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142回來就好
五天後,鄭桐來瞧白安晴,探了脈象,面露喜色,墨展綽本來提着心,見他如此,心裏一寬,果然鄭桐笑道:“恭喜王爺,白姑娘內裏郁氣清減,已經大好了,只是病去如抽絲,這事急不得,老臣再另開方子幫着調理調理,不出數日,便可恢複。”
墨展綽大喜,親自送了鄭桐出去:“這幾日有勞鄭大人挂心了。”
鄭桐恭了手:“王爺客氣,老臣聽說這幾日白姑娘每餐都要實打實的吃一碗飯,這可是好事,只要這人想吃飯,病就好了一半,老臣的方子雖治疾,但若非她自已積極配合,也好不了這麽快。”
墨展綽點了點頭,将他送到東苑門口才轉了回來,一進屋,白安晴歪在床上擡眼看着他,這些天,他偶爾也來,但白安晴一直躲他,從不正眼看他,如今四目相望,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倒顯得有些不自在,兩人慌忙錯開了眼,氣氛便有些不尴不尬,一個在床上歪着,一個在地上站着,終是無人出聲,墨展綽站了會子,張了張嘴象要說點什麽卻終是沒開口,一提腳還是出去了。
午後,麗妃來看白安晴,打她一回來,麗妃就打發人傳了幾次話,想來看白安晴,墨展綽一直沒準,如今見她好些了,也就不攔着,想着有人說說話,也不至于那麽悶。
麗妃進了屋,還未開口,眼眶倒先紅了,白安晴要起身,她慌忙攔着,“妹妹別動。”親自拿軟枕給她塞在腰上,讓她靠着說話。她拉着白安晴的手,上下打量着,聲音便帶着一絲哽咽:“妹妹受苦了。”
白安晴嘴角牽起一絲淺笑:“姐姐別替我擔心,已經都快好了。”
麗妃點了點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王爺對妹妹果然是有心的。”
白安晴在心裏苦笑,有心沒心,她本來就沒奢求,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最初,她終究要被困在這重檐高瓦中當她的玩意兒!沒出去之前,她還認為就在這府裏度過餘生也不錯,出去後才懂得,原來自由的感覺是那麽好,天高地遠,無拘無束,心寬意爽,而如今她只能是在這深宅裏苦熬了。
麗妃見她不言語,又道:“妹妹如今苦盡甘來,便将心放寬些,王爺雖有衆多妻妾,總有幾個是另眼相待的,到時候妹妹求王爺給個身份,便在這府裏安定下來,咱們姐妹做伴,豈不是好的。”
白安晴嘆了一口氣,輕笑道:“姐姐的話安晴記下了,承蒙姐姐不嫌棄,一直記挂着我,等安晴好全了,再到姐姐院裏陪姐姐喝一杯。”
麗妃笑起來:“這是你說的,姐姐可記着了。”見白安晴面露乏色,便站起來道:“也不打擾你了,好生養着吧,姐姐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有什麽要姐姐幫忙的,只管打發人過來說就是。”
白安晴道了謝,微擡了擡身子,讓香果送麗妃出門。
143她是連奴婢也不如的玩意兒
143她是連奴婢也不如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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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等白安晴開始下床的時候,已是臘月二十三了,眼瞅着就要過年了,白安晴穿着紫狐皮祅子,披着翠羽鶴氅,手捧紫銅手爐立在長廊裏看雪。大雪紛紛揚揚,大片大片的飄飛着,象無數鵝毛在空中亂舞,她擡頭望去,細密的雪花直墜而下,轉眼便到了跟前,她小的時候便喜歡這樣看雪,那時直接就站在雪地裏仰着頭,看那細集的雪片子急急的墜落下來,那絲絲冰冷的涼意和那種急墜得讓她有些心慌的感覺,至今都還記得。
有人過來了,她沒在意,只管看她的雪,那人立在身後開口道:“怎麽站在這裏,不冷嗎?”
