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吱吱吱吱吱吱
霍采瑜都能看出李錦餘臉上的糾結,好像一個大孩子惡作劇卻沒人中招一般,讓他忍不住想笑。
沒有察覺自己對李錦餘的态度已經不經意間發生了轉變,霍采瑜正了正臉色:“既然陛下囑托草民指導陛下習字,草民自然需得盡職盡責。”
看到李錦餘極不情願地走到案旁,霍采瑜佯作沒看到李錦餘臉上蔫蔫的神情,低頭開始講解起文字來。
前幾日他開始教授李錦餘基礎文字時發現,這位陛下雖然幾乎不識字,但學起東西來速度極快,并非天資驽鈍的庸才,甚至可以說比一般人還要快。
至少霍采瑜當初學文字時沒有這麽高的效率。
今天教導起來也是如此,霍采瑜自己寫了兩遍字,再讓李錦餘仿寫,大致的輪廓便已經有了。
當然字跡好不好看是另一回事。
如果李錦餘知道霍采瑜內心的感嘆,一定會說一句:朋友,你知道簡繁之間有互通性嗎?
他在現代社會到底是有神智的妖精,而且一直養在人類的家裏,如果連字都不認識那也太丢人了。
現在學習繁體只要和簡體字互相對照,很快就能記憶成功。
霍采瑜自然不清楚這件事,驚訝于李錦餘的聰慧的同時,也在思索到底是什麽緣由讓李錦餘這樣一個聰穎、正常的皇帝有了暴虐無道的惡名。
教完一堂課,李錦餘迫不及待地後退一步,揉了揉自己有些過于紅潤的臉,輕輕喘口氣:“朕有些渴了,先休息下吧。”
霍采瑜點點頭,放下了筆。
皇帝特供的香酥花生、瓜子、核桃挨個送了上來,李錦餘啃得津津有味。
霍采瑜打量了一下那些特別容易上火的食物,皺了皺眉,還是什麽都沒說。
李錦餘吃了幾個花生,見霍采瑜一動不動,頓時有點不好意思——這皇宮将來可都是霍采瑜的東西,他臨時住一住,結果未來的主人一口吃的都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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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一起吃點吧。”
霍采瑜微怔,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這些東西食多易上火,陛下也要控制才是。”
一旁伺候的內侍長康聽了這話冷汗差點落下來。
平安調去禦膳房後,他被選中來了李錦餘身旁伺候。長康沒和李錦餘版本的景昌帝打過交道,只知道他們陛下以前的性子——倘若有人敢對陛下說三道四,當場拖下去杖斃都算陛下開恩。
霍公子這是仗着陛下幾分寬容肆意妄為?
長康有些不忍地低下頭,等待着陛下的勃然大怒。
“朕不會上火,你不用擔心。”李錦餘滿不在乎地抓了一顆花生丢進嘴裏,感受着香脆的果仁在齒間爆開的酥脆口感和清香,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吃完一顆,李錦餘對上霍采瑜的目光,自以為明白了霍采瑜的心理,有些憐憫地推了推盤子,“你也嘗嘗。”
霍家的家境一般,霍采瑜該不會連花生瓜子都沒吃過吧?
霍采瑜低頭看了眼那盤花生,還是伸手拿了一個,沒有吃。
李錦餘轉頭正好對上長康驚訝瞪大的眼睛,眨眨眼,“你也要吃?”
長康回過神來,慌忙低頭:“奴婢不敢!”
——平安和自己交代的話竟然不是胡扯?
——陛下竟然真的能對霍公子容忍至此?
……
吃完點心,李錦餘看霍采瑜似乎又要開始授課,連忙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昨天那些折子你看得怎麽樣了?”
霍采瑜微微皺眉,不太明白李錦餘的意思:“草民正在就那些折子裏的字教導陛下。”
“不是這個!”李錦餘循循善誘,“看了那些折子,你就沒有什麽想法?”
你那些治國□□的計策呢?還不快拿出來?朕立刻就幫你落實咯!
霍采瑜看出了李錦餘眼中的期盼,卻不明白那種期盼從何而來。
他之前沖動之下在荻花節跳到陛下龍辇之前怒斥朝政,其中确實提到了賦稅相關的問題。但那只是他的粗淺見解,實際真的看了這些賦稅折子,才發現裏頭的複雜難解。
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開了口:“如今苛捐雜稅項目繁多、種類多變,人頭稅、春苗稅、秋收稅、田稅、鹽稅等等,百姓一年到頭辛苦勞作,大部分收入全都納了稅,生活極為困難。”
“嗯嗯。”李錦餘眼神有些亮,“繼續繼續。”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若想解決這些問題,需得狠狠整治一番官稅體系。”霍采瑜想起邊關軍民的窮苦生活,忍不住咬了咬牙,“不可給貪官可趁之機。”
一旁的長康聽得大汗淋漓,甚至想即刻告退出去,以免聽到什麽不該聽的話。
陛下竟然在和霍公子一介平頭百姓讨論國策!這等事不該私底下和丞相他們商議、還要避開下人的嗎?
李錦餘恨不得讓霍采瑜把話一口氣吐幹淨,結果霍采瑜最後只丢出來一句:“草民尚未有完美的方案。”
他之前獨自思索時,确實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如今看來那些想法過于紙上談兵,恐怕要完善一下才能拿來用。
霍采瑜微微擡頭掃了李錦餘一眼,注意到他臉上明顯的失望,心裏再次閃過一絲疑惑:
難道陛下真的是因為自己一番陳詞便認為自己的政策可行,才強行把自己留下來的?
可又為何先給了一頓杖刑?
