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漫長
“許斌——!”
許寂大力地敲着房門,用盡全力嘶吼着了:“你給我把門打開!!”
這是許寂被關在家裏的第三天了。
許斌算是徹底和許寂杠上了,藝考也不讓他參加,學也不讓他上,鐵了心要過段時間把他送出國去。
許寂同樣也不服軟,每天送進來的飯一口也不吃,就只喝些少量的水。
可許斌這次真的是氣急了,就算這樣也堅決不把他放出來。
到了第七天,許寂連水也不喝了。
連續多天的斷水絕食讓許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他虛脫的靠在門框上,連說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疲倦讓他陷入了無休止的沉睡,許寂開始頻繁的産生幻覺,有時候甚至會突然忘記現在在幹什麽。
許寂很清楚,這不是個好兆頭。
他的病可能又複發了,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
到了第八天的時候,許斌找私人醫生來家裏給許寂注射營養針。
當他們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許寂正無力地靠在地板上,整個人的精神完全垮下去了。
看着許寂形容枯槁的樣子,許斌頓時心疼的不行。
他立刻找人把許寂扶到了床上,接着又是注射營養針又是強按着許寂灌了些水和流食。
許寂的床邊圍了一堆人,醫生正在給他查看情況,許斌就坐到他身邊苦口婆心的勸說起來:“兒子,你長這麽大,爸爸自問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就看看身邊的同齡人,有幾個能像咱們家這樣的條件?從小到大,你要什麽給什麽,錢這方面更是你想花多少花多少...你平常不想學習也沒人逼你,想和你那些朋友到處去玩我也沒硬管過你,你還有哪一點不滿意的啊?幹嘛非要和自己過意不去呢?你說——”
Advertisement
“許先生。”
許斌還沒說教完,一旁的醫生就開口打斷了他。
“怎麽了?”
“您兒子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
聞言,許斌立刻有些緊張了:“他怎麽了?”
醫生摸了一下許寂微微發抖的身體,又拿出手電照了一下他的瞳孔,接着嚴肅地偏頭看向許斌:“我建議您還是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半個月後。
在顧明川和徐菁的反複勸說下,江建忠和榮曉英終于同意把江伩轉到普通病房裏。
這也算是他們之間達成的一個妥協,等江伩把身體養好後,先讓他回學校高考,所有事等高考結束後再說。
自從顧明川受到許寂的委托後,開始S市和D市兩地跑,不僅有空會來看看江伩,還會兼職幫榮曉英進行一下心理輔導。
那天,榮曉英知道自己是兒子內心抵觸異性的根源後,她完全崩潰了。
榮曉英開始每天待在家裏以淚洗面,也再沒有到醫院看過江伩。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比起難過,更多的是不理解。
難道她這麽多年付出還不夠多嗎?
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全身心的在家相夫教子,最後換來卻是丈夫的背叛和兒子的厭惡?
榮曉英感到了深深的挫敗感。
要讓榮曉明白她是一個失敗的母親,并且這麽多年以來都做錯了...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顧明川能做的,只是盡量緩和榮曉英的情緒,防止她鑽進牛角尖。
即使這樣,江伩也真的很感謝他了。
這天,顧明川又到D市看了江伩,見他的第一眼就告訴他了一個壞消息:“許寂的抑郁症複發,被他爸爸送到醫院了。”
江伩一怔,瞬間就懵了,他語無倫次道:“怎麽會...他、他不是都好了嗎?”
顧明川嘆口氣道:“這個病複發的幾率本來就很大,他原本就是剛剛痊愈沒多久,加上這段時間他又受到了太多的刺激,所以就......”
真是可笑啊....