她這才轉頭看過去,笑了笑道:“雪下得好大,看來明年又是好光景。”
墨展綽道:“瑞雪兆豐年,百姓們自然是高興的。”
白安晴點了點頭,突然伸出手去接那雪花,指間依舊是冰冷的涼意,只是那心境卻全然不同了。
墨展綽道:“回吧,剛剛好些了,別又着涼了。”
白安晴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墨展綽微皺了眉:“以後別奴婢奴婢的,你本來也不是。”
白安晴無奈的笑了笑,她知道,她是連奴婢也不如的玩意兒。
墨展綽牽起她的手,帶着她往回走,他的手心總是溫熱,一如往昔,回府這麽久,他第一次牽她的手,讓白安晴心裏頓時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她嘴唇動了動,終是輕聲說了句:“多謝王爺。”
墨展綽一震,這句話讓他心裏頓時五味雜陳,她謝他什麽?是謝他不殺之恩,還是謝他替她醫治?那個謝字讓他喉嚨裏如堵了厚實之物,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緊了緊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們的關系雖已好轉,卻好似很難再回到往昔,總象有道薄薄的冰隔在他們當中,明明都看得清清楚楚,卻偏是過不去,總帶着似有若無的不自在。
回到屋裏,白安晴見桌上擺着一摞新衣裳,還不待開口問,阿娟便道:“是過年的新衣裳,剛送來的。”說完喜滋滋的一件一件打開來給白安晴看,件件都是上等料子,繡金描銀,鑲着上等狐貍毛紫貂毛,顯得很是富貴,除了衣裳還有套純金的首飾,精細镂花,燦得耀眼。
以前墨展綽很少賞東西給她,她印象中就給過一根木簪子,現在卻僅好的往她屋裏塞,白安晴每日裏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真覺着自已是個如假包換的玩意兒了。
墨展綽坐在外間,随意的翻着卷宗,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剛才白安晴那句話讓他心裏發堵,現在方覺得順暢些了,他聽着屋裏悉悉嗦嗦的聲響,還有阿娟阿彩說話的聲音,獨沒有聽到白安晴的聲音,也不知她看到那些東西是不是喜歡?
他如今對她是有些患得患失,不知道要怎樣待她才是好。事情搞清楚了,怨氣早就散了,這個事情其實并不複雜,只要弄清楚她和那個淩三的關系便可知一二,他們的關系一直是墨展綽心頭的一根刺。
144珍妃只怕是不大好了
144珍妃只怕是不大好了
白安晴和淩三來南境的日子不長,調查起來也不難,鄰居都說他們對外宣稱是兄妹,平日裏也确實象兄妹一樣相處,看不出有什麽異常,按屋子裏的情況來看,也确實是各住各房,各睡各床,既然千裏迢迢私奔而來,做什麽還要掩飾?不是多此一舉嗎?查到這裏,墨展綽的心裏已經有了底。再者,之前查她和範士奇的時候,順便知道了她的過往,她的過往平淡無奇,如他想的那樣一直養在深閨任人欺,因為和範士奇前後院住着,也算是青梅竹馬,所以情投意合,倒也算情理之中,可這個淩三是打哪冒出來的?身手不錯,江湖經驗老道,她沒出過京城,亦沒有機會認識這樣的人,所以她和淩三之前根本不認得,也沒有任何關系,可以斷定的是當初帶走白安晴就是淩三,因為有他的保護,她才可以毫發無損的到了南境,墨展綽只是很困惑:白安晴為什麽會跟淩三走?
對他來說,弄清了她和淩三的關系便足矣,旁的他并不在意,當然,不在意并不表示就不放在心上,那些事情終究是要弄清楚的,只是時機未到,有些事情就不能揭開,于他也是無奈,只能是補償她,只能是再小心一些。
正兀自出神,聽到珠簾一響,他擡頭一看,白安晴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夾襖,上面用金線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配着寶藍的葉子,衣襟,領口和袖邊滾着寸長的白狐貍毛。頭發上插着純金鑲藍寶翎尾釵,耳朵上是細流金線墜,手腕上一個燦得耀眼的金镯子,活脫脫一個富貴逼人的大戶少奶奶!
墨展綽笑起來,白安晴走過去問:“王爺,您看成嗎?”
若是換了別人,墨展綽定覺得俗,但穿在白安晴身上,還真顯出一絲貴氣來,他笑着點頭:“還成。”
白安晴伸着雙臂,又轉了個圈,見墨展綽笑着連連點頭,也婉然一笑,轉身進了屋子。
這時,董海平進來了,向他彙報着準備過年的一些事宜。墨展綽心不在焉的聽着,說:“你自已看着辦吧,跟往年差不多就行了。”
董海平應了是,卻又沒走,墨展綽掀了眼皮看他:“還有事?”
