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把刀最後捅穿一個抱枕,堪堪刺破了虞出右胸口的皮膚,算是有驚無險。
虞出右把抱枕丢開,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個玻璃杯往袁楊頭上砸去,笑得氣急敗壞,“好得很!現在人證物證都有了,孫子,你等死吧!”
袁楊被宋賢知和蕭洛元雙雙制住,頭頂流下一注血來。
“阿右!”眼看虞出右揪着袁楊的頭發還要打,宋賢知飛起一腳把他踹開,“差不多得了,你真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嗎?”
虞出右仰倒在沙發上,捂着肚子,低聲罵:“操……”感覺肚子裏頭有什麽東西似乎壞掉了,正在流血流膿。
“袁少,你別沖動,千萬別再沖動了。”蕭洛元配合着宋賢知把袁楊按在地上。
血糊了一地板,袁楊擡頭看着沙發上被吓傻的何慕,心疼地叫道:“何慕,何慕,你看看我?你說句話……”
虞出右單手撐着身子坐起,冷汗漱漱地去摟何慕,都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忘嘲笑地說:“叫你媽啊叫,袁楊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別想碰何慕一根手指頭。”
說完,他想把何慕抱進卧室,可剛把人抱起來就摔了下去。
宋賢知見他臉色發綠,問:“你怎麽了?”
虞出右疼得說不出話來。
何慕從虞出右懷裏摔出去,抱着自己重新縮回沙發角落,低着頭小小的一團,誰也不看。
宋賢知糟心地說:“咱們先帶袁楊去處理一下傷口,這事得好好協商一下。”
蕭洛元點點頭,問:“虞先生?老板,老板你沒事吧?”
虞出右死要面子地搖搖手。
随後蕭洛元和宋賢知把袁楊架了出去。袁楊發瘋似地亂掙亂叫,照這個樣子,出去了也是擾民,事情更加瞞不住,宋賢知索性一個手刀把他砍暈過去。
在他們走後,虞出右發覺自己實在撐不住,又想打電話把蕭洛元叫回來,握着手機的手卻一直發抖,連撥號的力氣都沒有。
失去意識之前,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何慕。他都已經難受成這樣了,何慕還是對他不管不問。
他忽然感覺到一絲的,委屈。
再次醒過來是被生生疼醒的。
虞出右還沒睜開眼就聞到一陣血腥味,又濃又稠,劈頭蓋臉傾覆過來,熏得他近乎窒息。
然後,他看到沙發上大片的血,滲入坐墊,在表面結成觸目驚醒的斑駁,地板上也有大灘的血,在橙色的燈光裏顯現一種詭異的棕紅色。
虞出右失神了片刻,忽然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
宋賢知開了燈往裏走,腳步僵硬地定住,車鑰匙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窗外的天色已經黑透,室內的光線讓一切無處遁形。
就在虞出右身旁,何慕靜靜地躺在沙發上,靜靜地閉着眼,小臉蒼白如紙,一條小腿垂落下來,腳趾懸在大灘血和一把刀上。他像是睡着了,右手的手腕上開着兩道鮮紅的口子,像是兩張裂唇,尚且還往外吐着小顆小顆血珠子。
……
宋家私人醫院裏,虞出右躺在擔架上無力地睜着眼,慘白的燈光晃得他失焦,視線和意識一同沉入黑暗。
有個微弱的女聲不斷在他耳邊哀泣。
“右右,媽媽對不起你……”
“我的右右,可憐的右右……”
女人在他面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蒼白的臉上一片片剝落着絕望,單薄的身影在月下形同鬼魅,優雅地跳着舞。
小小的他在病床前守了母親一夜,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酸痛,看到母親還在安睡,他站起來給她掖被角。他察覺到古怪,掀開被子,看到一大片殷紅刺目的血。
女人就那麽躺在滿床血上,纖細的手腕上有一條裂開的深紅色口子,幹掉的血塊糊在上面,像一堆亂糟糟的棉絮。
腦中的畫面忽然一轉,變成何慕躺在他身旁,睡在一大灘血裏的畫面。
虞出右掙紮着想起身,被有力的手牢牢按住,又有只手在他腹部戳按,“急性闌尾炎,快通知李醫生。”
“不要亂動,馬上要進手術室了。”
“按住他的腿。”
虞出右忽然大叫起來。
“阿右,阿右……”宋賢知也過來幫忙按住他。
虞出右還在叫,“何慕!何慕!何慕!!!”
他被推進手術室,麻醉注入身體,意識被逼進死角,馬上就要消失。
他感覺到害怕。是一種深不見底,一直往下墜也不會有着落的害怕。
虞出右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映入眼簾的是虞穗略顯憔悴的臉。
“哥,你醒了,傷口疼嗎?我叫醫生過來。”
虞出右感覺不到疼,只是胸口堵着的濁氣像大石塊一樣壓着他。
“醫生馬上就過來了,哥你渴不渴?我倒杯水給你。”虞穗現在已經能夠脫離拐杖行走,剛走到桌邊端起水壺,卻見虞出右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哥,你幹什麽呀?”
虞出右一下拔掉手上的輸液管,趿上拖鞋就要往外走。
虞穗拉了半天拉不住,急道:“哥你要幹什麽告訴我啊,你這樣亂動會扯到傷口的。”說完,就被虞出右一把扯住。
“何慕呢?”
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虞穗被他的眼神吓道,有點躲閃。
“我問你何慕呢?”虞出右拔高音量。
“他……”虞穗嘴裏輕輕溜出三個字,“他死了。”
虞出右怔了一怔,把虞穗推開往外走,正好看見和醫生說話的宋賢知。他踉跄着,氣喘籲籲地走過去,一只手搭在宋賢知肩上找受力點,“何慕呢?何慕怎麽樣了?”
宋賢知和醫生點了個頭,架起虞出右往病房走,“你現在還不能下地,能不能別給我找事了。”
虞出右心急如焚,“我問你何慕呢?啊?”
宋賢知把臉別開去,過了一會兒才說:“失血過多,沒搶救回來。”
腦袋裏嗡一聲響,虞出右膝蓋一彎往下跪。
“阿右!”宋賢知避開他傷口,重新把他架好。
虞出右喉嚨裏不上不下卡着一口腥味兒,嘶啞地道:“你他媽說什麽呢……”
病房門口,他嘲弄地看看虞穗,又看看宋賢知,“你們一個兩個的,當我是傻逼麽?”忽然擡手揪住宋賢知的衣服領子,“你要還當我是兄弟的話,現在就把何慕帶到我面前來,別他媽忽悠我。”
宋賢知一臉糾結,扒着他的手摘下去,說:“沒忽悠你。阿右,真沒搶救過來。何慕,死了。”
短短一句話說得無比艱難,分段說了足有半分鐘。
虞出右看他良久,試圖從他眼中尋到一絲破綻,卻擋不住胸腔內來勢洶洶的熱潮,彎腰吐出了一口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