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吻

第8章 ☆、正文完結·繁花

春意漸深，而天地就好像被潑上了顏色盤，開始明麗鮮亮了起來。

這一片的雲是白的，那裏的草的是青的，天空是藍的，樹幹是褐色的。而後，蜂蝶漸起。

暖意融融，生機勃勃。

而草的開花，則也攔不下了。

他從葉底悄悄探出一根新的花芽，然後在風中顫動，生長，頂着一個小小的花苞，等着溫暖的陽光。

或許也不用陽光多麽溫暖，只憑着樹熱烈的目光，他也會開花。

就連草自己都不知道他會開出什麽花。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品種。可是他由衷的希望，能夠漂亮一點，漂亮一點，再漂亮一點。

讓樹驚豔吧。

就如同他一樣。

而樹也是期待着花，不過和草不一樣，他覺得無論草開出的什麽花，他都會喜歡的。

他把這話說出來，只得到了草的一哼。可他能夠感受到草的緊張有所緩解。

對于植物而言，開花是人生之中的大事。

如果不能開花，對于大部分植物而言，都是極為遺憾和憤恨的。它們能夠接受死亡，但卻不一定夠接受沒有開花就死亡。

不過，對于大部分植物而言，開花都意味着繁衍。

但樹知道，草不是。

他，也不是。

草孕育着花朵的時候，偶爾會問樹：“你怎麽還不生葉子啊？”

他所見到的山坡之外的樹都已經回青了，可是樹還是光禿禿的一棵樹。要不是地下樹的根已經在活動，争取營養還有水分，他都以為樹還在休眠之中了。

“恩……我要等等。”

“等到什麽時候？”

“你開花的時候。”

“……哼！”

草不理樹了。他是難産了。

好不容易孕育了這一根花苗，嬌氣得不行，可是他卻總也不開花。

他的花萼一直都是青色的，也看不出花會是什麽顏色，只是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青鳥蛋。然而，這個鳥蛋越來越大了，從喜鵲的，到大雁的，再到天鵝的。他的花苞那麽大，卻一點縫隙都不肯露。

羞澀得不行。

“我是不是不該喊你草了？”樹說。

“啊？”

“你都要開花了，是不是該改名？”

“該什麽？”草有些懵，不知道開花和他的名字有什麽關系。

“改成花。我覺得我應該叫你花了。”

“……”草明白了他的意思，腦門上幾乎是要冒出兩條黑線了。“你真無聊。”

“恩，我好喜歡你開花。”

這個話題無疾而終了。

而每一天，樹幾乎都在對于那還沒有綻放的花各種表白。

草明明知道那是屬于他身上的一部分，樹喜歡的還是他，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心底泛酸。

啊，樹怎麽就那麽喜歡花呢？要是以後他不開化了，樹是不是就不喜歡了呢？

唉，草也知道他總是喜歡亂想，然而他就是忍不住。

樹明明一開始就說了，無論是什麽花，他都會喜歡了，只因為花是草的。

就在草又陷入了不知道的思維怪圈之後，樹發芽了。

他的枝頭上冒出了一些芽苞，極為嬌嫩，圓頭圓腦的，又很可愛。

“啊……你發芽了。”

“對啊，”樹也說，“你為什麽還不開花呢？”

沒有一點寒冷了，春光正好。

草不回答了。

他被樹問了幾次了之後，煩了：“開花開花開花，我幹嘛非要開花？煩死了！”

其實樹的語氣一直都很溫和，只是他心中郁悶煩躁，忍不住發火了。

樹愣了愣。

如果是一年前，樹還是一個小樹苗，他剛剛認識草不久，他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低沉失落。即使他們靠的那麽近。

他們都是草木，有的時候很遲鈍，有的時候很敏感。對于他們所愛，他們必然敏感。樹會感覺到那一份煩躁，即使他不确定這一份煩躁是不是因為他，樹也會低沉下去。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小小的樹苗了。

他挺拔，而經歷了風霜雨雪，他和草待得足夠久了。

所以，他聽到的不只是煩躁，還有郁悶。

樹說：“對不起。”

草怔怔地擡頭。

“我不該催你的。我只是很想要看到你開花。為我開花。”

草紅了臉。

“不過你好像不開心，可不可以告訴我，怎麽了？”

