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XI.
湯伽楠的手頓在半空,臉上表情有瞬間不知所措,陸演一手扣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接過他手中的棉簽,輕聲道:“我自己來,你好好坐着。”
坐?
湯伽楠此刻是以一個半跪的姿勢給陸演上藥,寬大的運動褲角掀上去一塊,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湯伽楠看到後臉一熱,趕緊把褲子整理好,裝作若無其事坐上沙發。
陸演表情很自然,像是完全沒有發現湯伽楠方才短暫的無措。他全身只圍了一條浴巾,緊實的肌肉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空氣中,湯伽楠只要稍微側過頭就能将其盡收眼底。
湯伽楠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看,但還是忍不住拿餘光去瞟,忽然瞥見陸演右肩肩頭有個硬幣大小的疤,湯伽楠想起來,這好像是陸演小時候被燙傷留下的。
八年過去,陸演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但湯伽楠仍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些自己所熟知的痕跡,就好像他們的關系還和當初一樣親密無間。
這種感覺讓湯伽楠的心又開始泛起波瀾,在他出神期間,陸演開口把他拉回現實,“沐浴露,明天給你買瓶新的。”
湯伽楠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頭,“那瓶沒剩多少了,到時候我自己買就行。”
本來湯伽楠就感覺十分抱歉,要不是他的沐浴露是玻璃的,也不至于讓陸演傷口這麽嚴重。
陸演視線停在湯伽楠臉上,模樣好像在說為什麽不要他買,湯伽楠只好解釋:“你看你不是受傷了嗎,我不買這個牌子的了,明天去店裏看看別的......”
陸演不容拒絕:“明天我有時間,我和你一起去。”
雖然湯伽楠并不想讓陸演給自己買東西,但借着買沐浴露的機會,今天總算能把拖欠陸演的那頓飯給補上了。
市中心有一家很不錯的餐廳,湯伽楠一開始就把地點定在了這裏,只不過由于是繁華地帶,人流量很多,車輛開進去不好行駛,陸演便把車子停在了商場外面,兩人步行走進去。
湯伽楠穿了一件寬松的白色短袖,他前一陣子剃了個寸頭,現在頭發稍微長起來了些,看上去像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陸演相比湯伽楠穿得略顯成熟,上身是一件白色西裝襯衫,領口解開兩粒扣子,下身一條西裝褲,襯得一雙腿筆直且修長,他的表情很淡,透着一股難以接近之感,不過不否認兩人外型都相當出色,走在一起回頭率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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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餐廳後,服務生給他們拿來菜單,看到是兩個帥哥,笑得十分熱情,湯伽楠問陸演:“你有忌口的嗎?”
陸演沉默一秒,答:“不吃洋蔥。”
“......哦。”習慣沒變呢。
陸演寡言少語,點菜過程中幾乎都是湯伽楠在問他回答,湯伽楠也辦法再和大學一樣沒皮沒臉跟他扯東扯西,菜上來後兩人安安靜靜地吃飯,餐桌上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
“房子我會一直租下去。”飯吃到中途,陸演忽然說。
湯伽楠有些驚訝:“你不回去了?”
陸演:“我被調到了這邊。”
換作以前,聽到能和陸演住一起,湯伽楠肯定會格外開心,但他現在早已沒有以前那種和陸演呆在一起的喜悅,只感覺事與願違,像個在懸崖邊被野獸追逐的人,無法後退,也不能上前。
“......挺好的。”湯伽楠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埋頭苦吃。
湯伽楠的笑沒有半分纰漏,陸演卻從他閃躲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另一種意思,眸光暗淡下去,臉色也沉了幾分。
XII.
吃完飯,湯伽楠和陸演去了購物中心,在洗漱用品區域停下來,服務領着湯伽楠給他介紹沐浴露種類和價格,陸演中途接到個電話離開了一會,回來後湯伽楠已經選好了。
“你有事要忙?”
湯伽楠見陸演臉色有點不對,于是道:“如果着急你可以先走,我待會打車回去就行......”
陸演沉沉呼出一口氣:“湯伽楠,我爸住院了。”
湯伽楠記憶中陸震柯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被截肢的腿病情總是反反複複,而且怕花錢一直不肯住院治療。
陸演一直冷靜沉穩,只有在關于陸震柯的事情上才會露出最脆弱的一面。湯伽楠能理解他的心情,卻不知該怎麽安慰,付完錢後和陸演走出商城。
“叔叔他......”
陸演:“腦癌,醫院說他最多還有半年的時間。”
“......”湯伽楠想過很嚴重,但沒料到會到這種地步,連忙去看陸演的表情,發現他臉色很僵,湯伽楠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得知陸震柯住院後在他面前哭出來的陸演,心裏狠狠一揪。
“我先送你回去吧。”
“......”