董海平躊躇了一下道:“珍妃只怕是不大好了。”
墨展綽問:“可差人請大夫瞧了?”
“一直都瞧着呢。”董海平答:“大夫說燈油枯盡,只怕熬不長了。”
墨展綽半響沒說話,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讓她家裏人來看看吧。”
董海平又道:“珍妃說她自已知道自已的事,若是家裏來了人,想這兩天跟着一起挪出府去,怕死在府裏,大過年的給王爺添晦氣。”
墨展綽靜了一會子,略帶疲憊的揮了揮手,說:“就依了她吧。”
董海平微傾了身子準備退出去,墨展綽又道:“備馬,我去瞧瞧她。”
董海平應了是,出門準備去了,墨展綽走到門邊喚了聲白安晴,說:“你跟我去趟南苑。”
145熬了不到三年,就燈油枯盡
145熬了不到三年,就燈油枯盡
白安晴已經換回了先前穿的衣裳,聽了墨展綽的話微微一怔,也不多問,整好衣裳,叫香果拿上大氅,便跟着墨展綽出了門。
出了東苑,坐上了轎子,行了一會兒,墨展綽壓低了聲音道:“珍妃不大好了,去瞧瞧她。”
白安晴一驚,她見過珍妃兩面,一次在百花園,一次是中秋,雖然看上去一付病怏怏的樣子,但也沒想到這麽快就。。。想着珍妃剛入府的時候,必也象剛上市的蜜桃似的水靈鮮嫩。在這府裏熬了不到三年,就經燈油枯盡。
到了海棠苑,兩人下了轎,董海平在前面領着,早有小丫頭進去通報,墨展綽和白安晴進去的時候,珍妃正掙紮着想起來,墨展綽道:“你別動,躺着吧。”
珍妃面色灰白,眼睛裏帶了些許笑意,費力的道:“妾身都,都這樣了,蒙王,王爺不嫌棄,還來看,看望妾身,妾身真,真是。。。。。。”一句話沒說完便劇烈的咳起來,湧出一口紅得發黑的血來。
墨展綽皺了眉頭道:“你好生躺着,別說話。”頓了頓又道:“別想得太多,要什麽直管打發人去找董海平。”
珍妃輕點了一下頭,眼角滾出一顆淚珠,朝墨展綽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墨展綽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了,珍妃又看着白安晴,凄然一笑:“妹妹真,真漂亮啊!”
白安晴在床邊坐了下來,笑着說:“姐姐好生養着吧,等病好了,那才叫漂亮呢!“
珍妃咳了兩聲,道:“我,我這病好,好不了了,我自已知,知道。”
白安晴還想說什麽,墨展綽遞了個眼色給她,将珍妃的手塞上回被子裏,道:“我們在這裏倒擾了你休息,你好生養着吧,回頭再來看你。”說着便拉着白安晴往外走。
珍妃的眼淚如線墜,她知道沒有下次了,這就是最後一次見了,她沒想過死前還能再見墨展綽一面,心裏很有些欣慰,進府差不多三年了,和墨展綽見面的次數卻是扳手指頭都數得清,每一次她都印象深刻,他是什麽穿戴,什麽表情,說了什麽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是認命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把她嫁進正德王府,她便準備着安守本份,生死相依,可是進了府才知道,內宅的生活并不是她想的那樣,那麽多的女人争一個男人,成天就是勾心鬥角玩陰謀,看似表面一團和氣,暗地裏卻玩命的使絆子,她膽子小,從不參與,可內心也渴望溫情。
成親的晚上,她第一次見墨展綽,心裏驚嘆:天底下怎能有如此俊朗不凡的男人?她的心在那一刻跳得象要沖出胸膛,可是那雙眼睛卻冷若冰霜,叫她害怕,侍寝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是硬挺過來的,再後來,她就被丢在這海棠苑裏頭,當起了正德王府的珍妃,享盡榮華富貴,可她多麽渴望能再見到他,即使他看她的目光再冷,即使待寝的滋味再難受,她也想能再見到他。郁氣就是那時候結下的吧,一日一日的等待,一日一日的想念,相思便成了疾,她總想着她不争不搶,安守本份,總有一天他是看得到的,可她也知道,外面源源不斷的送女人進來,墨展綽到南苑來得越來越少了,除了過年過節,平日裏她幾乎見不到他。他就這樣把她遺忘了,她以為一直到死,他也不會記得她,沒想到他居然來了,來見她最後一面,他握着她的手,眼睛裏不再是冰冷,有了些許溫情,雖然來得太遲了,但她,真的沒有遺憾了。
146人都不在了,你還計較什麽?
