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慕五點就從床上爬起來,掐着時間把熱騰騰的早餐擺上餐桌。虞出右也很守時,從二樓下來的時間正好是六點整。
何慕系着小熊圍裙站在餐桌邊,緊張地看着虞先生将一個生煎包吃完,得到一句“廚藝不錯”的評價,頓時眉開眼笑,眼底像有無數小星星在跳躍,“謝謝虞先生!”
虞出右一連吃了六個生煎包,又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才拿紙巾壓了壓嘴角,起身時說:“今天不用準備晚飯。”
“好。”何慕連忙往旁邊給他讓道,手指無意識捏着圍裙說,“虞先生。”
虞出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扣,“什麽事?”
“今天還有別的工作要給我做嗎?”何慕眨着大眼睛問。
合同上說專職家政主要負責衣、食、住、行,可是合同上也明确說了在家不能随意活動,要經過雇主的允許才能上二樓。這樣,他碰不到虞先生的衣,管不了虞先生的住,行更是無從說起,他只做到了“食”。
這樣,他好像一下偷了三個懶。
可他不想這樣的,萬一領不到工資怎麽辦?
“保持家裏衛生整潔,照顧好院子裏的植物。”
聽到虞出右的回答,何慕立馬打起精神,嚴陣以待地點頭,“嗯嗯!”
虞出右離開的時候,何慕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極淡極冷冽的古龍水味。
閉上眼睛,腦海中是昨晚他坐在月光下拉大提琴的樣子,鼻端仍是飄着那股好聞的味道。
就這樣,何慕很快熟悉了這座大房子,除了二樓不敢随意上去,客廳和花園每天都被他打理得規規整整,就是虞先生将近一個星期沒回來過了,這麽大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每到晚上總是寂靜得有點可怕,冰箱裏的菜也要壞掉了。何慕決定用自己的肚子把剩菜解決掉,剛打開冰箱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害他差點沒端穩盤子。
他的手機通訊裏只存了三四個號碼,會找他的人不外呼就是那一兩個。看到來電顯示“舅舅”兩個字,何慕開心得不得了,“喂,舅舅!”
舅舅一定是怕他流落在外,想要讓他回家去的。這麽想着,何慕聽到了電話那頭冷淡而平靜的聲音:【何慕,怎麽辭職了也不和舅舅說一聲?你腦子笨,想找個工作多不容易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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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蔫蔫地說了聲“對不起”,又問:“舅舅,老板娘給我發過工資了,她有把一千塊打給你嗎?”
以往何慕的兩千塊工資,每個月都要打一千塊給舅舅當生活費和住宿費。舅舅說現在物價這麽高,一千塊錢幹什麽都不夠,只是做個意思,怕何慕亂花錢而已。何慕謹記舅舅的教誨,除了上交一千塊生活費,平常家裏的菜大多都是他買的,這麽一來,工作了大半年倒是一分錢沒攢下。
徐彥随便敷衍了兩句,不冷不熱地說:【我已經知道你在給虞總家當保姆的事了。】
何慕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握着手機在廚房裏轉磨磨。
【虞總應該是可憐你才會給你這份工作的,你在別人家裏要好好表現,千萬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知道了麽?】
“嗯,知道了舅舅。”何慕有種如蒙大赦的感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麽。随後舅舅又囑咐了幾句就把電話挂了。
幾天後的深夜,何慕躺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聽到大門門鎖轉動的聲音。
難道是虞先生回來了?
