了,前面有個十七歲的兒子。時隔十八年的二胎,用他自己的話說,已經完全忘了第一個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
還沒進診室,何權就聽見金河勳的說話聲。他推門進去, 沖陪金河勳一起來的兒子茂辛明偏了下頭,示意他先去外面等候區等。金河勳是家經紀公司的副總, 打從他第一天到大正來報道, 何權就見識了他有多忙。電話幾乎一個接一個, 都是要緊的事兒。
何權等了大概有十分鐘,金河勳終于挂斷電話。他沖何權搖搖頭,一臉無奈:“不好意思,何主任,今天有兩個藝人要錄節目,從早晨七點開始,攝制組的電話就沒停過。”
“行,那咱抓緊時間,別耽誤工作。”何權在電腦上調出他的病歷檔案,“哪不舒服?”
金河勳皺皺鼻梁,愁容滿面地說:“孩子昨天一天沒動,這不我一起床趕緊過來讓您看下。”
何權掃了眼小娟給做的胎心檢測報告,起身拉開治療床邊的簾子:“胎心沒問題,你躺上去,我照一下看看。”
探頭在皮膚上緩緩滑動,何權盯着多普勒圖像,臉上的表情讓金河勳有點緊張。
“何主任,沒事兒吧?”他提心吊膽地問。
“小家夥長的有點兒胖啊,估計四斤左右,還有十周,這不得長到九斤去?”何權搖搖頭,“怪不得不動彈,太懶了,得打屁股。”
金河勳稍稍松了口氣:“何主任,我們家老茂把畢生所學都用在這孩子身上了,我天天回家都是滿漢全席。沒法說他,緊張得要死,一點兒都經不起事兒。”
“這歲數了,擱誰都得緊張。”何權遞過去一包面紙讓他擦耦合劑,“要我說,老茂開那餐廳該打打廣告,吃了他做的菜,年過半百依舊雄風威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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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振了,別人受得了麽?”金河勳皺臉擺手,下床整理衣服,“不怕您笑話,何主任,都這歲數了,誰還惦記那事兒啊。之前我們倆都分房睡了兩三年了,突然有一天,他就——比年輕的時候還猛了。”
何權的笑意在看到病歷上的體重增長值後略有凝固,想了想,他問:“老金,你早晨吃飯了麽?”
“沒。”
起身拉開診室門,何權沖小娟招招手:“娟兒,給患者測個空腹血糖。”
血糖儀結果一出,何權的腦門立刻繃緊——空腹血糖值都到八了,妊糖沒跑。之前金河勳做糖耐量測試的時候結果還不錯,可他年齡在那擺着,每次來産檢何權都給他測下血糖,到頭來還是沒躲過去。
“老金,住幾天院控制下血糖吧。”何權雙臂抱胸,語氣凝重地警告他:“怪不得孩子不愛動彈,感情泡糖水裏了。別說你這歲數了,就是二十多的,血糖這麽高也很容易——”
他把“胎死腹中”給咽了回去,這種話得跟家屬說。金河勳立刻皺起眉頭,剛又接了個電話,那邊催他現在就過去處理事情。
“何主任,我沒功夫住院啊,公司一堆的事兒。”
“我可跟你說啊,這麽下去絕對不行,萬一生個I 型糖尿病的孩子,不毀一輩子麽?”何權說着,桌上的座機電話響了起來,産一區潘主任叫他過去會診。他把茂辛明叫進房間,叮囑道:“辛明,給你父親打電話,叫他現在立刻過來。還有,我得回趟病區,看好你爸啊,別讓他溜走!”
“何主任,我自己控制不行?不是能打胰島素麽?”金河勳追着何權往出走,被比自己高了近一頭的兒子伸手攔住。
茂辛明自小在演藝圈混,說話辦事比實際年齡要成熟的多:“爸,聽醫生話,至于工作上的事兒,交給高啓就行。”
金河勳不滿地瞪着兒子:“這孩子,高啓是你叫的?你得叫人高叔叔。”
“他才大我幾歲啊,憑什麽叫他叔叔?”