146人都不在了,你還計較什麽?
回去的時候,墨展綽沒再坐轎,牽着白安晴的手在雪地裏慢慢的走着,他扭頭看她:“冷嗎?”
白安晴搖了搖頭,唇邊浮起淺笑:“我正想這樣走一走呢。”
墨展綽将她的手緊了緊,慢慢的朝前走去,路上的雪已經掃過一次了,但剛又下了薄薄的一層,兩人的腳印便一深一淺的印在白皚皚的雪地上,白安晴有些悵然若失,一條鮮活的生命枯槁成那副樣子,真是讓人唏噓。
豪門大宅的日子看似光鮮富貴,其實內裏卻早已敗絮其中,這些後宅的女人守着一方院落,每日是空耗虛度。光陰匆匆,歲月蹉跎,青春如小鳥一去不複返,眼見着一日一日老去,就算原先純淨空靈的心在這樣的日子裏也會被磨得變了樣,所以才會争鬥不休,永無止境。
珍妃是不幸的,她沒有熬出頭,但她又是幸運的,早早脫離了這種苦悶的日子,正所謂早死早超生,說不定她的來生會是另一番景象。
白安晴又想到自已,她會怎麽樣呢?會是第二個珍妃嗎?也會在這宅子裏熬盡最後一滴油嗎?她輕若未聞的嘆了口氣,墨展綽擡眼看她:“想什麽呢?”
“沒什麽。”她搖了搖頭:“只是覺得珍妃太可憐了。”
墨展綽看着前方,半響才道:“這是她的命。”
雪又下了起來,雪片兒在空中亂舞,搖搖墜墜,落在他們身上,董海平道:“王爺,下雪了,還是回轎上吧。”
墨展綽看了一眼白安晴,見她似乎并不畏寒,便道:“再走走吧。”
白安晴擡頭看天,又是那種急墜而下讓她心慌的感覺,雪越下越大,觸目都是白茫茫一片,白安晴突然站住了,就那樣仰天相望,大雪如扯絮般綿綿不斷,鋪天蓋地的朝她裹來,似要将她裹進這天地之間,墨展綽怔了一下,也擡頭去看,良久才拂去白安晴眉毛上的雪花,說:“雪大了,上轎吧。”
白安晴聽話的随他上了轎,坐在轎子裏,墨展綽摸了摸她的頭發:“都濕了,別涼了才好。”
白安晴輕聲道:“不礙事的,哪就那般嬌貴。”
回到屋裏,香果趕緊拿了幹帕子幫白安晴絞着頭發,墨展綽又吩咐阿娟去煮熱姜湯給白安晴去寒,快過年了,這個時候可別病了。
晚飯是兩人一起吃的,吃了飯,墨展綽在外間看書,白安晴在裏間呆着,如今墨展綽也不叫她侍候了,反倒是把從南境帶回來的阿娟阿彩拔給她用,加上香果,一共有三個人服待她了。
墨展綽在外間看書看到深夜,白安晴雖有些困了,卻也不敢去睡,哪有主子還沒睡,她一個玩意兒就爬到床上睡大覺的道理?正撐着下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瞌睡,就聽到有腳步聲,頓時清醒起來,想着他終于要走了,卻不料那腳步聲朝着她這邊而來。
果然,一擡頭,就見墨展綽挑了簾子進來,見她在桌旁坐着,便問:“怎麽還沒睡?”
147人都不在了,你還計較什麽?
147人都不在了,你還計較什麽?
白安晴在心裏說你都沒睡,我哪敢睡呀,嘴上卻道:“王爺不是也沒睡麽?”