何慕有點激動,一溜煙竄起來跑出去,只見虞出右一只腳已經誇進了大門內,半邊身子還在門外,朝外頭喊:“你回去,別跟着我。”
關門的聲音很大,吓得何慕縮了下肩膀。
虞出右有點踉跄地走到沙發邊,重重地坐了下去,手掌張開,用拇指和中指揉着自己兩邊太陽穴。
被關在門外的是蕭助理,人進不來,只好給何慕打電話。何慕怕打擾到虞出右休息,捂着手機躲進了廚房裏。
等挂了電話探頭往外看的時候,虞出右已經歪倒在沙發上睡着了,何慕只好端了杯溫水過去,蹲在沙發邊輕輕叫了一聲:“虞先生……”
虞出右呼吸很沉,胸膛均勻起伏,沒有反應。
何慕把杯子放到一邊,怕虞先生這麽睡不舒服,但要他把一個接近一米九的成年人背到二樓的房間去也不切實際,只好拿了個靠枕,輕輕扶起他的腦袋墊上。
動作小心翼翼,護着懷裏的腦袋像是護着什麽珍寶,生怕哪裏磕了碰了。
忽然,一只大手按在他後背上。
何慕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跌進了虞出右懷中。
寬大的手掌在何慕背上游走,隔着T恤也能覺出掌心裏燙人的溫度。
何慕一臉懵地躺在他懷裏,耳朵正好貼在他心髒的位置上,裏頭的跳動強而有力,一下下抨擊着何慕的耳膜。
“夏夏……”
溫熱的吐息混合着酒精味噴灑在何慕耳朵上,只聽這一聲出口,何慕今晚就再也沒能從虞出右懷裏起來。
破曉之際,何慕打開自己的小書包,從裏面拿出一管常備的創傷膏。他工作上經常磕傷碰傷,到了夏天連蚊子也非常愛咬他。
擠出綠綠的膏體,何慕吸了吸鼻子,哆嗦着手往傷處抹去。
傷在那個地方是從來沒有過的,流了好多血,真是太疼了。
何慕連上藥都覺得無比羞愧,怎麽會有人傷到那個地方,還是用那樣的方式被另一個人傷到的,他真是太笨了,沒有臉見人了。
冷汗大滴大滴從額頭上滾落下來,何慕咬着牙忍耐。
終于給自己塗好藥膏,何慕穿好褲子和鞋子,對着那份快被他翻爛的合同,略微有些哽咽地說:“魚魚……我,我不叫夏夏……我叫……慕慕。”
虞先生連他的名字都記不得,抱着他的時候一個勁在他耳邊叫“夏夏”。
何慕委屈地對着等身鏡檢查自己的衣服褲子幹不幹淨,照了好幾遍才放心。第一次見面,虞出右對他說“身上的髒衣服脫了”,他到現在都記得。
而客廳裏,虞出右已經醒了,這會兒正坐在沙發上靜靜的不知在想什麽。何慕從小房間走出去,一看到他就臉上發熱,害羞地低着頭悄悄往廚房移動,希望他不要看見自己。
“你,過來。”
何慕被這一聲吓得怔了怔。
糟糕,被發現了。
他不想過去,站在原地絞手指,說:“五點了,我要準備……早餐了。”
虞出右皺着眉頭重複了一遍,“我讓你過來。”
“……”何慕耷拉着腦袋往沙發那邊挪,規規矩矩地站到他面前。
虞出右身上已經被何慕收拾整理過,還是那一身西裝,連襯衣扣子都和昨晚進來的時候一樣,只是領帶稍微松了點,衣服下擺壓皺了點。
“我昨晚,”安靜了半天虞出右才問,“有沒有做過什麽?”
何慕心裏一緊,連忙搖手,“沒有沒有,沒有做過什麽的!”
但見虞出右似乎松了口氣,将松垮垮的領帶直接扯下來,皺着的眉心也跟着松開了。
何慕的眼珠不停地轉來轉去,不敢去看他的神情,雙手背在身手,十指絞啊絞。
“這是什麽?”虞出右忽然問。
何慕呆呆地去看,看到沙發上一小塊深紅色的印記,小臉一下子慘白了。
虞出右拿手指沾了下那塊紅色,是血。再次看向何慕,眼底是森幽幽的冷漠,“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保持家裏的整潔。”
“對、對不起……”何慕難過地低下頭。
虞出右站起身,冷淡地說:“把客廳打掃幹淨,尤其沙發。”
“……好。”
“扣工資五百,下不為例。”
“……知道了。”
“你這個月的工資,十五號蕭洛元會給你發,今天不許上二樓來打擾我。”
“……”何慕擡起頭,水潤的眼睛裏沒有絲毫雜質,眼尾紅紅的,好像随時要哭出來。
他其實有話想說的。
可惜虞先生不想聽他講話,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就轉身上了二樓,因為他把昂貴的沙發弄髒了。
何慕伸長脖子去看他的背影,确認他已經進了房間才放松身體,一瘸一拐地走進客用衛生間投洗毛巾。
盡量不扯到傷處的情況下,何慕姿勢古怪地跪在地上,仔細去擦沙發上沾着的那小塊血斑。沙發是皮絨材質,其實先前沾上的血更多,何慕已經擦過一遍了,沒想到還是漏掉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