茂辛明懶得多說,拿出手機給老爹打電話,然後又給高啓追了個電話過去,告知對方金河勳要住院的消息。
“讓金副總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兒有我呢。”高啓的聲音頓了頓,“住哪?我抽空過去看他一趟。”
“大正。”茂辛明說着,看了眼坐立不安的金河勳,拿着電話躲到診療室外面,“你甭來了,我爸肯定得讓你彙報工作,到時候心裏跟長草似的,我可看不住他。”
“我保證不跟他談工作,就帶點水果什麽的過去慰問。”
“什麽都別帶,他血糖忒高了,得管住嘴。”
“那老茂豈不是什麽忙也幫不上了?”
茂辛明用掌根敲了敲額頭,萬般無奈地說:“都怪他,天天給我爸變着花樣的做吃的,光餐後甜點,我一個月都沒見過重樣的。”
“你嫉妒啊?”
“沒有,我挺想要個妹妹。”
“确定是女孩子?”
“嗯,上次産檢我爸一直纏着何主任問,何主任就讓他多準備點小裙子。”
“老茂得樂壞了。”高啓那邊傳來笑聲,“行,不多說了,我這忙着呢。”
“等等!”茂辛明攏住話筒的位置,壓低聲音,“高啓,過幾天我十八歲生日,你可別忘了答應好我的事兒!”
“……”聽筒裏傳來一陣沉默,“到時候再說。”
“诶?你又想找借口不——高啓?高啓?”
茂辛明皺着眉頭把電話揣回兜裏。
何權在辦公室把金河勳的丈夫茂霆好一頓數落。
“養豬啊你,什麽長膘給吃什麽,你看看,一周長了七斤!”何權氣沖沖地敲着病歷,“我聽辛明說,你天天給老金做甜品,你知不知道這歲數不能那麽吃甜的啊!”
茂霆垂頭聽訓,面色稍顯凝重。金河勳的工作環境對外表要求高,為保持身材,他大半輩子都沒見對方吃過幾頓飽飯,白瞎了嫁他這麽個高級廚師。最近這段時間金河勳就想吃甜的,他當然不會錯過獻殷勤的機會,還特意跟學西點的師兄弟到處取經,就為變着花樣的給做出可媳婦兒和閨女口的甜品。
親戚朋友都說,這會兒是孩子想吃甜的,跟大人無關,所以他就使出渾身解數,誰成想能弄巧成拙。雖然剛才何權也說了,要是沒毛病怎麽吃都沒事兒,可有些毛病是不吃不顯,一吃,熱鬧了。
“重話我說前頭,老茂,妊娠糖尿病可以導致高達兩成概率的死胎和畸形。”何權掰着手指頭給他數并發症,“而大人面臨的是感染、酸中毒、難産,生完還有可能得II 型糖尿病。要是血糖控不下去,說剖就得剖!三十多周的孩子肺泡張不開,剖出來進NICU插管子上呼吸機,你看着心不心疼?”
茂霆使勁點頭,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何主任,您就說我該幹嘛,全聽您的。”
“就給我看好老金,讓他配合治療,絕不許他從病區溜出去半步!”面對年齡足以做自己父親的家屬,何權好歹給對方留了點顏面,這要擱年輕的丈夫,他早罵人了。
“行行行,您放心,我睡覺都睜着眼。”
何權撇撇嘴:“又不是在部隊當炊事員的時候了,還睜眼睡覺,怕被偷襲?再說,大半夜的他溜出去幹嘛啊?”
茂霆讪讪地笑笑:“不瞞您說,自打我們倆結婚,就沒見他準時準點睡過覺。”
“睡得越晚內分泌越亂。”何權往病房方向擡手一指,“我剛看辛明把筆記本電腦給老金送病房去了,你可看住了他,不許超過十點睡覺。”
“行,我記着。”
“還有,他得吃妊糖餐,除此之外,一粒花生米都不許給!”
“一定一定。”
何權起身拍拍茂霆的肩膀,難聽的話說完了,得給人往回找點面子:“老茂,不管怎麽說,你可是老當益壯,快六十的人了還能折騰出二胎來,天天都吃什麽啊?”
“何主任,這話咱私下說啊。”茂霆那老臉都不帶紅的,稍稍貼近何權的耳側,神秘兮兮地說:“頭春節的時候,華醫堂的齊老上我那吃飯,老爺子高興,給留了付‘千金要方’。要說這中藥是牛,比偉/哥效果強多了!”
千金要方?何權眉頭微皺——這方子我怎麽沒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