墨展綽走過來,吩咐阿娟:“去告訴綠雪,今晚我在這邊歇了,讓她別等了。”
阿娟應了是,轉身出去,香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王爺終于又在這歇了,姑娘總算是要有出頭之日了,雖說白安晴這次回府後,待遇比之前高了許多,吃穿用度比南邊的主子還要好,看墨展綽對她那态度,俨然就是東苑裏的女主人,但畢竟一直病着,王爺體恤她,一直也沒留宿,現在她好全了,王爺也開始在這裏歇了,開枝散葉那是遲早的事了,到時侯,王爺遲早是要給她一個名份的。
事隔數月,再和墨展綽躺在一張床上,白安晴很是緊張,她紅着臉,心裏敲着鼓,手腳都有些不知往哪裏放。墨展綽躺下來,側身看着她,伸手将她攬進懷裏,頓時心猛的一悸,忽上忽下在胸膛裏亂竄,時而讓他堵得慌,時而又讓他悸動不休,他越抱越緊,似要将她嵌入身體裏,半響才深深的長吸一口氣,感覺此時心裏滿滿當當的。
白安晴也是心跳如鼓擂,他抱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也不掙紮,乖順得前所未有,墨展綽松了力,仍是摟着她,低下頭去尋她的唇,這芬芳甜美的味道曾讓他魂牽夢繞,失而複得的心情又是起起落落,良久,他才放開了她,看着她潮紅如血的臉龐,又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白安晴的眼眸清亮如昔,似含了水霧,帶着一絲迷惘,她躲閃着墨展綽的目光,象只慵懶的小貓趴伏在他的懷裏,數着他的心跳聲。兩人靜靜的擁着,一種久違的溫情漸漸彌漫開來,許久,白安晴擡了眼,象是鼓足了勇氣:“王爺,我跟淩三——”
墨展綽不等她說完,便捂了她的嘴,“我知道。”
白安晴瞪圓了眼睛,他知道?因為知道,所以才又對她好起來,那麽說他已經徹查了此事,亦知道是鐘穎的人帶走了她,可在鐘穎之前抓走她的人查出來了嗎?她其實也不能肯定一開始抓她的另有其人,也許是鐘穎在說謊,但她信淩三,淩三說她是好人,那就壞不到哪裏去,一想到淩三,她的臉色又黯淡下來,墨展綽看着她,突然在她臉上狠捏了一把:“還在想!”
白安晴哎喲一聲輕叫,墨展綽替她揉了揉,瞪着眼道:“以後再想別的男人,看我怎麽收拾你。”
白安晴回瞪他:“人都不在了,你還計較什麽?”
一時間,從前的氣氛象是突然之間就回來了,隔在他們當中的那層薄冰瞬間消融。
珍妃挪回去才兩天,她娘家就打發人來報信說人沒了。董海平進來說這事的時候,白安晴也在,雖然知道熬不久了,卻也沒想到會這麽快,還以為可以熬過新年,心裏不免喀噔了一下子,臉色瞬間就黯淡下來,怎麽說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這說沒就沒了。
148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148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墨展綽面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異樣,擺了擺手道:“知道了,照規矩做吧。”
其實珍妃既然嫁進了王府,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斷沒有再挪出去的道理。珍妃那話明着是說怕給他添晦氣,實際上她是想彌留之時和家人在一起,畢竟這三年來,她一個人太寂寞了,不想死的時候還孤身上路。他心裏很清楚,所以董海平來說的時候,他準了。白安晴說得對,她是太可憐了,以前他或許不覺得,他只知道人各有事,就算是他自已,那命也已經是注定好了的,但是現在,他改變了主意,他有了期盼,有了希翼,他嘗到了樂趣,活得有滋味了,他,不想認命了。
臘月二十八的時候,墨展綽被宣平帝叫進了宮,很晚都沒回來。白安晴散着頭發坐在銅鏡前,香果站在身後,拿着一把牛角梳慢慢的幫她梳着,屋裏罩了地火龍,白安晴只穿了一件夾衣坐着亦不覺着冷,桌上的琉璃盞搖搖曳曳,亮光一閃一閃映在她的臉上,明明滅滅。
香果道:“很晚了,姑娘還是睡吧,宮門都落鎖了,王爺定是不會回來了。”
白安晴“嗯”了一聲,卻仍是沒動。
香果拿着梳子,躊躇了一下說:“聽說皇上又給王爺指婚了。”
白安晴笑了一下說:“這是好事啊,府裏頭一連折了兩位側王妃,總是要添補的。”
香果有點怒其不争的說:“還好事?姑娘怎麽也不為自已打算打算,求王爺給個名份,到時候也能在南苑裏争得一席之地啊!”
