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吱吱吱?
李錦餘說到做到, 果然随時和霍采瑜保持着可以直接沖上去做肉墊的距離。
一貫在皇宮裏摸魚的他每天都和霍采瑜黏在一起,走路吃飯辦公絕不離開霍采瑜三步遠。
就連出恭都要在霍采瑜隔壁。
為此李錦餘特意下令把皇帝專用的廁所打造成了二人間,引得聽命的人一臉茫然。
——他們陛下這是咋了, 出恭還得拉着霍大人一起?
霍采瑜驟然接到天上掉下的大餡餅, 處理朝政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前陣子陛下待他越來越生疏、越來越客氣, 他還想是不是他的心意被陛下看穿, 故意跟他保持距離;或者陛下已經膩了他。
結果現在陛下突然變成了小黏人精?
霍采瑜放下手中的奏折, 擡起頭看了一眼就靠在自己不遠處的陛下,心中既甜又酸。
甜的是陛下似乎回心轉意又樂意親近他了;
酸的是陛下君心難測, 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要離開。
若不能站到和陛下比肩的高度, 縱然陛下對他偶爾起意,又如何能長久?
雖然心中已然決定, 但心儀之人就在一旁,霍采瑜還是偶爾忍不住去看他的陛下。
李錦餘躺在長康特意安置的躺椅上, 美滋滋地啃着核桃,旁邊還擺着初夏的嫩瓜。
為了磨牙, 他不讓長康拿小錘子提前把核桃仁弄出來, 而是自己用牙齒啃。
霍采瑜耳中聽着陛下“咔嚓咔嚓”的聲音,總覺得牙酸, 忍不住放下折子, 走上前幫李錦餘拿起核桃:“陛下, 如此對齒臼有礙, 臣為陛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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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微微用力, 就把核桃堅硬的外殼捏碎, 裏面的核桃仁完好無損。
李錦餘凝視着霍采瑜掌心完全不會磨牙的香脆核桃仁,再看看霍采瑜臉上隐隐透出的邀功之色,莫名覺得這樣的霍采瑜頗像一只晃着尾巴的梗犬。
這個想象把他驚出一身冷汗。
晃晃頭幻覺散去,眼前還是英武的未來皇帝。
李錦餘有些狐疑地接過核桃仁,丢進嘴裏,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霍采瑜。
剛碰到一只貓妖,該不會霍采瑜其實是只狗妖吧?
未來的皇帝不該是條龍嗎?
可是左看右看,霍采瑜還是那個霍采瑜,只是手已經伸向了下一枚核桃。
李錦餘連忙制止:“不用了,愛卿專心忙你的,朕自己來就好。”
“臣今日事務已處理完了。”
李錦餘不信。前幾天霍采瑜忙到深夜才能回寝宮睡,現在忽然就忙完了?
霍采瑜看李錦餘不信,含笑拿過折子:“過幾日春闱便要開始,之前準備均已結束,端看效果如何。”
哦!
李錦餘眼前一亮,左右看看,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線小聲問道:“怎麽樣,有把握麽?”
“臣不敢說盡善盡美,只能盡力而為。”霍采瑜目光沉靜,“想來應當無錯。”
李錦餘知道霍采瑜的性子,這麽說大概就是穩了,長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他可太想盡快把黑貓弄走了。
“還有一事需要陛下頒旨。”霍采瑜又拿起一枚核桃捏碎,遞給李錦餘,“請陛下恩準,由丞相與臣一同任春闱主考官。”
李錦餘正心疼地看着霍采瑜手心被捏碎的核桃殼,聞言驟然一愣:“為什麽?”
這不是給葉丞相使詐的機會嗎?
霍采瑜笑了笑,把核桃仁遞給李錦餘:“丞相不使詐還好;若他想使詐,那才是自尋死路。”
李錦餘似懂非懂,但看霍采瑜這麽勝券在握,還是點了點頭:“朕這就下旨。”
看霍采瑜又想去捏核桃,李錦餘一把攥住他的手:“霍愛卿辛苦了,休息下吧。”
霍采瑜動作一頓,手停在原處,由着李錦餘握着他的手。
李錦餘不想自己用來磨牙的核桃都慘死在霍采瑜魔爪下,趕緊扯了個別的話題:“朕讓你找些狗養在宮裏,你找了嗎?”
