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今年的春節過得十分熱鬧,君羽墨用小爐熱了幾壺酒。
很快,酒香便飄滿了整個屋子。這酒并不醉人,但酒裏帶着甜味。他們幾個男人喝些烈酒沒關系,碧秀心卻是一個姑娘家。
剛剛未能和碧秀心細談,現在終于有機會了,君羽墨擡頭看向碧秀心:“師姐是多久來的洛陽,怎會和裴矩接觸了?”
碧秀心才微微嘆氣:“楊廣似乎一直在針對李家,我便暫時從隴西來了洛陽。”
君羽墨替她到了一杯酒,打算把局面一一細說給她聽:“李家勢大,又加上慈航靜齋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如何不會引起陛下猜忌?”
碧秀心才恍然大悟:“那……竟是我的過錯?”
君羽墨搖了搖頭:“縱然不是你,李家勢大的局面也不會改變,陛下同樣會忌憚,只是師姐的出現讓這一天提前罷了。”
被君羽墨這麽一點撥,碧秀心忽然看清了局面。
而一旁的吃瓜群衆秦藍滿臉懵逼:“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君羽墨但笑不語。
就是看秦藍是個傻白甜,他才敢和碧秀心這麽說。反正秦藍即使聽了,也估計聽不太懂。
見君羽墨笑了一臉,秦藍可憐巴巴啃了一口雞腿肉。
四個人當中,碧秀心和秦藍是一類,君羽墨和蕭緒之是一類——泾渭分明。
聽了君羽墨的一席話過後,碧秀心倒是開竅了不少,或許這裏的四個人裏,秦藍是墊底的。
清純不做作的傻白甜啊!
秦藍不勝酒力,竟然比君羽墨還不能喝,只是三杯下肚,就已經面色赤紅。他拉着君羽墨,嘴裏嘟囔着:“來!我們幹了這杯酒!我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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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好看的人,君羽墨笑眯眯的把酒喝完。
秦藍又倒了一杯給碧秀心:“你也好看!喝!”
碧秀心接過酒杯,一口喝下。
被人排外的蕭緒之默默喝了一口藥,冷哼一聲,把目光鎖定到了秦藍身上。
再喝下這兩杯酒,秦藍已經喝了不少,竟然醉了過去,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見他這樣,碧秀心笑了起來,然後對君羽墨說:“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先回客房了。”
君羽墨站起身來送她:“師姐早些休息吧。”
碧秀心對他點了點頭,才走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了蕭緒之和君羽墨二人。
君羽墨推開窗戶,一陣冷風吹過,吹散了醉意,讓模糊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君羽墨望向外面的夜空,因為快要到子時的緣故,煙火更多了。那些煙火忽而把寂靜的夜照得很亮,雖然只有一瞬而已。
蕭緒之朝着君羽墨的方向走了過來,君羽墨才含笑的對他說:“緒之,你看那兒,漂亮嗎?”
屋內的燈光不算明亮,外面傳來煙火爆竹的聲音。而他的身高還不及君羽墨的一半,就這麽擡頭望向宛如站在滿天煙火之下的君羽墨,忽然也微微一笑:“若是每年都能看到,那該多好。”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回眸望去,卻見蕭緒之氣質淡雅如蘭,靜谧的站在屋內,而外面再璀璨的煙火,都無法影響到他。
君羽墨其實一直十分不滿,因為系統擅自删掉了他的記憶。
——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這句話,他問不出口。
和蕭緒之相處已經有小半年了,過了這麽久,他也該意識到蕭緒之和普通小孩的不同,卻依舊待他如初。
被人遺忘太苦了,他早已經經歷過這些。
無限的輪回周目,沒一個周目再親近的人,都不會再記得他。
沒想到,如今遺忘別人的,成了他。
蕭緒之和重啓周目的他之前一樣,明明經歷了一切,可君羽墨自己卻忘記了。
君羽墨的心中忽然變得很不好受,一種愧疚感和負罪感湧上心頭:“未來幾十年,我一定和你一起過春節。”
蕭緒之露出脆弱的表情,執着的問:“未來幾十年……究竟是多少年?”
君羽墨被他問住了,仔細思索一番,給出了慎重的回答:“直到你死,進入輪回為止。”
蕭緒之的心頭震驚,好似……君羽墨之前也是這麽回答他的。
幾百年過後,他依然不曾改變。
見他這般慎重,蕭緒之淡淡的笑了起來:“若是差一年怎麽辦?”
君羽墨無奈的看着他:“你說該怎麽辦?”
蕭緒之說:“若差一年,就賠我一輩子。”
君羽墨更加無奈了:“這買賣一點兒也不劃算,若我差個十幾年,不就得賠你十幾世了?”
