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III.
湯伽楠失眠了。
陸演最後那句話像把刀一樣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八年前他毅然決然地離去,傷了他最好的朋友的心。
但如果湯伽楠不選擇離開,他無法想象陸演知道自己的好友對他抱有另類的感情後會如何作想,到頭來兩人可能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與其被陸演厭惡,湯伽楠寧願和他成為陌生人。
第二天,湯伽楠頂着對熊貓眼去了公司。
李偉見到湯伽楠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吓了一跳,“楠子,你這是幹嘛了,熬夜打游戲了?”
湯伽楠:“失眠,沒睡好。”
“以前咋沒見你還會失眠?”李偉有點驚訝,走過來摟上他的肩膀,“遇到煩心事了?跟哥說說,哥幫你解解憂。”
“沒有那麽嚴重,好好睡一覺就行。”湯伽楠臉上扯出一個疲憊的笑,陸演和他們工作上有來往,湯伽楠并不想把這件事弄得複雜。
之後兩天,湯伽楠都沒在公寓見過陸演,一是由于周二周三工作量多,晚上加班回去得晚,二是湯伽楠覺得陸演肯定不會想見自己,才會一直錯開和他碰面的時間。
想到這,湯伽楠多多少少覺得有點對不住陸演,自己在這害得他連公寓都不能回,要不幹脆在陸演住的這幾天裏去酒店開個房?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湯伽楠掐滅,因為周四晚陸演回了公寓,洗澡洗到一半忽然沒了水,湯伽楠下班回來後一開門就看見肌肉緊實的陸演全身只圍了一條浴巾,靠在浴室門邊打電話。
湯伽楠愣愣地看着光着膀子的陸演,畫面視覺沖擊力太強大,一時間握着門把手的手都忘記收回,直到陸演的視線看過來才尴尬地移開目光。
剛剛湯伽楠看得很清楚,陸演頭發上還殘留未洗幹淨的洗發水泡沫,于是猜測可能是浴室出了問題。
湯伽楠遲疑幾秒,問:“出什麽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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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演手機還在通話中,湯伽楠問出聲後他沒再和對方法說話,而是看向湯伽楠,沉默幾秒開口,聲音沉悶,“花灑壞了,沒水。”
花灑壞了?
湯伽楠在這住了快一個月,花灑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壞了。于是放下公文包,說:“我去看看。”
陸演沉默地看着湯伽楠,像是懷疑他是否有這個能力修補好花灑,随後又像想起了什麽,默不作聲讓到一邊,讓湯伽楠走進去。
自從大學畢業後,湯伽楠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外邊租房住,像水管漏水或者換燈泡之類的事都是他親力親為,從來沒有喊過師傅上門。
湯伽楠把西裝外套脫了放在沙發上,把襯衫衣袖卷到手肘處,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他走到花灑下邊,撥動開關,花灑始終沒反應,于是把花灑拆下來重新組裝。
浴室的燈是暖色的,從頭頂照射下來,在湯伽楠臉上形成一片陰影。陸演靠在浴室門口緊緊盯着湯伽楠,視線從他的側臉向下看去,越過微微起伏的山區,最後來到小黃人mini版拖鞋上,黝黑的瞳孔中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隐忍。
把花灑重新組裝完後,湯伽楠又試了試,發現還是不出水,那就不是花灑的問題,于是又檢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發現水龍頭也沒水,也許是水管堵住了。
“花灑應該沒問題,可能是水管堵了,”湯伽楠回頭,“我要把水管拆了看看裏面,可能會花一點時間。”
陸演和湯伽楠隔得不遠,湯伽楠一回頭,陸演就能看到他額頭上冒出的一排細細密密的汗,他的臉也有點紅,嘴唇因為說話一張一合,連一滴汗趁着間隙流進了嘴角都沒注意。
“......”陸演臉色一沉,撇開目光,聲音沙啞幾分,“随你。”
二十分鐘後,湯伽楠終于把水管修理好了,回頭的時候發現陸演一直在門口等着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把工具收拾好給他騰地方。
“弄好了,你繼續洗吧......”
明明湯伽楠什麽錯都沒犯,臉上卻帶了幾分歉意。陸演盯着他白裏透紅的臉,忽然道:“湯伽楠,我還在等你給我解釋。”
IV.