霍采瑜回過神來,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繼續保持和陛下手拉手的姿勢,回答道:“臣去問過,禁衛中有飼養禦犬,但都比較兇惡,非親近的禁衛靠近都易被攻擊,若養在陛下周圍,着實不安全。”
李錦餘毫不猶豫地道:“越兇越好!”
最好能把貓全都吓跑!
霍采瑜對現在兩個人一起睡在寝宮裏的狀态十分滿意,看陛下只是被貓吓着了,委婉地道:“況且那些禦犬野性極高,每日進食生肉,易随處排洩,恐會影響寝宮安寧。”
這話讓李錦餘猶豫了起來。
若只是兇猛還罷了,他好歹是個妖精,這些凡狗俗犬還能耐他何?
但是随地大小便這個就……
出生開始就在幹淨的倉鼠籠子和柔軟沙浴中度過的李錦餘委實不太願意。
看李錦餘動搖了,霍采瑜再接再厲:“臣為陛下準備了另一寵物,可陪伴陛下左右。”
李錦餘好奇心被勾起來:“什麽寵物?”
不會是貓吧?
既然要給陛下拿東西,霍采瑜不舍地抽回手,起身離開,不多時捧着個小巧的方形籠子走了進來。
李錦餘看着那籠子熟悉的大小,心中慢慢浮起了一個猜測:“這個是……”
籠子上蓋着的軟罩揭開,露出裏面趴着的一只通體灰毛、唯有臉頰雙眉潔白的小鼠。
李錦餘:“……”
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此乃臣特意尋來的倉鼠。”霍采瑜小心翼翼地把籠子放在朱漆方桌上,聲音放輕,帶着一絲期待,“陛下喜歡嗎?”
李錦餘低下頭和籠子裏那只倉鼠對視。
籠子裏的小倉鼠感受到李錦餘的氣息,微微縮了一下,随後流露出本能的敵意。
李錦餘有些無語地擡頭看了眼霍采瑜,勉強擠出一句:“尚可。”
——這霍采瑜怕不是傻了吧?
剛才觀察半天,确認這只倉鼠完全沒有成精的跡象,只是一只普通、再普通的倉鼠,李錦餘這才稍稍松口氣。
但他一個倉鼠精再養一只倉鼠,怎麽想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要知道他們倉鼠可是最沒有同類愛的寵物之一。
要是飼主不懂事,把兩只倉鼠同籠養,基本都是以一只倉鼠被咬死為結局。
雖然現在成精了,李錦餘不至于跟這只明顯出生不久的小後輩一般計較,但也不爽它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嚣。
竟然還敢豎起尾巴!
李錦餘散發了一點點靈力,頓時讓籠子裏的小家夥吓得縮成一團。
看這家夥不敢跟自己叫板了,李錦餘才滿意地點點頭,內心高貴地“哼”了一聲。
——這個同類,毛色沒有他純淨、耳朵沒有他圓潤、尾巴沒有他□□、身形沒有他優美……
——呵!
——朕才不跟這種同類一般計較!
李錦餘把手從籠子上拿開,內心充滿優越感,昂了一下下巴,矜持地道:“那就養着吧。”
左右不差這一口吃的。
霍采瑜看着他的陛下忽然氣質大變,對着一只小鼠寵物端莊高貴了起來,忍不住有些想笑。
陛下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這麽擺在一起對比,他才發現陛下的氣質和籠中那小鼠果真極為相似。
“陛下不妨為它起個名字?”
李錦餘想了想,到底是他們倉鼠家族的崽兒,養在皇宮裏也不能沒有姓名。
他看了看這只倉鼠毛茸茸的胖身體,趴在那裏像一只碩大的灰芝麻湯圓,靈光一閃:“叫湯圓吧。”
霍采瑜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陛下可能想吃湯圓了,回頭找禦膳房做一份。
……
李錦餘宣布由葉丞相和霍采瑜一同擔任今年春闱的主考官時,朝臣們議論紛紛。
丞相派覺得陛下把堂堂文官之首的丞相和一個上不得臺面、靠賣屁股上位的霍采瑜并列是對丞相的侮辱;
大将軍派覺得陛下這是受了丞相派的脅迫做出的讓步,保證丞相能在新科舉中分一杯羹;
中立派已經被霍采瑜折服,信心滿滿覺得丞相昏庸無能必然能被他們霍大人比下去。
葉丞相本人倒是寵辱不驚,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應承下來:“臣領旨。”
李錦餘還有些擔心丞相不答應,見丞相這麽痛快,松了口氣。
下了早朝,李錦餘正拿着瓜子訓導他的小後輩要守規矩,便聽到長康通報:“陛下,丞相求見。”
李錦餘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霍采瑜。
霍采瑜皺了皺眉,臉上倒也不覺得意外:“丞相想必是為了主考官一事前來。”
“怎麽辦?”