回去後,陸演又打了個電話,湯伽楠坐在客廳聽到了一些,對方是陸震柯,談話內容很簡短,基本上是說陸演明天回去,讓陸震柯聽醫生的話按時吃藥。
電話快挂斷的時候,陸演突然提到了湯伽楠的名字,陸震柯不知道說了什麽,陸演拿着手機靜靜聽他說了半分鐘,然後輕輕應了一聲才挂斷電話。
第二天,陸演起得很早,湯伽楠起來時他已經拖着行李箱準備出門。湯伽楠站在玄關看着陸演打開大門,遲疑片刻道:“......陸演,要是有什麽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雖然湯伽楠不知道究竟該以怎樣的身份關心陸演,但他還是希望在陸演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哪怕是一刻也好。
陸演輕輕‘嗯’了一聲,輕輕關上了門。
陸演走了半個多月,期間湯伽楠一直沒有接到他的電話。十一月初,A市的氣溫一下子從三十多度降到二十度,湯伽楠有點畏寒,上班開始加外套。
周五有同事生日,請湯伽楠他們吃飯,這天晚上湯伽楠早早回來換了身耐髒的衣服,準備出門時,收到了房東的消息。
‘小湯,過些天我生日,打算辦個派對,來?’
湯伽楠和房東的關系還算不錯,于是回:什麽時候?
房東:下下周周六,我邀請了你和陸演,不要擔心沒有熟人。
周六的話,湯伽楠不出意外會有時間。
湯伽楠:可以。
房東:我之前還怕你和陸演相處不來呢,現在看來是我瞎操心了。
湯伽楠回憶起房東最初跟湯伽楠形容的陸演,性子冷,愛擺臭臉,現在想想好像确實挺符合陸演的形象,不自覺笑了一下,回了個表情。
房東那邊沒再有消息,湯伽楠以為就這樣結束話題,一分鐘後對話框那邊又彈出一條信息。
房東:今年過完生日我就三十了,但我還是單身狗(哭泣表情),本來以為陸演會陪我一起,沒想到這個狗崽子回一趟老家就要結婚了,就知道他不靠譜。
湯伽楠看到消息後反複确認了一遍,然後當場愣住。
陸演要結婚?
房東:小湯,你也是單身吧?有心怡的對象嗎?要不要趁我生日給你介紹一個?別看我是單身,但我女性朋友可多了。
“......”
湯伽楠站在電梯口,逃生通道的大門沒有關,隐約能聽見外邊呼哧的風聲,電梯‘叮’地一聲打開,湯伽楠愣愣地走進去,好一會才給房東回: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謝謝。
湯伽楠知道陸演終有一天會結婚生子,會和一個女人執手相伴一生,但等到這一天真正到來,埋藏在心底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猶如風暴般瞬間将湯伽楠吞沒,一下子把他推入萬丈深淵。
原本打算忘記愛陸演,但這一刻湯伽楠才清晰發現,自己之前下定決心所做的事根本就是徒勞。
喜歡了那麽久的人,怎麽可能說忘就忘。
那晚湯伽楠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勁邊哭邊鬧,李偉在一邊都看傻眼了,一邊勸一邊把他手裏的酒杯搶過來。
即使是不怎麽和湯伽楠熟悉的人都感覺他今晚狀态有點不對,今天是同事生日,李偉不想讓湯伽楠把場面搞得那麽難看,提前把人抗走了。
幸幸苦苦把湯伽楠抗回公寓,幫他外套褲子脫了,又給他洗了把臉,見湯伽楠睡得沉,李偉才安心離開。
李偉走後不久,湯伽楠迷迷糊糊醒了,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好一會,然後‘哇’地一聲哭出來。
湯伽楠喝完酒後情緒不穩定,有時候會做出一些讓人意料之外的舉動,比如現在,湯伽楠一邊哭一邊喊陸演的名字,然後突然想起什麽,跌跌撞撞爬起來開燈,到處找手機,把床鋪弄得亂七八糟,從床上找到床下,終于在旁邊椅子上的外套裏找到了,點開通訊錄,翻到陸演的電話號碼,毫不猶豫撥了過去。
電話打過去後,湯伽楠也不知道接沒接通,帶着哭腔說了很多話,把那些從沒和任何人講述過的、最深的秘密毫無保留地都說了出來。
像是在發洩,又像在表白,湯伽楠哭得哽咽。
最後,湯伽楠說夠了也哭累了,所有情緒到嘴邊只剩一句話:
“陸演,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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