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藥房的林掌櫃拿着丹方,心裏犯了難,那位小公子交代的事情看似簡單,實則卻很有難度。
青玉壇和瓊華一直不曾有來往,陡然把消息傳遞給瓊華,是極易引起瓊華的戒心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卻發覺夥計慌張的走到內堂,連忙對他說:“林掌櫃,外面來了一夥人,說要收購剛剛那個小公子賣給我們的丹方!”
林掌櫃心頭一顫,覺得那位小公子料事如神,真的有人找上門來了。
他對夥計說:“你去先應付着,我随後便過去!”
夥計點了點頭,馬上走出去了。而林掌櫃找來和丹方差不多的泛黃了的紙張,用毛筆小心模仿着蕭緒之的筆跡。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此刻更加無法靜下心來。
随意寫了一個改良的丹方,他在手上捏訣,用為數不多的靈氣把毛筆的墨水風幹,這才将丹方揣在懷裏走了出去。
林掌櫃望去,發現外面果然有一位長相十分儒雅的公子,寒冬臘月裏,他還一身深色的儒袍,穿得十分少,卻帶着如今文人早已失去的魏晉風骨。
石之軒看到林掌櫃出來,才淡淡一笑:“掌櫃,可否把不久前來的那位孩子留下的丹方賣給我?”
石之軒身邊跟着一個小厮,林掌櫃看不出石之軒的功力如何,可他身邊那個小厮卻是個高手。
林掌櫃滿臉堆笑:“這倒是可以,不知道公子打算出多少價錢?”
這般唯利是圖的模樣,讓石之軒的戒心收斂許多:“林掌櫃随意開價吧。”
林掌櫃又說:“我人老了,剛剛又在屋內找了這丹方好久,眼睛也不行了,就不知道我手上這個是不是公子想要的了。”
他的話很明顯,想要加價,石之軒混跡朝堂多年,這種小把戲自然是懂得。
他淡淡的一笑:“我說了,林掌櫃可随意開價。”
這種唯利是圖的人,最容易控制了。比起君羽墨那一行人,石之軒反而更加喜歡和這種人來往。因為只要抓住他想要的東西,往往都能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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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君羽墨……卻是不成。
財富名利,他似乎都是一屑不顧。
唯一能下手的,似乎就是在君羽墨身邊的蕭緒之了。石之軒從盈川的時候,就覺得蕭緒之此人有問題,哪有正常孩童會有這種冷靜到極點的反應?
所以,今天聽到下面的人說蕭緒之獨自一人來到這個藥房過後,石之軒便一直十分在意。
林掌櫃聽到石之軒的話,提心吊膽的心才松了下來:“那……就這個數。”
他朝着石之軒伸出五根手指。
石之軒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小厮,而那位小厮才恭敬的遞上了五錠銀兩。林掌櫃看着銀子臉上笑開了花:“公子果然是豪爽之人!這就是方子……”
林掌櫃把東西給了石之軒。
石之軒也略通醫術,看到方子過後,卻發現真的只是普通的改良丹方。
……蕭緒之難道真的只是普通的孩童?
為了減輕君羽墨負擔的治療費,才出來賣方子的嗎?
石之軒輕蹙了眉頭,看着林掌櫃:“他賣方子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
林掌櫃才思索起來:“他說希望能多賣些銀子,這丹方是他家祖傳的。”
石之軒的疑惑終于全部打消,才領着小厮離開了藥房。
而林掌櫃走到內堂,後知後覺,腿竟然一直在顫抖。他連忙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後喝了口茶鎮定心神:“……一個二個都不是好惹的。”
總算是瞞過了那人,現在就該考慮如何把沈家的消息傳給瓊華了。
極陽命格的弟子……青玉壇也想要啊!
可單獨只是極陽命格的話,練功極為容易走火入魔。若是能找到極陰命格,讓他與極陰命格的孩子雙修的話,境界便會一日千裏。
林掌櫃在心裏估量了一下,厲初篁的後人,和極陽命格的弟子之間,他還是老老實實的選擇了蕭緒之。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樣的天賦。
林掌櫃捏住那張真正的丹方,下定了決心。
…………
………………
初一晚上的時候,外面仍然煙火不斷,而今天不用守歲了。
蕭緒之今日下午出門的事情,并沒有瞞着君羽墨,早在回來的時候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自從經歷過上個任務過後,君羽墨就變得戒心很重了,尤其是在他身邊還都是想要算計他的人——慈航靜齋和石之軒。他一個不小心便會跌入萬丈深淵,留個心眼也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唯獨面對蕭緒之的時候,他竟然神奇的不會有一點懷疑。
君羽墨想這大概是和他被強行删掉的記憶有關,若非腦子裏這個系統在,君羽墨真的很想和蕭緒之敞開一切的聊一次。
他和他……是有什麽關系嗎?