“陛下且聽他如何說。”霍采瑜站起身,“臣暫且回避。”
他現在明着和葉丞相對上,若留在這裏,恐怕葉丞相不會說什麽有用的信息。
李錦餘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擔心黑貓派出來得殺手會在這段時間刺殺霍采瑜,趕緊把瓜子丢嘴裏,上前牽住霍采瑜的衣袖:“等等,朕跟你過去看看。”
他可以用一點靈力,先給霍采瑜待的地方弄個預警或者保護措施。
這陣子沒有動用靈力的機會,他靈力又攢下不少。
把霍采瑜安置在一處偏殿,仔細勘察過周圍環境,又囑咐過霍采瑜等一盞茶的功夫立刻去正殿找他,李錦餘這才在霍采瑜有些複雜的目光中回去寝宮正殿。
甫一進門,李錦餘便聽到葉丞相的聲音:“你倒是乖覺,這就給了我幹掉霍采瑜的機會。”
咦?
李錦餘愣了愣,擡腿進門,看到葉丞相坐在倉鼠籠旁邊,對着籠子裏正趴在木屑裏啃瓜子的湯圓,捋着胡須有些疑惑:“你今日倒不怎麽怕我。”
李錦餘:“……”
他內心忽然騰升起巨大的、冰冷的、玄妙的惡劣預感。
讓他瞬間想轉身離開。
但已經晚了。
他踏足正殿之時,葉丞相已經注意到他,目光投到他身上,明顯流露出怔忡的神色。
葉丞相低頭又看看傻兮兮只知道啃瓜子的籠中湯圓,再看看僵硬在殿門企圖慢慢後退的陛下,神色忽然變得微妙了起來。
李錦餘的臉色也微妙了起來。
兩個人僵持半晌,葉丞相才冷笑一聲:“想不到,你竟然都會玩障眼法了。”
“明明是你認錯了!”李錦餘不知哪來的底氣,鼓足勇氣反駁了一句,“我和湯圓哪裏像了!”
葉丞相站起來,“哼”了一聲:“你們這些耗子不都長一個樣。”
被認錯湯圓李錦餘勉強捏着鼻子忍了——畢竟他之前也沒認出黑貓。但被說是耗子,李錦餘就忍不下去:“我們倉鼠和耗子是兩種動物!”
“都一樣。”葉丞相向前走了兩步,剛想說點什麽,殿外長康忽然遙遙喊了一聲:
“大将軍觐見——!”
兩個人的表情瞬間又微妙了起來。
孟大将軍進殿門時,便看到陛下和丞相坐在距離最遙遠的位置對角,一個逗弄小寵一個自顧自飲茶,一句話不說。
以往陛下和丞相走得近,孟大将軍偶爾撞見他們君臣會面,多是葉丞相溜須拍馬、陛下得意洋洋,倒是少見這樣冷肅的氣氛。
不過如今陛下幾乎明着想從丞相這裏收回大權,不複以往和睦倒也正常。
以孟大将軍來看,葉丞相這等奸滑小人,陛下能盡早遠離自然最好。
像他孟擊浪,身在朝中雖亦有私心,但還是盼着陛下和朝廷能永垂不朽的。
葉歸鄉這種貪婪小人,只顧着自己的榮華富貴,何曾考慮過江山社稷?
心裏這麽想,孟大将軍對葉丞相的态度便一貫比較冷淡。
葉丞相大約也知曉他在大将軍心裏形象不佳,一向和大将軍保持距離。
兩個人觐見陛下都互相錯開。
這次久違地撞在一起,孟大将軍看不順眼,本想暫且告退,卻被李錦餘如同見到救星一樣拉住:“大将軍有何事不妨直言?”