若是看不上他,為何又殷勤地提供着奏折、文書、律法卷讓他研讀?
回想起廷杖打在身上的痛楚和內獄中遭受的磨難,霍采瑜抿了抿唇,眼神微微暗了些。
李錦餘低着頭,心裏正琢磨着怎麽把原著中霍采瑜那些政策都擠出來。
到時直接用霍采瑜的名義推行下去,替霍采瑜好好刷一把名聲——再和自己這劣跡斑斑的暴君行徑對比,百姓和大臣們想也知道會選誰吧?
省掉征戰四方的步驟,不但節省了時間,還免掉了戰争傷亡!
他真是個小天才!
……
李錦餘深深思索過為何霍采瑜不肯對自己坦白他的政策。
也許是被杖刑過一次後不想對他這個暴君坦白;也許是覺得他已經朽木不可雕也、不值得推行新政……
李錦餘再次嘆息:要是他穿過來得再早一點就好了——起碼能把霍采瑜在荻花節時慷慨陳詞的那一番話聽一遍啊!
原著只是一本小說不是一本歷史研究巨著,只略略解說了一下霍采瑜政策的理念,具體應該怎麽實施完全沒有提!
思前想後,李錦餘覺得還是霍采瑜對自己不夠信任,覺得自己壓根不會聽從他的建議。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要刷仇恨值,當然不能和霍采瑜走相親相愛的路線……
李錦餘窩在龍床上咬着核桃殼,打算向霍采瑜展現一下自己的誠意。
聽說有古詩講君王誠懇對待下屬的,有句是“朕與将軍解戰袍”什麽來着……坦誠相待徹夜長談,一聽就很有風格!
于是霍采瑜當天夜裏就收獲了一個只着裏衣前來的皇帝。
霍采瑜這兩日都在看李錦餘使人送過來的文書。
這些文書都是李錦餘憑借原著中的內容從丞相和皇宮裏搜集出來的,都是關于大荻朝賦稅的彙報與律令。
霍采瑜從前在家時飽覽群書,但畢竟比不得朝廷中心的詳盡,一直在吸收新知識。
李錦餘已經不是第一次晚上跑來找他,霍采瑜竟然沒有感覺太吃驚。
本以為這次陛下又是像從前那樣只是跟他待在一個房間裏,沒想到這次李錦餘直接上了他的床。
霍采瑜想起之前李錦餘頻繁對着自己臉紅的模樣,莫名感覺有些異樣,暗中使勁抓住了被子,不動聲色地道:“陛下這是何意?”
李錦餘扯了兩下沒扯動被子,也不在意,大大咧咧直接坐到了霍采瑜的腿上:“朕思來想去,還是想和霍愛卿好好聊聊。”
霍采瑜垂下眼眸,手指微微收緊:“陛下要談什麽?”
“朕初次接觸朝政,想着至少要做出點事,才不辜負列祖列宗和丞相的期待;奈何朕能力有限,無法可施,慚愧不已。”
李錦餘這話一出,便看到霍采瑜的臉色微妙地變了變,心裏頓時嘀咕了一下:怎麽,難道霍采瑜不吃這套?
他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這套說辭呢!
一方面坦誠自己想要霍采瑜的錦囊妙計,另一方面又側面展現了自己的無能!
過了良久,霍采瑜才緩緩開口:“陛下憂國憂民,草民也只能看得出當前朝廷的賦稅問題出在花樣繁多、并無清晰的明目上;若想解決,可以從賦稅名目上着手……”
他本想說這兩日看書下來,他也只能想到将賦稅明列條目,設立收稅和監察兩套體系,減少貪官污吏可趁之機。
只是這些制度大荻朝未必沒有,貫徹不下去罷了。
李錦餘見霍采瑜松口,心裏一直盤旋着的吹捧提前脫口而出:“霍愛卿果然天縱奇才,竟然能想出‘一條鞭法’這等奇思妙想!”
他看過原著,從霍采瑜這段話裏直接聽出了後來“一條鞭法”的影子,先入為主認定霍采瑜心中丘壑已成,只是故意賣關子。
霍采瑜微微一怔:“一條鞭法?”
李錦餘見霍采瑜“裝傻”,迫不及待地道:“不就是把收納糧種、棉花等等實物全都折合現銀嘛!朕果然沒有看錯你!”
如今的荻朝收稅,多數征收的都是實物——春苗稅收糧種,棉毛稅收棉花,具體實物價值幾何,全由稅官說了算。
稅官說你這一甕糧食只值一文錢,你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不夠稅額?再回去拉吧。
若是收稅時只收現銀,百姓便需得将自家的糧食物件先變賣置換,縱然比以往麻煩不少,可繳稅時要繳多少數目确定,一條鞭過去,一年都不必再憂心。同時也能極大促進商貿流通,讓民間的錢物流動“活”起來。
這是原著中霍采瑜登基之後推行的新政之一。
如今的霍采瑜越想越覺得此法應對如今的賦稅爛額簡直絕妙,仿佛一下子點通了他所有複雜紛亂的頭緒,讓他産生了無與倫比的認同。
霍采瑜內心掀起驚濤駭浪,看向李錦餘的眼神全然變了。
他确定他方才的話沒有表達這個意思。
霍采瑜試探着問:“此法聽起來甚好,可否仔細說來?”
李錦餘以為霍采瑜是讓自己說說感想,把原著中提到的一些內容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夾雜着對霍采瑜的吹捧,務必讓霍采瑜感受到自己的誠意。
随着許多細節的完善,霍采瑜眼神越來越亮,愈發确信這一策若能實行,必然可以給百姓帶來福祉!
——這樣絕妙的法子,是陛下自己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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