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吻

第6章 ☆、秋·落葉

這一片樹葉雖然看着簡單，實際上卻是樹精心準備了很久的。他把自己覺得生的最好的那一片樹葉留到東面，讓它經陽光曝曬，然後借着陽光改變葉子之中的成分，靜心烘烤成漂亮的紅色，最後還要用一片綠色掩蓋，等着最好的時機，乘風而起，落到草的懷中。

樹不是一個喜歡保守秘密的，可是他為了這一份禮物，卻能夠一直不說出來。

當然，他就是為了看到草的驚喜。而他現在，也是心滿意足了。

草喜歡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他仔仔細細地端詳着這一片葉子，覺得這一片葉子完美極了。不論是顏色還是形狀，都很美。

如果他有一個手，那他一定會抱起來，而後藏起來。

可惜他沒有，所以他一點都不吝啬于言語之上誇贊。誇得樹都不好意思了。

草的換裝很快，而樹卻很慢。

草的葉子開始落地，而樹才将綠色點染成一點紅色。那一片東邊的很明顯是更多的紅色，而面對草的那一面，綠色偏多。

草覺得他好像要睡覺了。

他有些愧疚，說：“我好像不能繼續陪着你了。”

他能知道，接下來還有一個季節。可惜最後的那一個季節不是他可以參與的。他只是一個草。

“啊，”樹也是知道的，他溫和地說：“沒有關系。你只是早一點睡了而已。等到春天來了，你也會早一點比我醒來。”

“是嗎？你也會睡覺嗎？”

“對啊，冬天，是萬物休息的季節。即使是我，也不會再長大了。”

草明白了。可它還是有些不舍。

他遲遲不願睡去，而天氣越來越冷，他們四周的樹林葉子都落光了，綠色也消聲覓跡。

樹便有些着急了，“你為什麽不睡啊？”

他不知道草這樣堅持不肯睡去會有什麽結果，只是看着草瑟瑟發抖的聲音就忍不住擔憂。

“我不想睡啦！”草半是撒嬌地說。可惜他的聲音都被凍得走調了。

“……可是很冷了。”

“沒事，我和你一起睡去好了。”

“但我還要等到葉子落光。”

“那我也等一等就好了。”草的聲音衰弱下去，對抗本能讓他很是疲勞。

“可是……”

“沒有可是。我還比你大幾天呢！”

樹暫時勸不下。而且樹聽到草願意和他一起睡去，心中還是高興的。

秋天轉涼，一場霜凍下來了。

草整個葉子都結了霜，他被凍得說不出話來。發出的聲音都是氣聲。

樹看在眼中，終于是生氣了。

“你到底為什麽不肯睡？！”他直覺地明白草是不會無因地對抗他的本能的。

草緘默。

“你要是這樣，我就提前睡了，這樣你就能睡去了吧。”樹拿他沒有辦法，只好如此說。他記得草說過的話——願和他一同睡去。

“才不要……”草虛弱地說，“你這是無理取鬧。”

“那你現在在無理取鬧什麽？我總要看着你睡去，才能安心。”樹無奈地說。

“……”草不得不開口，他還有些委屈。“我想要你的葉子……”

“……啊？”

“……你的葉子，很重要。”樹已經送給他了，就不能送給別人的。“我要看着那些葉子都掉光才可以。”

草還有未盡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樹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覺得有些好笑，偏偏心中卻湧上了甜蜜還有一點擔心。

真是……占有欲這麽大。

樹抖了抖身上，他能夠感受到身上的葉子還有一部分沒有變紅，也還可以留在枝頭之上。

可是，夠了。

樹輕聲說：“我所有的葉子都是你的。”

秋風一起，木葉紛紛而下，或紅或青，飄飄揚揚，若翩翩的蝴蝶，徐徐落在草的身上。

樹：“放心吧。”

這些飄飛的葉子落在草上很輕柔，如同撫摸情人的手。而又像是一襲大被，緩緩将凝霜的草蓋住。

這樣，冬天不會太冷了。

樹變成了光禿禿的樹。

草驚訝地看着這一切，等到反應過來，心中甜而又帶苦，“你這是做什麽啊……”

“霜凍了，我本來也該落葉了。”

“……你真是個壞蛋，我只是想要拖延一下的……”

“你要早睡，這樣才會早醒。草，春天到了，一定要叫醒我。”

“恩。”

“……那麽，睡吧。”

“好。”

這一次的草，很乖順。

他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全部，即使冬天都不會寒冷了。

所以他要早早地睡去，待到春來，便可醒來，喚醒遲鈍的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