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聽到沈雲兩個字的時候,他就變得十分不對勁。
秦藍忽然變得很害怕,寧願不要再想起那些——
他站了起來:“不要再說了!”
沒想到秦藍的反應這麽大,沈秋平讪讪的開口:“不是高人想要知道嗎?”
秦藍的臉色一直不太對,君羽墨有些擔心的看了他一眼,記得在三十那天晚上,秦藍曾說過他每每做夢都會夢到一個人,醒來卻什麽也記不清。
想必那人對秦藍定然十分重要,否則他也不會從烏蒙靈谷出來。
君羽墨心中隐隐有一個猜測,卻不敢确定,只是擔心的放輕了聲音:“秦藍?”
聽到君羽墨的聲音,秦藍才從魔魇裏驚醒,對君羽墨搖了搖頭,示意他別擔心。他又朝着沈家老爺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是我失禮了,抱歉,你繼續說吧。”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
君羽墨聽到沈家老爺緩緩訴說了一段往事——
百年前,沈家曾出過一位驚才絕豔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做沈雲。
沈雲絕頂聰明,心思通透,在當地享有美名。
他和餘笙乃是一同長大的好友,而兩人之間,卻發生了一段故事。而沈家的子嗣不豐,卻是來自于這沈雲的死狀太慘的緣故。
沈雲自幼體弱多病,不常出門,而餘笙卻不一樣,天性好動,喜歡到處游玩,最喜歡的就是把那些事情一一說給沈雲聽。
三月春風不知是寒是暖,沈雲一身大病剛剛好,也多穿了一些。
沈雲靜靜的站立于白色的梨樹之下,眉目間約有一絲病氣,卻生得俊秀多情。一雙桃花眼,不笑的時候也含笑。沈雲咳嗽了兩聲,一旁的餘笙已經看呆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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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輕輕的低笑,那雙眼裏透着淡淡的寵溺:“阿笙?”
餘笙回過神來的時候,忽然有些尴尬,他和沈雲是發小,自小一起長大,有時還是會沉靜在這種美貌之中。
沈雲輕笑:“你今日來找我是為什麽?”
餘笙将那些愛戀壓在心中,又朝着他嬉皮笑臉:“你病了三個月啦,冬天的時候就想找你一起去玩。現在剛剛入春,我們可以一起郊游啊。”
沈雲又咳嗽了兩聲:“本想答應你,可是你也知道我這身體。”
餘笙連忙搖頭:“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我一聽你咳嗽兩聲就煩頭疼。”
他把關心也說得如此別扭,沈雲的個子本來就比餘笙高一些,他彎下腰,湊近餘笙:“你這麽別扭怎麽讨姑娘家喜歡?”
餘笙因為他暧昧的動作紅了臉,連忙跑得老遠,嘴裏嚷嚷着:“要你管!”
沈雲的眼眸裏全是笑意,等他走後,還一直在笑。
“真禁不得逗。”說完,他又狠狠的咳嗽了起來,仿佛要把整個肺給咳出來似的。
等餘笙已經走得有些遠了,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的咳嗽聲的時候,糾結了好久,才黑着臉慢慢退了回去:“給,我的鬥篷。”
沈雲接過鬥篷,披在自己身上:“你倒是不怕冷。”
餘笙朝他哼了兩聲:“哪像你這麽病秧子。”
沈雲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很快就又咳嗽了起來。
餘笙嘆了口氣:“怕了你了,快回去吧,這外面還冷呢!”