誰能想到他們兩個此刻都在醫院,一個治同性戀,一個治抑郁症。
江伩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顧明川哀求道:“顧醫生,你能不能去幫幫許寂?我這裏你真的不用管了。”
“我幫不了他。”顧明川苦笑道,“許寂他爸已經知道許寂長期患有躁郁症的事情了,并且已經查到了我這裏...他爸要以擅自給未成年人用藥的名義起訴我們醫院,我已經被暫時停職了。”
許斌一直不覺得抑郁症是什麽值得重視的病,即便是醫生反複強調要住院治療,許斌還是選擇讓私人醫生到家裏給許寂治療。
許斌怕許寂自己偷偷跑掉。
他已經在美國給許寂找好了一所大學,等六月份高考一過就可以直接入學報道了。
許寂每天都被關在房間裏。
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是這麽漫長。
這一次,許寂不能再和時易他們整夜整夜出去鬧騰,也不能和江伩開着視頻通話靜靜入睡,他的身邊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他也從來不和別人開口說話。
許寂把房間裏的遮光窗簾拉上,每天都躺在床上發呆或者睡覺。
這次的病有些不同,以往他總是難以入眠,這次卻像是永遠都睡不夠一樣,沒清醒多久就會再次睡過去。
每當許寂睜開眼的時候,屋內都是一片黑暗,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躺了多久。
許寂還是不吃飯,許斌就繼續找醫生給他強制注射營養針。
慢慢地,許寂也變得越來越消瘦,他有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心裏竟然隐約有點高興,仿佛這樣,他的心就能離江伩更近了似的。
許斌給許寂換了三個心理醫生,這些醫生用了很多方法,卻連最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到。
第三個醫生姓周,是一個觀察力極強也十分溫柔細致的女人。
周醫生知道,許寂現在已經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她必須給許寂找一個發洩的出口。
周醫生同樣也嘗試了很多方法。
她知道許寂喜歡畫畫,就找來空白的畫紙陪他畫畫,可許寂仍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後來她又請求許斌把活動範圍擴大,陪着許寂去花園裏散步聊天,又或者是坐在許寂的床邊給他讀書......
除了強制服用和注射藥物以外,許寂拒絕配合任何治療。
所以第一個禮拜,周醫生和許寂連任何眼神交流都沒有。
第八天的時候,周醫生帶來了兩個本子,兩支筆以及兩個小盒子。
她将其中一個盒子放到許寂面前:“來,這是我帶給你的秘密盒子。”
許寂躺在床上,眼睛都沒睜一下。
“反正已經這麽無聊了...我們試着寫點什麽怎麽樣?”周醫生耐心勸解道,“你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你的記憶力會逐漸衰退,思維變得遲緩并且産生認知障礙...我準備了一些有意思的小問題,你試着寫寫,就跟做語文卷子一樣...把你內心的東西表達出來,然後放進你的秘密盒子裏。你放心,我不會看的,我跟你一起寫,咱們誰也不偷看對方的,我這裏還準備了兩把小鎖呢...”