孟大将軍看了眼葉丞相,倒也幹脆:“臣這次過來是為了狡國進貢之事。”
“狡國今年的使節大約已經出發了。”既然陛下挽留,孟大将軍沒有客氣,直接道,“狡國近兩年頗有些不安分,我們須得早做打算。”
狡國位于大荻東北,主游牧,曾經仗着鐵騎屢犯邊境,荻朝歷任皇帝都極為頭痛。及至先帝登基時,邊境已經築起綿延數千裏的邊關,先帝耗費十年功夫整頓邊境,徹底将狡國打垮,狡國不得不的年年上貢,換取安寧。
只是如今幾十年過去,荻朝的軍隊已大不如前,狡國卻日漸兵強馬壯,起了異心。
李錦餘記得原著裏霍采瑜打下江山沒多久,便遭遇狡國外敵入侵,戰火尚未完全熄滅便再度燃起,險些叫新生的王朝毀于一旦。
孟大将軍倒是有遠見,提前預警。可惜原著裏景昌帝根本不聽他的,葉歸鄉又卡住了錢糧,回天乏術。
至于現在……
李錦餘還想着把這片江山好好地交給霍采瑜,當然不願意它被外敵侵擾,毫不猶豫地道:“練兵!必須練兵!”
孟大将軍沒想到這次陛下這麽配合,頓時一愣,随後反應過來,看向了葉丞相:“丞相,陛下同意,戶部可有說法?”
練兵說來簡單,需要源源不斷的白銀和糧草才能把軍隊撐起來。
葉丞相輕輕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微笑道:“陛下既然有旨,臣自然全力配合。”
孟大将軍再次愣了愣。
這次怎地出乎意料的順利?
以往不都是陛下漠不關心、丞相百般推脫、最後事情永無期限地往後拖麽?
李錦餘微微側目看了葉丞相一眼。
他支持大将軍是為了國土安寧,葉丞相是為什麽?
葉丞相看回來,眼眸中閃過一絲綠光,吓得李錦餘重新坐直身體。
他這時候反應過來了——葉丞相要的是榮華富貴,荻朝若是亡了,又哪來的榮華富貴給他享受?
原著裏的葉丞相一葉障目,自忖荻朝大國威風不懼邊陲手下敗将,只顧着內鬥;現在的葉丞相也看過原著,自然知曉敵人的威脅。
李錦餘多少安心了些。
至少在這方面他們立場尚且一致。
孟大将軍不知今日這兩位怎麽回事,但難得這麽順利要來了戶部的錢糧,他轉身準備去落實。
李錦餘又一把拉住他:“大将軍等等!”
——不要留他一個人跟黑貓在一起啊啊啊!
孟大将軍十分詫異:“陛下?”
“大将軍不妨多坐坐?”李錦餘抓着孟大将軍的胳膊,可憐兮兮地道。
論起來孟大将軍還是景昌帝的表叔父。孟大将軍當年也跟着家中長輩陪伴還是太子的幼兒陛下,軟乎乎的一小團。
那時候的太子還天真懵懂,乖覺聽話,關鍵還不像其他的纨绔子弟一樣放縱,鼓着嬰兒肥的小臉認真學課,讓他心都有些化了。
只是後來太子成了皇帝,不知怎地向着暴君之路一騎絕塵,再也不複兒時的可愛。
如今陛下驟然做出這種類似撒嬌的動作,孟大将軍一下子被勾起了往年的回憶,鐵血将心也柔軟了一些。
“既然陛下有命……”
大将軍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外面長康又喊了一聲:“霍大人觐見——!”
李錦餘手指一僵:一盞茶功夫這麽快就過去了?
霍采瑜進門時,看到的便是他的陛下幾乎半靠在大将軍的身上,丞相則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
李錦餘對上霍采瑜的目光,微妙地在他眼眸中又讀出一絲委屈,好像自己是什麽始亂終棄的渣男。
他下意識松開了大将軍的袖子。
葉丞相、孟大将軍、霍采瑜三個人的目光一齊投到他身上。
李錦餘冷汗頓時下來了。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現在的場面非常尴尬。
李錦餘張了張嘴,停頓半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擊掌道:“朕請三位愛卿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