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霍采瑜沒有料錯, 葉歸安果然對李錦餘極盡阿谀,叫來了不少美人歌舞,甚至還無恥地将自己的幾個女兒拉了出來, 請陛下欽點。
在他的想法裏, 既然娴妃在宮中得寵,那陛下對他的其他女兒說不得也有幾分興趣。
李錦餘目瞪口呆地看着葉歸安拉出來的一排排神色不一的女子——其中葉歸安最小的那個女兒,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
葉歸安聽聞陛下最喜享樂,還貼心地叫了一圈舞女環繞在李錦餘身側,讓那些舞女一齊給李錦餘喂酒。
周圍一圈陌生人、眼前一排人臉、還有無數只手環繞……
這個場景瞬間成為李錦餘鼠生噩夢中的No.2,幾乎能與天花板上的倒挂黑貓相媲美!
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殘存, 李錦餘差點想跳起來逃走。
他僵硬着臉色道:“朕有些乏了, 葉愛卿……”
葉歸安自以為理解,滿臉堆笑:“陛下辛苦,是該早些休息,不知陛下相中哪一位、或者哪幾位侍寝?”
“不必了,朕想靜靜。”
“謹遵陛下旨意。”葉歸安喜氣洋洋地點了自己年紀最小的女兒,“靜靜,好好服侍陛下。”
李錦餘:“……”
他上次聽這個梗的時候,還沒成精。
最後李錦餘還是堅決拒絕了其他人服侍他的要求。
且不說他完全不想有人待在他身邊, 單說那小女孩這麽小的年紀就讓她唱一晚上歌也太累了。
久違地離開霍采瑜一個人睡,李錦餘還有些不太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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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是, 他也不知道那些寒氣、那只黑貓是只盤踞在皇宮還是跟着他走。
以防萬一, 李錦餘和霍采瑜分開之前, 要走了霍采瑜所有的衣物, 連客棧裏的床單都沒放過。
當着霍采瑜的面,李錦餘直接換掉了自己的衣服,把霍采瑜的裏衣、亵褲、襪子都穿到了外袍裏面。
這些衣物上殘留着霍采瑜的紫薇帝氣,雖然對李錦餘有所壓迫,但也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
就是霍采瑜看着他換衣服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唉,霍采瑜該不會以為他是變态吧?
李錦餘只能安慰自己:變态就變态吧,安全就行;再說自己的形象在霍采瑜那裏也算不得多好,再差點說不定還更好。
霍采瑜的其他衣物都包在小包裹裏,李錦餘打算壓在被子裏抱着睡覺。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這些衣物上殘留的紫薇帝氣鎮壓,李錦餘離開霍采瑜的頭一天晚上沒有碰到任何異常,即沒有寒氣,也沒有貓。
……
第二日,李錦餘面無表情帝看着面前擺着十幾只關在籠子裏、花色各異的貓崽子,重複了一遍:“這是哪來的?”
葉歸安滿臉堆笑:“京城傳言,陛下喜愛玩弄幼貓,臣特意搜集了這些,請陛下過目。”
李錦餘僵着臉,內心淚流成河委屈巴巴。
他當初就是在宮裏查了一次宮妃養貓的情況,現在竟然演變成他喜愛玩弄幼貓了?
娴妃是這樣、娴妃她爹也這樣!
李錦餘冷着臉,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必了。”
“那臣叫靜靜來服侍陛下?”
“也不必了。”
“那臣……”
葉歸安谄媚的聲音如魔音貫耳,幾乎讓李錦餘整個人都要暈厥過去。
他以前覺得娴妃很煩,現在看來,葉歸安姜還是老的辣,煩人程度比他女兒有過之無不及。
偏偏為了端着人設,李錦餘還不能表現得太過冷漠。
這幾日和葉歸安打交道的過程中,李錦餘也試探過葉歸安對新稅法的态度。
與李錦餘和霍采瑜之前猜測的不同,葉歸安竟即沒有心虛、也沒有慌亂,反而拍着胸脯許諾:“陛下且放心,今年青水郡的春稅必定足額繳齊!”
足額肯定足額了,只是到了誰的口袋還不一定。
李錦餘心裏嘀咕了一句,不免有些奇怪:葉丞相到底給了葉歸安什麽指示,才能讓葉歸安這麽坦然、毫無一絲心虛呢?