周醫生準備了一些簡單的、由淺入深的小問題,她希望許寂不要封閉的太死,至少要自己走進自己的內心,學着和自己和解。
可許寂還是沒有反應。
見狀,周醫生嘆了口氣,低聲道:“或許...你也可以把你想說的話寫給她。”
許斌大致跟她說過,許寂前段時間和喜歡的人分開了。
但具體情況周醫生也不太清楚,下意識就把這個‘喜歡的人’當成了女生。
聞言,許寂突然神色一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紙是包不住火的。
時易和蘇闵一早就發現許寂和江伩都沒人影了。
從許寂聯考後開始,時易就叫着蘇闵一起給這倆人瘋狂打電話發短信,結果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許寂還好,知道家在哪裏,江伩根本連個人影都夠不到。
當時易和蘇闵抱着這樣的想法來到許寂家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他們連個門都進不去。
原本時易、蘇闵、許寂和邊予辰的父母都是待在同一企業的,但後來随着時易和邊予辰的父母跳槽離開,四家的關系也逐漸疏遠了許多。
再加上許寂家裏的情況複雜,其他幾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瞧不上許斌這個人,所以大人們自然不會管小孩子們的事情。
在他們眼裏,小孩子的事情都是些打打鬧鬧的小事,自然也沒必要為了一些小事去多管別人家的閑事。
所以時易和蘇闵要想見許寂,就只能自己去找許斌。
但毫不意外的,他們倆被許斌陰陽怪氣的罵了一頓,最後也沒見成許寂。
許斌知道了許寂長期抑郁的事情,那時易和蘇闵自然也就成了幫忙隐瞞大人的幫兇,再加上許斌一向不喜歡這兩個纨绔子弟,當然也不喜歡許寂和他們走得太近。
至此,時易和蘇闵也就知道許寂被他爸關在家裏的事情。
許寂家裏有太多人守着,醫生、保姆、保镖、助理....時易和蘇闵花了好久的功夫才在某天的深夜偷偷溜進了他們家裏。
許寂的房間在二樓,周圍連個可以攀爬的東西都沒有。
所以時易就踩着蘇闵的肩膀扒到了許寂的窗邊,然後伸手輕輕敲響了窗戶。
時易敲了半天才看到屋裏亮起了燈,在窗戶打開的那瞬間,他整個人都驚住了:“卧槽...寂哥,你怎麽變成這個熊樣了?”
許寂看着他,眼神迷茫了兩秒,然後啞着嗓子開口道:“十一?”
太久沒說話了,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最深處發出來的。
這兩個字一出,時易立刻紅了眼眶:“你他媽還記得我啊!”
許寂剛想開口,樓下草坪就傳來了蘇闵咬牙的聲音:“我靠!你們能不能先進去再說話!十一你他媽多重心裏沒點逼數啊?!”
話音一落,時易就要扒着門框往裏爬,見他借着了力,蘇闵連忙将他的雙腳從肩上拿開。
時易剛往屋裏邁進去一條腿,身後不遠處就傳來了男人的呵斥聲:“誰在那裏?!給我出來!”
蘇闵心裏一驚,擡頭沖時易喊道:“卧槽,許寂他爸來了,快下來快下來!”
許斌半夜起身去廚房倒水喝,隔着客廳的落地窗,大老遠就看到許寂屋裏的燈亮着,窗戶外邊還挂着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他眉頭一皺,立刻放下水杯往花園外走去。
“什麽——?”
時易沒反應過來,一時間進退兩難。
蘇闵在下面催他:“你快下來吧!他爸馬上就過來了!我接着你呢!”
時易把跨上去的那條腿放下來,準備扶着窗戶框往下跳,剛才一直愣在屋裏的許寂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将手伸到床頭櫃上面的一個盒子裏。
許寂将手裏的信封塞給時易:“十一,你找機會幫我這個交給江伩。”
時易拿住信封,急匆匆問道:“對了,我還沒問呢,伩哥跑哪兒去了?”
許寂張了張嘴,還沒回答,就聽見不遠處的大喊聲:“時易,蘇闵,我看見你們了!你們趕緊給我過來。”
時易立刻跳了下去,一溜煙和蘇闵一起跑遠了。
見這倆小子跑得快,許斌立刻折回去,趕緊上樓去了許寂的房間。
幸好,許寂還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屋子裏。
父子兩人相顧無言,許斌嘆了口氣,又跟許寂進行了一個簡短的深夜談話,或者說,是他單方面的勸說。
說到最後,許斌眉頭越皺越緊:“揚揚啊,你總得想想以後吧?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能——”
話音未落,許寂突然低聲打斷道:“...我已經想好了。”
這是這麽久以來,許寂跟他說的第一句話,許斌有些驚訝道:“什麽?”
許寂又啞着嗓子重複了一遍:“以後...我已經想好了。”
許斌不知道許寂這話是什麽意思,直到第二天,周醫生在房間裏發現了渾身是血的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