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莫清寒踏入傳送陣的那一刻,便看到了瀑布流水,這裏的一切都那麽熟悉,讓莫清寒感覺猶如身處在夢境之中一樣。
他的目光閃爍起來,腳步開始控制不住的朝着那個地方走去。
“阿墨……我們來到榣山了。”
莫清寒低聲呢喃,可再無一人回應他。
這個時候,莫清寒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腰上的望舒劍明明好好的在他身邊!怎會如此??
莫清寒的臉色發白,皺緊了眉頭,用手指感受着望舒靈氣走向,發現裏面的靈氣極少,像是被什麽給汲取了靈氣似的。
“阿墨……”
莫清寒的腳步一停,轉身離開那條瀑布,想要返回到他放置水靈珠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還是溫長風的那一世,自己把君羽墨的屍身帶回榣山,因為害怕屍身腐化,不僅用了藥,還辛苦尋來水靈珠放在冰棺裏。
若是此刻拿到水靈珠,興許能為阿墨補充一點失去的水靈氣。
莫清寒的面色微沉,開始尋找那個山洞。
雖然世事變遷,他對這裏是如此熟悉,莫清寒很快走到那個山洞。
他對這裏輕車熟路,立馬就找到了點燃光亮的地方。把地上的一顆石頭撿起來放到中心陣法的地方,周圍很快就像是有感應似的,周圍形成了完整的陣法。
周圍一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山洞之中的水靈氣十分充足,其實靠近這裏的時候,君羽墨就開始盡快閉上眼睛運轉靈氣了。
只是他吸取的速度遠遠比不上失去靈氣的速度。
君羽墨忽然覺得有些頭疼,這裏分明是靈氣充足的榣山,卻讓他十分不适,就像是什麽一直拉扯着他的靈氣一樣。
這點對于控制不好靈氣的君羽墨可謂是致命的。
這樣的感覺讓他更加不适了,以至于他的意識一直都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
不過榣山……還是讓君羽墨感到幾分熟悉。
四周鳥語花香,暖風醉人。
他曾來過這裏,在上古的時候。
可經過這麽多年,鬥轉星移,這裏早就大變了。
他默念出兩個字——長琴。
雖然他來這個時代的時間不長,可還是對太子長琴的記憶十分深刻。他穿着一身繁複花紋的白袍,衣帶拖地,在瀑布之下那一曲榣山韻,讓人沉醉其中。
君羽墨有些恍惚——竟然,也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了。
當那些發光的石頭徹底照亮這個地方,君羽墨的目光落到了石壁上。
那些字記錄着莫清寒的一切,當他看到這些的時候,君羽墨的心髒微疼——
[永生永世孤寂,痛到無法再繼續下去,這番掙紮,還有什麽意義?]
[我遇到一個人,一個不嫌棄我是殘缺的半魂之人。他在黑夜的街道裏,提燈等我。]
[阿墨,他死了,我又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
[越是懂得凡人的愛恨,就會越發明白這些歲月有多難熬,他去了哪裏?我要在什麽地方才能尋找到他?]
[在這世間游離的百年,我似乎忘記了很多事情。]
[我錯了嗎?]
[渡魂,定然又是渡魂,讓我的記憶變得錯亂。]
[我想和他長久的在一起,就連這個願望……也無法實現。]
淩亂的語句,無法重現當時的一切。看着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句子,君羽墨卻在那一瞬之間明了了。
——這些東西,整整刻了滿滿一壁。
有的劃痕很深,有的劃痕很淺。
有的字跡沉穩,有的卻像是使不上力氣一樣歪歪扭扭。
這裏記載的東西并不是莫清寒的所有,但那一壁的東西卻大多都是關于君羽墨的。
而君羽墨的眼眶覺得十分酸脹,他有很多話想告訴莫清寒,卻因為此刻變成了望舒劍,一句話都無法說出。
莫清寒卻不曾得知君羽墨的心情。此刻的他只想早點拿出水靈珠給君羽墨。
他腳步放輕的走過去,似乎害怕吵到那邊冰棺裏的人的美夢一般。
打開了冰棺,君羽墨才看到了那具身體,是溫長風那一世,他的屍身。
莫清寒溫柔的用手撫摸着‘他’的臉:“阿墨。”
雖然只是一具屍身,他也格外疼惜。
要是從不知道被人理解,被人溫暖是什麽滋味,莫清寒或許不會飛蛾撲火一般去追求着這些。
但他曾經歷過,曾經被人小心呵護過,那種滋味太美好,就連他許多年以來的冷漠堅硬都在他面前蕩然無存。
莫清寒小心翼翼的取出水靈珠,而那具屍身因為水靈珠被取走的那一刻,瞬間化為灰燼。
當那具身體消散,莫清寒眼裏有深深的悲痛,即使知道那只是一具屍身,也不喜歡阿墨在他面前消散。
望舒劍接觸到水靈氣之後,被莫名牽扯的靈氣終于重新回到身體裏。
“這是水靈珠,能幫你補充水靈氣的。”莫清寒說道。
君羽墨很快的化了形,在第一時刻将莫清寒抱住。
莫清寒愛憐的撫摸過他的黑發:“怎麽了?剛剛失去靈氣,現在還難受嗎?”