蕭緒之認真的看着他:“那是當然,你說過會陪我過年,直到我死。哪怕只是差一年,這個約定都不算數。”
君羽墨忽然覺得自己被自己框了,不過心中并不是不願意的。
反而……因為蕭緒之的話升起一股淡淡的甜。
“好,我們拉鈎?”
蕭緒之挑眉,阿墨莫非真的把他當成小孩子了嗎?
可他卻乖乖的走到君羽墨身邊,和他手指勾着手指。
蕭緒之看着那個連接的地方,仿佛君羽墨所有的溫暖,都傳達給了他。
而正在此時,睡了一半的秦藍忽然直立起身子,君羽墨才把小手指松開。秦藍仍舊有幾分不清醒,眨了眨眼看向君羽墨:“子時了嗎?”
“快了。”
他的話一落下,外面萬家煙火驟然響起,君羽墨笑彎了眼,對蕭緒之輕聲說:“第一年。”
……他陪他的第一年。
蕭緒之低聲笑起來,阿墨還真會耍賴,現在這一年也算嗎?
秦藍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新年到了,爺又大了一歲!”
“你是正月初一生的?”
秦藍大大咧咧的回答:“是啊!”
君羽墨看着他:“沒想到今天竟然是你的生辰,我倒是沒準備什麽生辰禮物。”
秦藍嘿嘿的笑起來:“不用生辰禮物,我們再喝啊!”
君羽墨臉上的笑容忽然有了裂紋:“你剛剛還喝醉了,現在不宜多喝的。”
秦藍又說:“剛剛的水真好喝,我還是第一次喝那個東西!要是以後能天天喝就好了!”
君羽墨苦笑起來,他莫不成無心之間培養了一個酒鬼?
蕭緒之卻說:“陪他喝吧,反正現在也無事。”
秦藍眼神一亮,對蕭緒之擠眉弄眼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對蕭緒之點了個贊。
秦藍巴巴的看着他:“羽墨,來喝嗎?”
君羽墨有些頭疼,不過大過年的……也權當放縱一把,他索性陪秦藍喝個痛快。
因為害怕蕭緒之又着涼,他把炭火多點了幾個,打開了門窗,一邊欣賞着外面的煙火,一邊陪秦藍喝酒。
秦藍看着外面,喝着喝着,眼眶就有點紅了:“我想家了。”
聽聞這句話,蕭緒之的眼神複雜,不着痕跡的打探:“我看你身上的服飾像是南疆靠北一代,你上次說那個靈谷,我倒是沒有聽清楚究竟是哪兒。”
秦藍似乎喝醉了,便回答了一句:“是烏蒙靈谷!”
蕭緒之眯起眼,暗自思索。
當年他游遍了南疆,都不曾聽說過有這個靈谷。
秦藍又喝了一杯,忽然開口:“我從出生開始,就時常做一些奇怪的夢。烏蒙靈谷的人本來不許外出的,可長老卻算出我須得去外界尋一個人,否則而後的生生世世皆會這樣。”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讓秦藍的臉上看上去清冷而孤寂。
君羽墨問:“什麽夢?”
秦藍搖了搖頭:“如果能想起來,我就不會那麽苦惱了。只是每次一夢到那些東西,我的心就會疼得很厲害。好幾次在夢裏大哭,都吓壞長老了。”
他笑着看向君羽墨,滿是無奈:“可能是我前世作惡,今生來還了,哈哈!”
君羽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但那不是前世的事情嗎?你都已經不記得了,那個長老還要讓你去尋找那個人嗎?”
秦藍低下頭,忽然堅定了眼神:“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那縱然是我前世的事情,但仍然是我的果。”
秦藍想,那些所謂因果,大約是這樣吧。
“所以無論是善果,還是惡果,我都會自己承擔下來。”
這句話,讓蕭緒之的心頭仿佛有所觸動。
若按照秦藍的說法,他不知種下了多少業障,他的過去,是鮮血與荊棘;他的未來,是滿目黑暗。無論怎麽走,都無法走出這困局。
他仿佛陷入了什麽魔障之中,蕭緒之全身都冰冷了下來。
君羽墨的手放在了蕭緒之的頭上,輕輕的揉了兩下。他卻沒有把目光放到蕭緒之的身上,而是一直在和秦藍交流。
蕭緒之卻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和君羽墨的那個約定,竟然在那一瞬間,覺得那些業果都沒什麽了。
等到秦藍重新回去了房間,君羽墨才對他說:“善果還是惡果都沒關系,不是還有我陪在你身邊嗎?”
——不是還有我陪在你身邊嗎?
蕭緒之的眼中染上笑意。
縱使道路萬般艱辛,有阿墨這句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