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項江明也看到了窗外的男人, 低聲問周苒:“那是什麽人?”
周苒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的表情太兇狠了, 鋸木頭的時候就好像……”
許朗顫抖着接道:“就好像, 恨不得把屋裏的孩子全部當成木頭鋸斷!”
三個人交換了想法後, 都覺得後脊發涼。
早飯結束, 女老師收了碗和勺子, 領着孩子們去了另一間教室。
這教室是一間琴房, 最中央有一塊圓臺凸起, 上面擺着一架鋼琴。鋼琴罩着暗紫色的琴布,露出來的琴腳老舊泛黃。
屋子光線晦暗,但很寬敞,圍繞着鋼琴擺着許多把小凳子, 大家進來後,便一人選擇一個坐了下來。
項江明提出,多人參加游戲時紮堆會降低搜集線索的效率, 于是讓許朗去找張沖和盧一坤他們一起坐,他則按着自己的作戰計劃和周苒坐在了一起。
許朗走的時候說老項你這波操作真的騷,我們什麽時候需要你安排作戰計劃了!項江明就說你懂個屁,然後一腳給他踹走了。
周苒看着許朗蹦高蹦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兩個人坐好, 陸擎和齊文越默契地搬着凳子坐在了周苒的後面, 趁着女人背對着他們在調試鋼琴的時候, 他們倆分別向周苒介紹了自己。
“你好, 我是斜陽戰隊的陸擎。”斜陽的陸擎有顆小虎牙, 一笑就露了出來,看起來少年感十足:“你是周苒姐姐吧, 我知道你,我看過你的錄像,我是五中高一年級的學弟,剛考入學校一段時間,經常在操場打球,不知道學姐見過我沒有?”
獨舟的齊文越看起來沉穩一些,但嘴巴毒得很:“你們斜陽說謊都不打草稿的嗎?明明是家裏掏錢的贊助生。周苒你好,我是獨舟的齊文越,你可以叫我Chance,我發了好友申請給你你沒有接受。”
周苒知道齊文越。
齊文越是最近飯圈女孩兒們的新寵,是個唱跳歌手,參加選秀節目火後參演了一個電影,顏值在線演技也在線,現在正在爆火,周苒雖然不太追星,但她的室友已經紛紛将齊文越的照片貼上了牆壁。
“你們好。”周苒禮貌道:“因為不認識,所以沒有通過。”
Advertisement
齊文越聽周苒這麽說,一時間輕輕愣了一下。因為據他觀察,周苒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再加上能力不弱,以為會是不好相處的類型,沒想到說起話來竟然軟綿綿的,讓人聽着很是親近。
齊文越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趕緊擺手:“沒事沒事,我得先讓你了解一下獨舟的實力,你再選擇要不要加入我們……”
陸擎推了他一把:“明明是我先說話的,你插什麽嘴!學姐,我可是你的親學弟啊,斜陽最近扶持新人力度很大的,我們斜陽的大神現在也闖過十二段了,到時候讓他直接帶學姐你……”
“喂喂喂。”一直沒說話的項江明突然開口了,他扭過來身子,盯着眼前兩個小屁孩。
陸擎小暴脾氣一下就着了,仰起頭就瞪着他:“喂什麽喂,你想幹什麽?”
齊文越也偏頭來看着項江明,眉頭輕輕皺着。
項江明伸出腳,一人賞了一腳,把他倆的凳子腿往後踢,宣布道:“別争了,她已經加入我們戰隊了。你們兩個争之前能不能先問清楚人家有沒有戰隊?”
周苒輕輕挑了下眉,但沒有反駁項江明,嘴唇輕輕彎着,看向小項江明的眼神有了些縱容的味道——像他這樣長的好看睫毛又長的小男孩兒本就很招人喜歡,周苒也沒能例外。
陸擎直接嗤了一聲:“就你?”
齊文越沒說話,但表情和眼神還是寫着‘你才什麽水平,竟然也敢擅自組戰隊,不怕全軍覆沒嗎?’。
項江明精致的小眉毛一彎,努嘴道:“我怎麽了,我也是你的學長!”