陸演所說的‘解釋’,湯伽楠很清楚是指什麽,但那些已經深埋進記憶裏的東西,湯伽楠并不想讓它們重見天日,而且最終的答案也是見不得光的,他不想讓自己留給陸演的印象再下降一個層次。
“我......那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湯伽楠臉色有些僵硬,心裏想了好幾種說法,但感覺陸演都不會相信,最終到嘴邊只剩一句話,“抱歉,離開的時候沒和你說。”
陸演目光至始至終停在湯伽楠臉上,看見他幾番思索後,最終選擇閉口不談而不敢和自己對視的表情,手不自覺握緊了。
他苦苦等了八年,想了八年,到頭來卻就只換來一句什麽都不算的話。
“知道了,你出去。”
最後,陸演像是失去耐心一般,悶聲吐出幾個字,然後側身越過湯伽楠進了浴室,‘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
湯伽楠認為,世上已經沒有比現在這個情況更讓他感覺糟糕的了。
第二天一早,陸演洗漱完,在餐桌上看到了一盒小籠包和一瓶牛奶,旁邊還附有一張紙條。
‘按照上學時候給你買的,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
-對不起。’
短短兩句話,字跡亂飛毫無美觀可言,陸演卻像被戳中了心中最柔軟的一處,盯着便利貼不自覺出了神。
湯伽楠連着三四天都沒睡好,加上晚上還要加班,頗有種勞累過度的感覺,一大早就沒精打采,盯着電腦只想打瞌睡。
“楠子,你是究竟咋了,整個人都不在狀态。”趁着去茶水間接水的間隙,李偉又叫住湯伽楠,一臉關心,“有事就說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強啊,小心憋壞了。”
湯伽楠本想忍一周,等陸演出差回去就能恢複到正常生活,可他還是小看了自己對陸演的關注程度。哪怕過了八年,湯伽楠悲催地發現自己對陸演的感情絲毫沒有減退一分,反而在再次相遇時愈加強烈。
湯伽楠端着一杯咖啡,沉默片刻,開口:“我做錯了一件事,傷了一個人的心。”
李偉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道:“朋友之間鬧矛盾正常,好好道個歉,再不濟就請他吃一頓,酒肉下肚新仇舊恨一筆勾銷......”
雖然話是這樣講,但他和陸演還算是朋友嗎?
李偉見他一副糾結的表情,于是勾住他的肩,“楠子,相信我,兄弟之間沒有隔夜的仇,把事情說明白,他會理解你的。”
陸演連續兩晚都回了公寓,湯伽楠每次下班回去都能看到他房間門縫中透出來的微弱的光。房東說他只出差一周,算算日子,這周天可能就要離開。
李偉的意思是讓湯伽楠請陸演吃一頓飯,但湯伽楠畏懼獨自面對陸演,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暴露心裏那些不為人知、苦守多年的秘密。
可這恐怕是最後道歉的機會,錯過的話以後就真的沒可能再和陸演見面了。
舍得嗎?
湯伽楠在心裏問自己,同時也知道,答案肯定是不舍得。
湯伽楠站在陸演卧室門口,反複擡起手又放下,糾結了差不多一刻鐘,最後還是沒有勇氣敲響眼前這扇門,決定把一切都吞進肚子裏,讓它随着時間腐爛消散,他認為這樣他們就能回到原點。
正當湯伽楠轉身打算回房時,陸演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客廳沒開燈,陸演卧室裏的光随着房門打開慢慢照射出來,湯伽楠和陸演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在地上逐漸形成一個清晰的輪廓。
感受到身後熾熱的眼神,湯伽楠渾身一震,脊背有些僵硬,腳步都邁不開了。陸演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和湯伽楠隔了不過半米距離,語氣冷淡:“你在做什麽?”
湯伽楠心裏暗叫不好,但還是要控制表情,緩緩轉過身,笑了一聲,道:“那啥......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是想看你睡了沒......”
陸演一副‘我不想聽廢話’的表情,湯伽楠尴尬地撓了撓臉,一咬牙幹脆說了出來:“你看,我們不是這麽多年沒見了嗎,我就想在你回去之前看能不能一起吃個飯......當然,要是你沒時間就算了......”
說話間,湯伽楠一直不敢看陸演的表情,說完後才敢瞟一眼,卻和陸演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撞個正着,心髒忽然砰砰跳起來。
陸演全然不知湯伽楠心中所想,只感覺湯伽楠一直在逃避,難道自己就這麽不被待見,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陸演死死盯着湯伽楠的臉,久久沒有回複,湯伽楠感覺氣氛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僵局之中,片刻後,無奈只好試探開口,“那......你明天有時間嗎?”
陸演毫不遲疑:“沒有。”
“......”湯伽楠僵了一下,擡頭看見陸演板着的臉,雖然表情布滿陰霾,目光卻一直停在自己臉上,回答完後也沒有想要關門的意思。這一刻,湯伽楠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陸演,鬼使神差又問了一句,“後天呢?”
陸演眸光閃了一下,片刻後,答:“有。”
湯伽楠心裏忽然‘咯噔’一聲,感覺有什麽東西要呼之欲出。
回到卧室,湯伽楠仍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八年過去,陸演的性格沒有太大變化,只要湯伽楠願意往前走一步,陸演始終在前方不遠的地方等着他。
哪怕湯伽楠離開八年,哪怕他一意孤行不顧陸演的感受。
湯伽楠忽然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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