然後李錦餘反思了一下,發現可能不是葉歸安沒問題,而是他沒看出來。
唉,要是霍采瑜在就好了。
李錦餘格外懷念待在霍采瑜身邊的生活。
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霍采瑜什麽時候才能開始下一步棋呢?
……
許是霍采瑜聽到了他的心聲,又或許是霍采瑜比李錦餘還要着急,沒過幾日,便有人上了府衙大堂,狀告當今青水郡郡守葉歸安貪贓枉法。
葉歸安接到消息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茫然。
他在青水郡做土皇帝做得太久了,久得完全忘了還有草民狀告郡守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
但旋即他便反應過來,有些詫異:“這事為什麽會報到本官這裏?”
下面的人不該很識相地就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處理掉了麽?
下人恭敬地道:“是沈副郡守的意思。沈副郡守說陛下駐跸青水郡,難得有些新鮮事,不妨做個樂事請陛下一觀。”
葉歸安一向不喜沈複琊,但也知道沈複琊是個有能力的人,自己能安心享樂,不少事務都依賴沈複琊來處理,因此對沈複琊的意見多少能聽得進去。
這幾日陛下确有些郁郁寡歡,美色、酒水、美食都不能叫陛下有所展顏。葉歸安正為此而犯愁,想着怎麽才能哄陛下開心。
沈複琊這個意見确實有些意思……聽聞陛下皇宮裏有個內獄,裏頭遍布形形色色的刑具,尋常時候以折磨人為樂。
這個送上門自尋死路的賤民,說不定可以叫陛下開懷一些。
葉歸安越想越覺得可行,來回踱步片刻,下了決心:“本官這就去請陛下。”
……
郡守親自升堂在青水郡可算是稀奇事兒。
以往葉郡守只顧着撈錢,正經事撒手不管,百姓們只聞葉郡守大名、不知其人相貌。
這次竟然有人膽敢當面狀告葉郡守!
剛結束春稅、正對葉歸安恨得咬牙切齒的青水郡百姓紛紛呼朋引伴、湊到府衙門口圍觀。
葉歸安不喜和賤民們面對面,本想令官差把他們都轟走,被李錦餘阻止。
為了他們計劃能夠順利進行,李錦餘違心地道:“朕最喜歡熱鬧了,就讓他們看着吧。”
這句話說得李錦餘心絞痛。
葉歸安倒是十分配合:“那這些賤民全托了陛下的福!”
開堂審訊,堂下站着一個挺直脊梁、目光炯炯的英俊男子,正是霍采瑜。
李錦餘坐在葉歸安特意為他準備的影紗之後,看到霍采瑜風采依舊,稍稍松了口氣。
不知是否有心靈感應,李錦餘感覺霍采瑜似乎向這邊看了一眼。
葉歸安坐在堂上,威嚴地看着下面的霍采瑜:“堂下何人,膽敢狀告本官?”
霍采瑜不卑不亢地道:“草民名姓不值一提,此番前來,便是告葉大人貪贓枉法、罔顧朝廷指令,擅自篡改新稅政法!”
葉歸安冷笑一聲:“朝廷律令,本官只是奉旨行事,何來篡改?且不說這個,本朝律法,庶民狀告命官,當先挨十杖!你可想好了?”
霍采瑜連內獄的廷杖都挨過了,自然無懼:“想好了。”
但是李錦餘可坐不住。
這葉歸安真是會想!
霍采瑜那可是未來的龍屁股!他都舍不得碰,葉歸安竟然想當衆扒了霍采瑜褲子打屁股?!
“咳。”
李錦餘在影紗背後咳嗽了一聲。
葉歸安心領神會,威嚴地道:“刁民無禮,多加十杖!”
李錦餘:“……”
他不得已開口:“不必麻煩,直接進入正題吧。”
說完這句話,李錦餘感覺霍采瑜似乎又向他這邊看了一眼。
免去杖刑,霍采瑜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直接亮出了一卷文書,大聲念了一遍。
李錦餘認得,那就是霍采瑜拉着他一起拟定的一條鞭法詳則。
為了方便圍觀的百姓理解,霍采瑜還簡單地算了一下數據:“按照朝廷新稅,青水郡百姓今年只需繳一次稅,至多不過十兩一人,且不需要什麽商行憑證。”
此言一出,外頭的百姓紛紛炸了鍋。
“十兩?!俺家今年都交了三十兩了!還說年底還有一次!”
“不用商行憑證?那我家中本就有現銀,何必送上去被壓價?!”