君羽墨的确很難受,難受極了,他疼得撕心裂肺,是為莫清寒在疼。
以至于此刻的淚水怎麽都停不下來。
他是個男人,遇到再大的事情都不願意用哭去解決,可眼前的這個人太讓他心疼。君羽墨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溫暖全部捧在掌心遞給他,只求莫清寒可以暖一點,再暖一點。
突然被他這麽抱住,莫清寒只剩下那些悄然的嘆息,也似乎明白了為何君羽墨這麽抱住他不放。
“我的苦,不該讓你來替我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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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次化形,君羽墨已經知道怎麽在化形的時候給自己幻化出一身衣裳,不至于像最開始那樣,赤裸着出現在莫清寒的身邊。
聽到他的話,這是君羽墨第一次覺得,要徹底的把莫清寒從深淵裏拉出來是這麽的難。
他已經全身都陷入了泥濘當中,即使被人拉出來,也同樣不幹淨。
君羽墨早就有這個打算,在第一次親眼看到他渡魂的時候,就做好了和他一起承擔那些痛苦的準備,可莫清寒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耳邊低聲笑着:“阿墨,我怎麽能夠忍受你如同我這般……”
這般什麽?
剩下的話莫清寒并沒有說出口,君羽墨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莫清寒望向外面已經開始變黑的天色,對君羽墨說道:“看來我們要在這個山洞過夜了。”
他恨過天道,恨過人間,甚至恨過自己……
自從回到這裏,莫清寒一直不大對勁。
君羽墨執拗的拉住他的手,皺着眉頭看他:“先生,什麽也不要想,看着我——”
君羽墨這次的态度十分強勢,因為他知道,舊地重游最容易觸景生情。
莫清寒的眼中有幾分錯愕:“阿墨?”
“有些話,我想告訴你許久了。”君羽墨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告訴他,真的想要說出口的時候,卻發覺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莫清寒卻不着急,靜靜的等待着。
黑夜來臨,只剩下寒冷的風不斷灌進山洞裏。
君羽墨以氣凝劍,手裏握着望舒,走到了山壁的地方。
既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告訴他,那便用寫的——
[當初只身前往南疆,以血肉之軀化成鳳來琴,春神句芒說我是先生的一線生機時,我有多麽高興。]
[太子長琴,溫長風,蕭緒之,莫清寒,我都記得。]
他邊寫,邊在一邊刻下兩人的名字。
君羽墨回眸去忘了莫清寒一眼:“我早已明白,即使先生忘卻了,我依然記得。”
莫清寒呆愣在原地。
君羽墨的聲音裏有些顫抖:“死也記得,即使重啓百次也依然拼了命去記得。”
[喂!君羽墨你——]
“重啓……百次?”莫清寒皺起眉頭,這四個字裏,飽含的東西實在太過沉重。
莫清寒是何等聰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君羽墨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忽然睜大了眼,心頭被許多種感情充滿。
因為愛他,所以學會了憐惜。
因為愛他,所以學會了柔軟。
因為愛他,所以學會了無數個由愛的感情,引申出來的情緒。
當莫清寒聽到那四個字的時候,才覺得百感交織。
莫清寒的眉間染上愁緒,想要呵責他胡鬧,又滿滿都是心疼。
他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疼得流出了血一般。
原本他早就習慣了痛感,卻沒想到阿墨受傷的時候,他更加痛徹心扉。
君羽墨臉色蒼白的看着他,眼中執着:“所以……我已經這般執拗了,我不會忘記你,死也不會。”
莫清寒走過去将君羽墨抱住,君羽墨也回抱住了他,而這一刻兩人的心結仿佛全都解開了。
[你怎麽可以全部告訴他?你打算永遠的留在這個世界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留下來。]
這個時候,再寵他的系統也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話:[不可能,這個要求已經不是違反規定那麽簡單了。]
君羽墨的心頭沉了下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只是把莫清寒抱得更緊了。
“我早就不疼了。”莫清寒輕聲的說道。
這一世在找到阿墨的時候,他早就已經不疼了。
只是他總患得患失,不知道這樣的溫暖到底會持續多久?
或許……只是片刻。
給予他們的,總是分離。
所以莫清寒才想快點讓鳳來琴恢複,把魂魄鞏固好。至少有了力量,就可以永遠守護在阿墨身邊。
——死也不要分離。
而後,夜逐漸深了,君羽墨慢慢睡着。
君羽墨睡在他的身旁,莫清寒就這麽盯着他看了一夜。
他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親吻在了君羽墨的額頭上。那個吻裏帶着絕望,可他的動作卻是那麽虔誠,仿佛懷裏的這個人,就是整片天地。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的魂魄變得越來越脆弱,那些記憶在腦子裏也會變得混亂。
有時候莫清寒徹夜不眠,只為了一遍又一遍的把他和阿墨的事情回想一次,以免忘卻了什麽。
那些大事自然記得,卻還是有小部分被忘卻。
莫清寒越理智,就覺得自己瘋得越厲害。
這一世……他到底是溫長風,蕭緒之,還是莫清寒?
不,其實阿墨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他就是他,不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