陸擎憤憤地挑着下巴:“游戲裏分什麽學長學弟,還不是看本事,你知道我闖過多少段了嗎,嗯?”
項江明眯了眯眼,十分随意地答道:“十段。”
陸擎一愣:“你、你怎麽知道?”
項江明笑嘻嘻道:“因為我是你學長啊。”
陸擎看樣子就還是個小孩兒,被項江明撅的情緒大起大落,一時間氣的牙床都發抖了,周苒感覺,現在要是多出一把凳子來,他肯定就抄起來朝項江明招呼上了。
周苒覺得差不多了,輕輕拉了項江明一下:“項社長,注意NPC的動作。”
項江明嗯了一聲答應下來,然後朝他倆示威性地挑了挑眉,說看見沒有,我們才是戰友,她擔心我呢,然後轉回頭來,雙手托着下巴看向鋼琴。
他這動作有點嬌氣,周苒忍着笑低聲問:“項社長,你是小姑娘嗎?”
“當然不是。”項江明托着下巴的手向兩邊展開,像一朵開在清晨裏的小花,白白軟軟軟的一張小臉滿是笑意,晃着腦袋道:“我是一株向日葵。”
周苒:“……”
項江明把頭轉過來,盯住周苒,深情道:“我要永遠向着我的太陽。”
陸擎看不下去了,湊過來對周苒小聲告狀:“他罵你是他兒子。”
項江明:“你給我滾!”
“好了。”女人調試完鋼琴,讷讷地說了一句,僵硬的皮膚牽起一個詭異的笑。
大家全都閉上了嘴,擡起來頭。女人道:“大家都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了嗎?可以和喜歡的小夥伴坐在一起呦。”
她的話音一落,僅剩下的那個新人女孩兒顫抖了一下。
女孩兒眼珠轉動,然後眼神躲閃地看了看身邊的男孩兒,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離開了新人男孩兒,坐到了另一個男孩兒身邊。
周苒看過去,那個男孩兒頭頂寫着一個Lv.7。
應該是位觸發了随機副本的老玩家。
這位老玩家名叫陳子明,身子雖然小但看起來不弱,長了一雙狐貍眼,鼻梁上還架着一副眼鏡。
他剛剛吃早飯的時候向新人女孩兒發出了邀請,表明了自己老玩家的身份,并承諾只要她聽話就帶她出游戲,至于怎麽聽話他沒說。
那個新人男孩兒原本一直和那個女孩兒待在一起的,見女生走了,也想跟過來,可剛動了一下就被那個Lv.7的老玩家陳子明瞪了一眼,愣是僵在原地沒敢動,又哭喪着臉坐下了。
“沒有人換位子了吧?”女老師笑着拍了拍手:“那就是都坐好了,好啦,我們來再聽一遍昨天的歌曲吧,不知道大家記譜子記得怎麽樣了?”
她朝前走,在老舊的鋼琴前坐下,僵硬的指節彈奏了幾個僵硬的音符,彈得是半音階空靈的聲音,聽的人頭皮直發麻。
她彈完,讓小孩子們跟着唱,玩家們不敢違抗,都張嘴跟着哼唱這個調子,女人十分滿意地看着他們,彈奏的手指更加歡快了,甚至自己也輕輕哼唱了起來:“火車火車嗚嗚叫,穿山洞,過大橋。火車火車身子長,拉人運貨真是忙。小火車來了,可它為什麽不停下呢?”
項江明:“就是這首歌。”
周苒皺眉:“是什麽意思,小火車為什麽不停下?”
她剛一睜眼的時候,就是在一片麥地裏,眼前就是一條火車道,還有孩童玩鬧時咯咯的笑聲,這之間會有什麽聯系嗎?
漸漸的,時間到了上午十點,女人停止了演奏,她坐在琴凳上,身子不動,腦袋科科地轉過來,嘴角挑起問道:“就到這兒吧,大家喜不喜歡老師的鋼琴課啊?”