“……你個笨蛋。”草悶悶地說。他現在想要發脾氣都發不出來了，只覺得心中有些酸酸的，可是甜蜜又占了一半多。

“恩。”罵吧罵吧，你開心就好。

“……我好像開不了花了。”

“怎麽了？”樹輕柔地說，樹還伸出了根，拉了拉草。

“它不長了。”草委屈地說，“我一直給它送營養，還有水，陽光也不缺，什麽都給它了。可它不長了，也不肯開。”他晃了晃花芽。

草都開口了，就不怕了，他索性把心中的那些東西都倒了出來。

“你就喜歡花了是嗎？可是我現在開不了花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怎麽會？”樹溫和地安慰他。“我一開始就說了，我喜歡你啊。”

草：“……”/////////////////////////////

這一記直拳上來，幾乎把他後面所有想說的話都給打掉了。所有的酸楚都消失了，融化在甜甜的暖意之中。

他好不容易從甜蜜之中回過了神，小小聲地确認：“你說真的？”

“我們從來不說謊。”

草木不會說謊的。

草笑了，他忍不住地大笑了。

然而，他還沒有開花。

他開心之中，還有有一點憂愁。心想：“怎麽不開花呢？”

明明這麽好的天氣……

樹忽然說：“你沒有開過花吧……”

“沒有。”

“會不會是因為你不懂開花呢？”

“啊？”草有些懵。

“我們這裏沒有別的植物，沒有生靈教你開花，你是不是不會啊？”

“哼，”草氣憤了，“你個笨蛋！這是我本能好不好？！誰開花還要教的？！”

“哦……”樹就不說了。

草安靜了下來。他似乎有些明白他不開花的原因了。

樹說的其實也沒有錯……

他是會開花，可是他有些怕。

怕開不好，怕花不漂亮，怕樹不喜歡……

之前的胡思亂想讓他更加怕，而現在樹讓他安心了，這一點懼意也就浮現了上來。

草輕輕地說：“我有些怕。”

他把這個也傾訴了出來。他想，也許告訴樹他就不怕了。

而且，他本來就想要告訴樹。

“啊？”這一回懵的是樹了。

“我怕開花。”草撒嬌一般說，他知道後面的樹會安慰他的。

可是樹卻沉默了。

草：“……”說好的安慰呢？

草等了等，心中氣憤幾乎要掀桌的時候，樹說話了：“你不用怕的。我給你示範好了。”

草：啊？？？？？

這個時候，樹身上的那些芽苞，紛紛被頂開了。

而粉色從中心旋轉溢開，短短一瞬間，一朵嬌花已經開放，而嫩黃的花須盈盈立于正中。這是一朵，而樹身上何止只有一個芽苞？

幾枝粉花一同綻放，一樹灼灼豔光。

樹還不算成齡的樹，他本來今年不該花開，至少等到七八年後才是。可是他看到了草要開花了，他心中激蕩，便作出了一個決定。

他也要開花。

和草一起，共享這春日華景。

他本來想要等到草開了之後他再開的，誰知道草竟然難産了，而他卻壓着蠢蠢欲動的花苞，忍了好幾天。

終于忍不住了，于是，一樹爛漫。

草驚呆了。

“你……你為什麽啊……”

現在開花，一年的成長就白費了。畢竟樹還沒有到那個時候。

“我說了啊……我喜歡你。”所以，為你開花，也是理所當然的。

草扭過了臉。他早就臉紅得不敢看樹了。

“你個笨蛋……”他咕囔說，“真是笨得不堪入目了……”

樹只是朝着他笑。

而後，草的花苞也動了動，那一點的動靜就好像是風吹過的一樣。但這微風卻掀起了陣陣漣漪，清香袅袅散開。

“啪嗒。”就好像是水珠滴落的聲音，綠色的花萼打開了。之後，風華初放。

香味濃郁了起來，而白色的花舒展筋骨，将絕世容貌展示在了一樹夭夭面前。

它很漂亮，清香馥郁，而遺世獨立。

樹笑得更深了：“你開花了。”

“啊，看到你開花，我也忍不住了。真是，你得意個什麽啊……”草別扭地說。

“好香。”

“那當然，我肯定是香的。”

“好看。”

“肯定的。比你好看多了。”

“恩。”

“……我也喜歡你。”所以你看，我終于也開花了。

“恩。”

“哼。”

一樹一草，繁花于野。

作者有話要說： 嗯哼，要開始各種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