白安晴拉了她的手,頗有些歉然:“香果,我這身份是上不去的,先別說王爺願意不願意,就算王爺願意,當朝律法在那擺着呢,我是帶罪之身,進不了宗室的”她頓了頓又道:“我也知道你跟着我受委屈,要不改日我求了王爺,讓他把你拔到好一點的地方去。”
香果委屈得眼睛都紅了:“姑娘,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白安晴拉了她坐下:“但我是真想為你做點什麽,咱們在一塊這麽久了,你一直照應着我,我很感激,只是我這樣沒名沒份的跟着王爺,連帶着你也受委屈,不如趁着王爺現在對我還有幾分眷念,求了他替你做打算。”
香果紅着臉,神色激動起來:“姑娘這是要折殺奴婢嗎?奴婢一點都不委屈,這輩子就跟定姑娘了,姑娘再說這樣的話,奴婢就,就——”香果說不下去,急得一扭腰,沖着門口流下淚來。
白安晴慌了,忙拿帕子幫她擦拭,賠着小心:“不哭不哭,是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別哭了啊,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香果,快別哭了啊!”
香果抽泣着:“姑娘知道奴婢是為姑娘好,就該上心着些,為自已謀條出路,這樣混吃等死的,奴婢看着都心疼。”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白安晴将她抱了抱:“我都知道的,我上心些還不成嗎?快別哭了。”
149新王妃會是什麽樣?
149新王妃會是什麽樣?
香果這才沒哭了,自已拿帕子擦眼睛,斜睨着她:“這可是姑娘自個說的。”
“是我說的,是我說的。”白安晴怕了她,拉她起來:“很晚了,去睡吧。”
香果不肯,仍是将她安置躺下,才回到外間去睡。
第二天,白安晴站在廊下看雪,聽到兩個丫頭躲在漆柱後面說話,一個說:“姐姐,你說新王妃會是什麽樣?”
另一個道:“聽說是林武侯爺家的小女兒,溫柔賢淑,那相貌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是呀,皇上給挑的人選,哪會差喲。”
“你說若是新王妃進了府,咱苑裏這位會怎樣?”
“能怎樣,跟咱們一樣呗,多了位主子。”
“是呀,就算王爺寵着她,身份在那擺着呢,見了面,還不照樣得畢恭畢敬的行禮。”
“早就聽說府裏要進新人,怎麽到現在也沒個動靜呢?”
“聽說上次雲妃折了沒多久,皇上就為王爺選了新人,是準備年前過府的,沒成想珍妃又沒了,這不就拖延了嘛,不管怎樣,年後定是要辦了的。”
白安晴聽到這裏,悄悄的走開了去,免得她們出來撞見她不自在,心裏亦有些好笑,沒想到這事早就傳開了,怎麽就她不知道呢?還是昨晚聽香果說的,說起來這件事與她真沒什麽相幹,她管他是要娶一個兩個還是七個八個,她反正只呆在東苑裏老老實實做她的玩意兒便成了,偏是一個兩個都要把她繞進去說,香果肯定是為了她好,別的人只怕就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了。
墨展綽第二天沒回府裏來,一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了也沒見人影,香果急得進進出出好幾趟打探着消息,後來才知道,墨展綽要留在宮裏守歲,下午的時候,鐘穎也接進了宮,看樣子只怕得初一二才回了。
白安晴一聽暗喜,不回來更好,她就可以到留香院和夢蝶一起過除夕了,她從南邊回來後一直病着,也不能去見夢蝶,病好了後,墨展綽倒是打發人叫夢蝶過來與她見了一面,但因着有墨展綽在,兩人好些體已話沒法說,關于白安晴出府的事,夢蝶在雅園也聽說了些,亦不敢多問,坐了一會子,便回去了。白安晴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再見見夢蝶,如今一聽墨展綽不回了,恨不得馬上就到留香院去,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萬一那祖宗又回來了呢,見不着她,豈不又是事?