底下再一次沉默了。
每次到了這種NPC和玩家互動的時候,人們都不想當出頭羊,于是大家全都默契地沉默着。
女人見沒人回答,眉毛耷拉下來,露出了一個傷心的表情,然後随便指向底下的一個小孩兒:“果然大家只喜歡玩游戲,不喜歡我的鋼琴課嗎?既然大家都不說話,那麽你,你來當代表吧。”
手指指了過來,像是能刺穿喉嚨的矛,許朗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到,喉嚨一陣一陣發緊,顫抖着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女人還在鼓勵他:“小朋友,你說實話,喜歡老師的鋼琴課嗎?”
許朗不知道該怎麽說,猶豫間越來越緊張,下意識地就看向了每天都給他作業抄的項江明,項江明挑了下眉,朝許朗輕輕點了下頭。
許朗馬上道:“喜歡。”
女人聽到答案,表情愉悅了不少,道:“回答正确。”
許朗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回答正确,她說的是回答正确!如果回答錯誤會怎麽樣呢?許朗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女人說完後,轉頭又點了另一個人:“你呢,喜歡嗎?”
項江明被點到,大方地站了起來,小臉揚起笑眯眯的:“當然喜歡了,老師彈奏的簡直是天籁之音,我好喜歡。”
項江明這張小臉十分有迷惑性,很難讓人覺得他在說謊,女人咧開嘴,長長的臉上表情越來越興奮:“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今天的課間游戲就由你來主導吧。還是大家最喜歡的那個游戲,321,木頭人呦。”
321,木頭人。
這幾個字一出,屋裏再一次陷入了冰點,周遭的溫度急轉直降,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昨晚爆體而亡的女孩兒,心理素質不行的女孩兒捂着胸口幹嘔起來。
項江明的眼神也寒冷了一下。
這個游戲不是小衆游戲,大家都知道規則,大概就是一個人在前面背對着大家,嘴裏喊‘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語調可以縮短也可以拉長,說話期間的其他游戲者可以挪動,但是說完最後一個‘動’字時,背對着大家的孩子回頭,其他游戲者則必須停下來。
如果動了,則視為失敗,後果會怎麽樣,大家昨晚都已經看到了……
不過這游戲顯然對在前面喊話的人有利。
項江明指了指周苒:“老師,我不是很會喊,讓她來吧。”
許朗剛剛逃過一劫,還沒回過味來,盧一坤看着他倆,一副cp發糖的甜蜜臉,張沖則翻了個白眼。陸擎和齊文越齊聲低罵:“操,狗腿!”
但女人的樣子似乎被項江明迷惑住了,點點頭爽快地答應了:“那就她來喊吧,大家已經迫不及待了,小朋友,快站到臺子上來吧。”
周苒站起來,走到上臺階,面對着鋼琴和窗子的方向站好。
下面的玩家雖然并不想參加游戲,但還是機械性地把凳子全都放回去,将教室空了出來,女人帶着他們站到教室另一端的牆根處,笑着道:“大家還小,一會兒跑起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磕着碰着呀。”
周苒聞言,輕輕皺了下眉。
這個提醒還真是讓人沒話好說,畢竟比起爆體身亡,磕着碰着還真是小事了。
大家站好後,女人并沒有急着說游戲開始,而是低着頭和項江明說着什麽,項江明又誇了她幾句,女人笑的木讷,但能看出來很開心。
周苒背對着大家,沒有得到指令,也就沒有說話。
陸擎最先頂不住了。他最不喜歡等待,這會讓他渾身都不舒服,就像一把懸在脖子上的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簡直是一種精神折磨。
于是他朝周苒喊道:“我們準備好了,開始吧。”
周苒得到信號,開始用緩緩的調子念起來:“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她盡量保持一樣的語速,不急不緩,給大家足夠的反應時間,說完回頭,發現大家都是靜止模式,只有五六個小孩兒往前挪動了幾步,剩下的都不知所措地站在牆根底下僵着。
長臉女人站在一旁皺了皺眉:“這樣可不行哦,游戲已經開始了,下次再不走就是失敗了,聽見了嗎?”