沈雲的目光輕輕的落到了餘笙的身上,很快又不着痕跡的收了回去。
他其實很想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這樣……
很快,沈雲又自嘲的搖了搖頭,聽了餘笙的話轉而回到了屋內。走回屋內過後,沈雲把鬥篷還給了餘笙,才說:“下次等我的病好一些,定與你出去。”
餘笙接過了鬥篷,那裏還有沈雲帶着青竹般的氣味,他連忙離開了沈府,害怕沈雲看出自己的心思。
走在街上,百草盡枯,天氣也越發的冷了。這個鬥篷上面似乎還有那人的餘溫,餘笙連忙拍了拍心髒,那裏跳得很快,他臉上的炙熱也沒有散去。
一想起沈雲,心中難免充滿了苦澀。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沈雲的呢?就連餘笙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是和他一起長大,情窦初開的時候,腦子裏便滿滿的都是沈雲了。
餘笙走得又急又快,很快便回到家中,沈家都是當地有名的鄉紳之家,而和蒸蒸日上的沈家不同的是,餘家早已有了落敗的痕跡。
“笙兒,你終于回來了!”餘笙的娘拉着他說了好一會兒話,又十分不舍的看着他,“轉眼間,你都長這麽大了。”
餘笙從來都是大大咧咧的個性,看不出餘母臉上的不舍,便笑着說:“阿娘,我不是上午才和你見面嗎?你說這話就像我們馬上就要分開一樣。”
餘母聽到他的話,眼中竟然含了眼淚。
餘母的樣子太不對勁,餘笙才驚覺發生了什麽事:“我爹呢?他不是說今日向營中告假,可以回來嗎?”
餘母的眼睛紅了一圈,又狠狠的壓下:“笙兒,你爹他……今日回不來了。”
“阿娘,別騙我!”餘笙狠狠的皺下眉頭,“我爹他從來不會食言,說今日回來,就是今日回來,這麽幾十年了,你什麽時候聽到過我爹食言了?”
餘母終于忍不住狠狠的哭了起來,她顫抖着從櫃子裏拿出了一把長劍和盔甲,上面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餘笙看到那個盔甲的時候,手指也忍不住顫抖起來,甚至不敢碰一下。
“你爹他這次……食言了。”餘母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這麽多年沒食過言,你爹就食言了一次……”
餘母的話飄到餘笙耳邊,讓餘笙的心中仿佛一個東西炸開,然後淚水就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天下連年征戰不休,父死子上,接下來就要輪到他去軍營了。
所以阿娘才會那般失落無助?
餘母哭得比他還要厲害,歇斯揭底,仿佛要把失去的東西都借助哭聲散發出來。
餘笙狠狠的擦幹了眼淚,忍住了巨大的悲傷,用尚未成年的肩膀擔起了一切:“阿娘,讓我去吧……”
山河破碎,家國不複,餘笙并不在乎那些國家與國家的戰争,只是……想要保護一些人。
父親已經死了,他無法改變這種命運。
阿娘,沈雲,只要能夠看到他們平平安安的,對于餘笙來說已經算是最大的幸福。
餘家挂起了白帆,因為時間太倉促,就連七日守孝都做不到。
在第三天的時候,餘笙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奔赴了戰場。
沒想到餘笙憑着一股幹勁,竟然很快升了伍長,沒多久在他手上的兵越來越多。戰場上刀光劍影,光是殺人就能殺紅了眼,餘笙忽然想起了父親,雖然不善言辭,可在他和阿娘面前總是溫柔的笑着。
在一次戰争之中,他救下了一個人,沒想到那個人醒後就非要以身相許。
餘笙連忙搖頭:“姑娘,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女孩嘻嘻一笑:“那她喜歡你嗎?”
喜歡?怎麽可能喜歡?
沈雲不會愛他的。
餘笙苦澀的搖了搖頭。
而女孩卻拿出了一個竹筒:“這個給你,你救了我,我就把身上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你。”
餘笙微微一愣:“姑娘……我不能收。”
女孩皺起眉頭:“這是天絲蠱,對你準兒有用!”
因為這幾年的軍旅生活,讓餘笙的褪去了稚嫩,臉色也有些冷凝:“那是什麽東西?”