這一切君羽墨都問不出口,一旦有一點的端倪,又會被強制删除記憶。君羽墨捏緊了手,內心卻升起一股委屈。自己的記憶,自己卻無法掌控,無論換做是誰,都不會對腦子裏的系統還有好臉色看。
所以這也進一步的連累到了系統發布的任務——攻略石之軒。
君羽墨是有些欣賞石之軒的,但是惡感從一開始就存在,加之石之軒在這幾個月對君羽墨的監視過于密集,便更讓他十分不喜了。
萬般思緒,都化作一聲嘆息。
君羽墨看着蕭緒之:“你的腿還沒好,下次別走那麽遠的路了。”
幾百年的時光,很多東西都面目全非,可也有一些東西沒有變。
蕭緒之微笑的看向君羽墨:“我的腿已經沒事了。”
阿墨……仍然會在他快要陷入瘋狂的時候,對他伸出手。
這幾天忙得沒能給蕭緒之換藥,君羽墨便拉着蕭緒之走到裏面,拿出了木質的藥盒:“我先看看你的傷口。”
蕭緒之的藥分為內服和外用,平時都是他自己在換,有時候君羽墨為了及時知道傷口有沒有惡化,也會幫他綁紮。
蕭緒之微笑的看着君羽墨忙前忙後,內心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甜。
而這具身體瘸腿的缺陷,也被這股甜蜜而有所沖淡。
外人異樣的眼光,那種東西他見得太多,光是瘸個腿而已,對蕭緒之來說并沒有什麽影響。
君羽墨幹淨纖細的手觸碰到了蕭緒之的腿部,他小心的動了一下蕭緒之的腿:“疼嗎?”
蕭緒之搖了搖頭:“不疼了。”
比起幾個月前,剛剛被打斷腿的時候,已經好了太多。
這種細微的疼痛,蕭緒之一般都是無視的。
而君羽墨輕而緩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響起:“若是有一點疼的話,都要告訴我,千萬別忍着。緒之你呀,就是不會叫疼!”
蕭緒之的目光閃了閃:“為什麽要叫疼?”
君羽墨擡頭看了他一樣,然後笑起來:“會叫疼的孩子有糖吃,聽過這句話嗎?”
蕭緒之微微一愣。
他渡魂的孤寂,生生世世痛苦的命運,還有被所有人視為異類的痛苦,這些……都可以叫疼嗎?說給阿墨聽,他又會不會接受自己呢?
可那麽多的不确定,面對君羽墨的時候,他的內心升起一股酸脹:“阿墨,我好疼。”
“诶?”君羽墨有些手忙腳亂,“哪裏疼,給我看看?”
蕭緒之低垂着眼眸,狠狠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哪裏疼?他哪裏都疼。
手腳,眼睛,五髒六腑,還有心。
蕭緒之已經疼得無法叫喊出來,自從……幾百年前阿墨死後,再也不會有聽他說話的人了。
他太明白那種感受了,重新一個人投入人世間,重新渡魂,身心都變得麻木起來。冷眼看着那些人互相猜忌,厮殺。
他不過是起了個頭,那些人的欲望就會永無止境。
這是君羽墨第一次聽到蕭緒之用這種語氣喊疼,之前蕭緒之雖然也喊過疼,但看得出他将自己的心掩蓋得死死的,而這一次,卻是真的是痛到心底。
君羽墨的心髒像是被揪了起來,看到蕭緒之這樣,竟然比他還疼。
“不疼,有我在呢,乖。”他狠狠的把小小的蕭緒之圈在懷裏。
被君羽墨突然抱住,蕭緒之微愣,肌膚和肌膚相貼,冷透的他竟然也能感受到淡淡的溫暖了。
他在君羽墨懷裏蹭了蹭,忽然微笑起來:“阿墨說得對,我一叫疼,阿墨就會來抱住我了。”
君羽墨的眼眶微紅,不知道這份心疼從何而起,分明……他還不記得他任何的事情:“就算緒之不說疼,我也會來抱住你的。”
那些執着的東西,卻忽然被松開了。
蕭緒之的臉上只剩下釋然,若是能夠找到烏蒙靈谷,就能找到到焚寂,有了那裏面的半魂,蕭緒之就不用再渡魂了,就可以一直和君羽墨在一起。
蕭緒之用小小的手回報了君羽墨,眼裏滿是笑意。
阿墨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厲害的事。
在被所有人排斥的時候,阿墨上前來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