許朗嘴唇輕輕顫動了一下,是個要說話的模樣。因為之前被提問過,差點就下意識地回答了女人。
但還好,話要出口的瞬間立刻被周苒用眼神壓了下去。
女人笑的詭異,許朗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死了。按理說,他已經六段了,經歷了幾次生死,這點還是能意識到的,只是這個本的死法過于血腥刺激,讓他的神經越來越緊張,接連幾次做出了将自己置于危險之地的舉動。
許朗深呼吸,調整好自己,僵着的身子慢慢冷靜下來,面朝前看周苒的眼神變成了無盡的感激。
“好的,大家都聽見了,繼續吧。”
周苒轉回頭,繼續念:“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這次還是一模一樣的語調,一來一往,大家慢慢習慣了她的語調,能提前做出反應,保持最适合的姿勢。
念到第六次的時候,已經有人很接近周苒了,接下來只要有人拍一下她的肩膀,然後大家一起往回跑就行。
周苒轉回頭,繼續用那個語速念:“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
這時,變故突生,一張男人兇惡的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窗戶上。
周苒這次看清了男人的臉。男人光頭,臉上有一道非常長的疤,幾乎是從頭頂一直延伸到了嘴角,猙獰狠戾,手裏拿着一個鋸,銅鑼般煞氣十足的眼睛和周苒對視了。
周苒心一驚,聲音抖動,最後的‘不許動’三個字變快了多。
Lv.7的老玩家陳子明不小心翻了車。
陳子明也看見了窗外的男人,心裏一抖,在周苒‘不’字說出的時候身子搖晃了一下,失去重心,險險地往側面摔去。
項江明就在他身後,瞳孔稍稍收縮了一下,伸手想扶他,可那人竟然直接伸手,推了一把一直跟着他的新人女孩兒。
女孩兒啊的一聲摔了出去,他卻自己穩住了身子。
項江明的眼神一冷,手縮回來,同時定住了身子。周苒回過頭,就見小女孩兒剛好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一下。
周苒心又是一驚,但只是一瞬間,嬌嬌弱弱的小女孩兒身子炸開了。
周苒瞳孔縮成了一條線,只見女孩兒的身子被彈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四分五裂,血液四濺,肉沫和頭發全都被絞在一起,撞在了陳子明的身上。一只破碎的眼珠彈上他的臉頰,軟質地的黏液順着他的臉往下滑,陳子明咬牙讓自己不要動,但鼻尖已經顫抖了起來。
此時此刻,沒有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有大動作,大家甚至連眼睛都不敢閉上,一個女孩兒就站在他們後面,嘴唇瞬間就白了,臉色比死人還白,眼皮抽搐幾下,險些就暈死過去。
空氣裏滿是血腥味,周苒強忍不适,立刻轉過頭繼續念:“我們都是……”窗外的男人死死地瞪着她,盯住她的嘴巴,手裏則捏着一個還沒成型的木偶。
終于,陳子明跑到了周苒身後,在周苒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拍了一下周苒的肩膀,那手甫一落下,大家便神經緊張地轉身跑了回去,周苒伸手沒有抓到人,就縮回了手。
孩子們的腳印落在滿是血跡的地板上,弄了一地的血腳印。
女人先是皺了皺眉,但最後還是拍拍手道:“非常好,只有一個人失敗了,大家都做的非常好。”
可就在這時,窗外的男人突然爆發了一樣,開始用手使勁兒的敲擊窗子,周苒後退半步,但這次,周苒看清了他手裏的木偶。
那是個牽線木偶,木頭做成的手腳具有關節,關節連接處打着鋼釘,兩條腿還沒有打鋼釘,随着男人的動作晃啊晃,晃掉了一條腿。
那腿一掉下來,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孩童的啼哭聲。
天空一下子陰沉下來,窗簾落下,男人消失不見,但随後便是小孩子痛苦的呻吟,以及拖布劃過地面的詭異的拖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