女孩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天絲蠱,比情蠱還厲害的東西。”
天絲蠱,會帶來極致的愛。
這樣生生世世,他都是你的了。
用魂魄作為牽引,無論如何輪回,都能找到對方。
可得到什麽,必定需要付出什麽。女孩沒有繼續再說,而是把竹筒硬塞給了他。
三年後,餘笙十八歲,頭一次得了假期。
他回到餘家看到了阿娘,不過短短三年,阿娘就已經生出了許多白發。餘笙看得心酸極了,而餘母卻溫柔的拍了拍他的手:“笙兒,自從你父親走後,我就時常在想,人活在這個世上就那麽短短的幾十年而已,為什麽不順着自己的心走?要是……那個時候我阻止他去參軍就好了。”
餘笙看着她:“可是阿娘,男人就該擔起一切,我爹的選擇沒有錯。”
餘母的眼裏似乎還有淚水:“笙兒,阿娘也不想你去參軍,你實話告訴阿娘,你喜歡打仗嗎?”
餘笙的嗓子幹啞,把所有的苦都吞到肚子裏:“阿娘,別擔心我了,我都這麽大了。”
餘母搖了搖頭,一個人跪在佛堂裏,嘆了好久的氣。
見她這樣,餘笙也不好再打擾,只好退了出去。
他心事重重的站在院子裏,正在此時,一個下人過來禀報:“少爺,外面有一位沈家的公子來找您。”
餘笙忽然有些近人情怯:“就說我有事!沒在府中!”
這……?
下人詫異的看了餘笙一眼,少爺和沈家少爺平日的關系不是最好了嗎?
那個下人雖然不太懂為什麽,但是還是這樣去回禀了沈雲。而沈雲卻說什麽也不肯離去,三年前,餘笙父親死的時候他就不知道,餘笙很快就上了戰場,他也不知道,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要放餘笙離開。
餘笙躲在門側,看到沈雲的樣子,忽然眼眶發紅。
他長高了一些,變得更加英俊了,卻還是病怏怏的模樣。
因為害怕沈雲沖到家裏來,餘笙想了想還是離開了餘家。
走在街上的時候,他懷裏揣着一個竹筒,餘笙的神色有些複雜,這種東西,他是真的不想用在沈雲身上。
哪怕……他馬上就要調離職位,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再也看不到沈雲了。
餘笙的心髒狠狠的刺痛,連捏住竹筒的手都忍不住發抖起來。
他将心思狠狠的藏在心底深處,略微一觸碰也滿心苦澀。
他為什麽……會這麽愛沈雲呢?
他告假回來的這幾天,沈雲都等在外面,餘笙終于下定決心和沈雲說清楚——無論沈雲今後看他會是厭惡,還是惡心。
畢竟被一個男人喜歡了,還是自己的發小。
換做是他,他大約也會覺得很惡心吧。
在餘笙快要回營之前的一個夜晚,餘笙拿了酒去沈家,打算和沈雲道別。
他微笑的提醒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是夜,餘笙和沈雲喝了太多,他才滿臉通紅的對沈雲說:“沈雲,我要被調到很遠的地方了,可能好久好久……你都看不到我了。”
沈雲的目光複雜:“你三年前去參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天下大亂,稍有不慎便會失去性命。餘笙!你到底在想什麽?”
餘笙喝得臉色通紅,想要把憋在心裏的想法統統都說出來,可沈雲下一句話,卻讓他把所有的東西又埋到了心底。
“你這麽蠢,又貪吃,你讓我怎麽放心你去從軍?”
餘笙狠狠瞪着他:“我還沒說你是個病秧子呢!”
因為因為喝得太多,餘笙呼呼大睡了過去。
而他倒下去的那一刻,從餘笙的懷裏滾出來一個小小的竹筒。沈雲無奈的走過去,本想撿起來幫他放到懷裏,可沈雲拿在手上的時候才發現竹筒表面光滑,不知道被餘笙捏在手中摩挲過多少次。
這大概是阿笙十分珍視的東西吧。
他忽然有幾分興趣,想要看看裏面是什麽,便打開了竹筒。
而打開的那一瞬間,兩只蠱蟲飛快的朝他和餘笙鑽過來,快得讓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已經進入了沈雲的體內。
當蠱蟲進入他的體內,沈雲望向餘笙的時候,眼裏多了幾分熾熱。
那些多的感情……那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