除夕夜,董海平備了一大桌子菜,又叫了幾個身份高的管事陪着,想熱熱鬧鬧陪白安晴過個年,綠雪,香果和阿娟阿彩幾個也被叫着一起坐了,反正桌子大,怎麽坐也不嫌擠。過年總是高興的,墨展綽又不在,倒更自在些,那幾個管事婆子幹脆撸起了袖子,大聲的劃起拳來。
屋裏罩了地火龍,便是開了一扇窗亦不覺得冷,那扇窗是董海平特意開着的,正對着庭院裏那幾株盛開的紅梅,四周的紅漆大柱上挑着幾盞大的琉璃燈,将庭院照得一片透亮,那紅梅在燈光裏豔如染血,恣意怒放,有零星的雪花在空中亂舞,一點點晶瑩劃過一朵朵紅梅,美得象一幅畫。屋裏有菜香,酒香,再飄進來絲絲縷縷,若有似無的梅香,還有這滿桌的美味佳肴,掀得翻屋頂的劃拳聲,再加上衆人如此燦爛的笑臉,這樣的氣氛裏,想不高興都難。
150祝王爺花開富貴,多子多孫
150祝王爺花開富貴,多子多孫
白安晴撐着下巴看着劃拳的婆子們,一付樂不可吱的模樣,若是有了勝負,她也如旁人一樣拍着桌子大聲叫喚,她的眼睛亮如星辰,臉色駝紅,眼角眉梢都在笑,哪裏還象個大家閨秀!墨展綽遠遠的看着,心裏一陣陣發緊,竟是不敢再往前,董海平立在一旁,不知道他為何停了下來,但見他那模樣,也不敢言語。
遠處不知哪苑的丫頭在放炮仗,響一陣靜一陣的,白安晴扭着頭對香果道:“呆會咱們也到湖邊放幾個去。”
香果笑着點頭:“聽說今年的煙花比去年的品種要多呢,肯定很好看。”
阿娟阿彩是最高興的,她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就算是過年,也難得吃頓好的,如今到了正德王府,不但有這麽多好吃的,還發了新衣裳,還可以放煙花,讓她們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正呵呵的笑着,就瞧見遠處有幾個紅點在黑暗中飄啊飄的朝她們這邊來。
阿娟道:“有人來了。”
白安晴一怔,擡眼看過去,這麽晚了,誰會來呢?,這府裏頭能上她這來的恐怕也只有麗妃了,紅點越飄越近,待到燈光可及處,竟然是墨展綽,披着墨綠色的鶴氅,裏面是一件绛紫色的繡金棉袍子,滾着白狐毛,在燈光裏暈出一團團的亮光來。
一屋裏子人都站了起來,那幾個婆子慌裏慌張的掰持着袖子整着衣裳,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場面一下就靜了下來。都知道王爺不喜歡鬧騰,雖是過年,她們幾個也太放肆了些,董海平狠狠的瞪了她們一眼,讓她們來是陪着白安晴吃飯的,不是來鬧酒的。
白安晴上前行了禮,問:“王爺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宮裏守歲嗎?”
墨展綽的心情似乎很不錯,臉上帶了笑意,“年年都是那樣,沒什麽新意,倒不如回來自在。”
董海平趕緊指揮着人重新擺了桌子,墨展綽從宮裏也帶回來不少東西,随便擺一擺又是一大桌子,剛溫的新酒也端上來了,那些個婆子們早偷偷的溜走了,留下幾個丫頭們在一旁服伺着,墨展綽看了她們一眼,幹脆好人做到底,手一揮:“都玩去吧,這裏不用人了。“
阿娟阿彩差點要歡呼起來,只有綠雪道:“讓她們幾個去玩吧,奴婢留下來服伺王爺和姑娘。”
“不用。”墨展綽自已拿酒壺倒了杯酒:“你也去吧,別惦記着這邊,權當給自已放假了。”
綠雪聽墨展綽這樣說,也不好再堅持,只好和香果幾個一道走了。
墨展綽添了杯酒給白安晴,朝她端起杯子,白安晴也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正準備喝,墨展綽攔住她,眼中有跳簇的光芒:“大過年的,也不準備說點什麽?”
白安晴笑起來,又碰了一下,說:“我祝王爺花開富貴,多子多孫。”
墨展綽微怔,繼爾笑得有些怪異:“怎麽想起說這個?”
151只問你想還是不想?
151只問你想還是不想?
白安晴将酒一口飲盡,又新添了酒,方道:“我看王爺一臉喜色,定是要有什麽好事了。”
墨展綽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将它放在桌上,問:“什麽好事?”
白安晴奇怪的睜大了眼睛:“什麽好事王爺不知道嗎?府裏可都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