“這小兄弟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葉歸安聽得心煩,喝了一聲:“肅靜!”
随後低下頭,盯着霍采瑜,面色有些陰沉。
他還道是有什麽大膽賤民敢于挑戰他的威嚴,沒想到竟然是有備而來刻意針對?
瞧這人的氣度風采、不卑不亢的态度,絕不是尋常百姓家裏能夠出來的!
若是平時,強行把這人扣下來亂棍打死也就算了,偏偏今日陛下在一旁……
葉歸安心中隐隐覺得有些不妥,卻沒有抓到那絲感覺。
霍采瑜還在下面站着,葉歸安沒來得及細想,一拍驚堂木:“滿口胡言!本官上秉天意、下達百姓,何來這些不恥行徑?無憑無據污蔑朝廷命官,來人吶——”
“誰說沒有證據?”霍采瑜打斷他,從袖中掏出另一卷書,當堂打開,念了起來,“景昌六年二月初七,源廣商行,收繳稅銀一千三百五十六兩二錢;二月初八……”
葉歸安臉色頓時變了。
這些賬簿條目他再熟悉不過。
正是商行負責人向他彙報的賬簿!
——怎麽會在這人手裏?!
“大膽!”
霍采瑜悠悠住口,擡頭凝視着葉歸安:“鐵證如山,葉大人還有何話說?”
“都是污蔑!”葉歸安冷笑一聲,打算直接動用暴力,“來人,把這滿口胡言亂語的賊人拿下!”
“慢着。”李錦餘在影紗後面開口了,“我怎麽瞧着……這些都不似假的?”
葉歸安臉色又變了變,勉強笑道:“您有所不知,這些刁民最愛搬弄是非,不可盡信。”
圍在大堂外面的百姓方才被郡守的驚堂木震懾住不敢說話,如今見葉歸安竟對一個藏在幕後的神秘人唯唯諾諾,不由得好奇那人的身份。
“莫不是郡守的上司?郡守再上一級叫什麽?”
“俺看說不定是郡守夫人哩!”
“亂講,那分明是個男子聲音!”
“總不會是皇帝陛下吧,哈哈!”
這些議論僅止于百姓間附耳相傳,但霍采瑜距離百姓頗近,閑談盡收耳中。
聽到還有猜測陛下是葉歸安的男寵的,霍采瑜本就不太美的心情更差了。
他擡起頭,朗聲道:“葉大人還有什麽說的?”
葉歸安掃了他一眼,心中暗恨:要不是陛下恰好在此,此刻已将你砍頭了,哪輪得到你在此饒舌?
“本官知曉了,只是此事幹系甚大,牽扯甚廣,還需仔細調查……”
話音未落,便見坐在旁座上一直低眉垂目緘口不言的副郡守沈複琊忽然離席,走到堂前跪下。
葉歸安心頭泛起強烈的不好的預感:“沈大人,你……”
“臣參見陛下。”沈複琊對着李錦餘的方向叩首三次,挺起腰杆,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臣狀告青水郡郡守葉歸安貪贓枉法、罔顧朝廷稅政!”
随即沈複琊一揮手,早有準備的親信上前奉上了許許多多葉歸安的罪證,聽得百姓們瞠目結舌,便是衙役們也都目瞪口呆。
滿座嘩然。
下面圍觀的百姓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脖子想去看藏在影紗後的李錦餘。
——皇帝!
——皇帝!
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就在他們面前?!
傳聞中這位皇帝青面獠牙、食人為生;也說他錦衣玉食、以玉杯斟金液,奢靡無度。
百姓們從來只在官府告示、民間傳聞中知曉當朝皇帝的存在,從未這麽近和陛下接觸過!
——聽剛才的聲音,似乎也不像傳言中那樣吓人哪?
……
葉歸安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終于意識到,今日不是這個賤民有備而來、而是沈複琊竟起了二心,妄圖把他拉下馬。
組建源廣商行的計劃他沒有通知過沈複琊,可沈複琊好歹是青水郡副郡守,若想這麽簡單把自己摘出去,恐怕不容易。
反倒是他身為當朝丞相的堂弟、娴妃娘娘的父親,陛下怎麽也會向着他!
葉歸安思量清楚,起身同樣跪下:“陛下聖明!此乃沈複琊血口噴人、栽贓于臣,陛下不可輕信!”
李錦餘輕輕吸了口氣,給自己打了打氣,掀開影紗簾走了出來。
下面的百姓只見一年輕男子走出,身着玄色底紋繡金龍長袍、頭頂白玉琉璃冕冠,眉眼俊秀,甫一看去,竟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陛下長得真好看哪……
百姓們心中頭一個冒出的想法竟然是這個。
随後他們便聽到高高在上的皇帝有些不悅的聲音:“葉歸安,你便是如此對待朝廷給你的責任?”
這一句話算是表明了陛下的立場。
葉歸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然擡頭與陛下對視,卻發現陛下根本不看他,只撫着案上的驚堂木嘆息:“朝廷封你做郡守,你不想着為百姓謀福祉,卻欺上瞞下、貪贓枉法!”
“陛下,臣冤枉!”
“人證物證俱在,有何冤枉?”霍采瑜上前一步,淡淡地道,“葉大人若覺得冤屈,那便……抄家吧。”
……
幾乎算不上抄家。
按照沈複琊提供的幾個位置,禁衛軍找到葉歸安倉庫,把璀璨珍貴的金銀珠寶一車車往外拉。
這些禁衛軍是皇帝親衛,青水郡通知京城後火速趕來保護李錦餘,也是他們能依仗的最大武力。
面對這金山銀山,沒見過世面的百姓似乎完全不認得“錢財”是什麽了。
就連李錦餘都吃驚地長大了嘴。
葉歸安府裏這些金銀珠寶,簡直比皇宮裏還要豪華啊!
他在位這些年,究竟從青水郡盤剝了多少?
此時已不必再說什麽證據。
“葉大人,你還有話說嗎?”
葉歸安神色灰敗,過了良久,才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掙紮着坐起身:“陛下,臣無論是否有罪,都是皇親宗室之人,享有一次免罪權。”
李錦餘看着他,見他印證了霍采瑜的猜測,心裏嘆口氣,努力維持着威嚴的氣勢:“這朕倒是知曉。”
葉歸安稍稍松口氣。
下面的百姓紛紛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李錦餘話鋒一轉,“但朕也記得,這條律法也不能免除所有的罪行,例如……謀逆罪。”
葉歸安微微一怔。
他只貪財,确實從未想過謀反。
還沒想明白,便聽到李錦餘繼續道,“朕這次來青水郡,實為了一件大事。”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為何突然提這個。
這麽多人的目光凝聚,李錦餘驟然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若是離京之前,他可能現在立刻就幹巴巴地甩出幾個字,然後火速找借口逃走了;
但現在看着下面那些茫然、憤怒、失望、希冀的百姓們,李錦餘想起無名山村裏那幾位窮困卻善良的村民、想起聚在城外河畔認真讀書的書生、想起為百姓天下奔走勞累的霍采瑜。
這些人和事填充了他內心的勇氣,讓他敢于頂着自己最懼怕的人類的目光,站在這裏緩緩說出自己的臺詞。
“朕在宮裏碰到一逆賊刺客,刺殺朕不成,搶走了朕平天鎏金帝冕上的挂珠。”
李錦餘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平天鎏金帝冕乃是太.祖傳下來的皇宮至寶,朕聽聞那些挂珠出現在青水郡,便來了一趟。”
話至此,葉歸安還是有些不明白。
此時一禁衛從遠處跑來,手中托着托盤,跪下彙報:“啓禀陛下,源廣商行庫房中發現陛下尋找的平天鎏金挂珠,請陛下過目!”
托盤中正盛着十枚亮晶晶的黑質金絲珠子。
葉歸安頭一暈,大聲道:“陛下!商行只管收購,可不曉得這些東西的來歷啊!”
“你這麽說倒也無錯。”李錦餘拿起旁邊的賬簿,翻了兩頁,随後輕輕摔在托盤上,“賬簿記載,當日有人典當了二十顆挂珠,商行裏卻只有十顆……另外十顆哪去了?莫不是葉大人想自己過過皇帝瘾,偷偷藏起來了?”
葉歸安眼睛幾乎要瞪出來,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心急之下兩眼一翻,竟當場暈厥了過去。
李錦餘看他昏過去,不再理他,轉頭看向了沈複琊:“沈大人。”
“罪臣在。”
“你雖檢舉有功,但同流合污之罪仍不可饒恕……朕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将葉歸安的家財清點出來,仔細核對,盡數返還百姓或用在青水郡建設之上。若做得好,尚能保住你這條命。”
沈複琊似乎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任務,微微一怔,方才跪下感激涕零:“謝陛下恩典!”
“不必謝朕。”李錦餘重新坐下,“葉歸安前車之鑒,你可莫要重蹈覆轍。
“至于葉歸安,責令他三日內交代剩下十顆平天鎏金挂珠的去處,逾期按謀逆罪論處!”
圍觀的百姓們清晰地聽到了李錦餘和沈複琊的對話,眼神恍惚,過了許久才被狂喜充盈,有些人淚水頓時湧了出來。
——天亮了?
——他們以後都不必被葉郡守盤剝了?終于不用擔心辛辛苦苦勞作一年,收成卻連稅都交不起?
此時此刻,他們全然忘卻了平日裏口耳相傳的皇帝的暴虐無道的流言,只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呼喊:“陛下萬歲!”
呼聲此起彼伏、聲震入高空,激散盤旋在青水郡上空籠罩已久的陰雲。
……
将葉歸安羁押入囚籠一路拉回京城,要沈複琊暫代郡守,貶斥了一批葉黨的貪官,再将後續的瑣事安排妥當,李錦餘總算松口氣,癱在床上一動不動:“朕要累死了。”
他以前什麽時候幹過這些事兒。
霍采瑜收攏起文書,目光不動聲色在陛下臨時居住的寝房掃了一圈,沒看到什麽女子男寵留下的痕跡,心下稍松。
看李錦餘真的很辛苦的樣子,霍采瑜心底一軟,柔聲道:“陛下且休息吧,明日我們便可回京。”
這一次真的辛苦陛下了。
霍采瑜對李錦餘的佩服之意愈加濃烈。
陛下竟如此深謀遠慮,早早就在源廣商行布下了棋子,方能在今日将那葉歸安一軍!
相比之下,自己這些辛苦排布的計劃和謀略,簡單得像小孩子過家家。
他的陛下是如此的優秀……
霍采瑜凝視着李錦餘,內心又驕傲又酸楚。
“對了,錢跛子呢?”
李錦餘忽然想起陪伴他們一路過來的那個少年,問了一句。
“他在客棧,上次堂審他也在圍觀,知曉你的身份之後,話都說不利索了。”霍采瑜看李錦餘心情很好,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見了面李錦餘才知道,錢跛子何止是話說不利索,整個人看起來眼睛都不知該放在哪裏。
錢跛子還想給李錦餘叩拜,被李錦餘阻止了:“不用多禮。”
分別在即,霍采瑜問:“不出意外,葉歸安此次絕無生機——你後續有什麽打算?”
錢跛子在葉歸安下獄時便哭過一場,現在心情還算鎮定,只有些茫然:“我也不曉得……之前只想着給爹娘報仇,沒想過其他。”
李錦餘想起這少年除了性子有些陰沉之外,腦子很活,暗暗替他可惜。
若是錢跛子能好好長大,習字讀書,說不定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想到這裏,他忽然眼前一亮:“你想不想讀書?”
錢跛子微微一怔。
若有讀書的機會,誰不想讀書呢?
只是他孤身一人,哪裏付得起束脩?
“我有辦法。”
李錦餘拉着錢跛子來到他當初買下來借給那幾個學習的學堂,請裏面的書生幫忙教導錢跛子。
書生們沒有去圍觀葉歸安落馬,因此沒見過李錦餘作皇帝時的樣子。但恩公請他們幫忙,他們自然拍着胸脯答應:“公子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教導這位小兄弟識字!”
給錢跛子安排好去處,李錦餘和霍采瑜才坐上回京的馬車。
這次離京之行過程跌宕,完全出乎兩個人預料。
但是結果尚算令人滿意——葉歸安落馬,牽連起來的人足夠讓丞相派頭疼不已。
上車之前,李錦餘本要霍采瑜和他宿在同一輛車上;可車隊走起來沒多久,李錦餘忽然變卦,要霍采瑜去另一輛車。
霍采瑜不明所以,抿着唇離開了他的陛下。
結束了正事,他心思都放回了他的陛下身上,正想着回宮的路上和陛下朝夕相處的日子,結果兜頭一盆涼水。
李錦餘已經無暇顧及霍采瑜的心情。
他整個人躲在被子裏,拒絕任何人進馬車,捂着自己屁股後面露出的短短、毛毛的尾巴,欲哭無淚。
——怎麽尾巴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