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修)
石之軒的外表看上去就像一個溫潤無害的書生,可內裏卻自有算計。
剛剛那個小厮刻意透露出石之軒姓裴,若非他主動授意,光憑一個小厮怎麽敢那般妄言?
君羽墨眯起眼,刻意誇贊他:“裴矩大人只用幾年就分化了突厥,我可受不起這樣的贊許。”
石之軒淡淡一笑,看着君羽墨的眼神裏卻是勢在必得:“自魏晉以來,北方作亂不止,每到冬天,他們就會南下搶殺馬匹糧食,百姓年年受苦,我做這些事情,也是應該的。”
君羽墨不着痕跡的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偏偏石之軒表面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石之軒的話藏得滴水不漏,讓他根本無法試探出任何東西。
君羽墨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裴大人過謙了。”
看樣子石之軒還是不夠信任他,縱然前方有一個巨大的利益,石之軒也如此謹慎。
君羽墨決定把拿出的籌碼放得更多,再試一次:“因這兵役太重,這天下随時都有可能大亂,當今陛下……早已有心無力。如今民憤太深,各地盜賊四起,怕就怕就連諸侯與士族也反了。”
這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旁人聽到了,君羽墨很有可能會當場下獄。
可坐在他面前的,是石之軒。
自古以來,造反的泥腿子都是不頂事的,唯有貴族和士族造反才能成事。楊廣當初第三次伐東的時候,其實國內早有動蕩,他卻一意孤行征召民夫。
當時楊玄感反叛,楊廣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只是這天下,終究是亂了。
而楊廣也因為這件事,自此頹廢了下來。
剛剛君羽墨的一席話,讓石之軒覺得他是把天下看得太透。
石之軒喝了一口茶,靜靜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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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路上也積了不少的雨水。
君羽墨的目光複雜,低垂着眼眸,好讓石之軒察覺不到自己眼裏的算計。
他,會如何來選擇呢?
片刻之後,石之軒終于緩緩開口,剛剛露骨的态度全然一收,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羽墨的确看得通透,比之我的衆多門人更甚。我知道羽墨肯定不願意當誰的客卿,不若便接下悅華樓掌櫃一職如何?”
君羽墨聽懂了他的話,看來石之軒不僅想要天下,也想練成魔門的絕世武學《道心種魔大法》。
天下也要,美人也要,貪婪至極。他這樣倒是讓君羽墨十分頭疼。
“裴大人考慮這般周全,我就不拒絕了,那就多謝裴大人了。”
石之軒笑道:“不必跟我怎麽客氣。”
等他說完這句話,兩個人便靜靜的喝起了茶,不再有下一步的試探動作。
石之軒卻自有思量——君羽墨慈航靜齋傳人的身份,和他那古怪的體質,都讓石之軒覺得他是最好的對象。
雨聲忽然驟停,君羽墨推開了窗戶,發覺外面果然沒有下雨了。
這下子,石之軒沒了再留住自己的理由。
君羽墨再也懶得對他虛與委蛇:“雨也停了,我該走了。”
石之軒果真沒再攔他:“請便,等下可能還會下雨,需要我差人送你回去嗎?”
君羽墨搖了搖頭:“不用,出門的時候見天色不好,我自個兒帶了傘。”
看着君羽墨離去的身影,石之軒臉上滿是玩味的笑容。自君羽墨進入洛陽以來,他所有的動向,石之軒都清楚。畢竟是慈航靜齋的傳人,他不得不去多個心眼。
……卻沒想到,他還有那樣的體質。
石之軒喝了一口茶,剛剛那個小厮像是變了一個人,彎着腰走了進來:“現已在君公子身邊部署了暗探,包括酒樓,商會,君公子所住的宅院的鄰居,醫館。君公子常去的幾個地方都已經部署完畢。主人想要知道什麽消息,我們都會打探出來。”
石之軒的笑容一斂,低垂下眼眸:“做得好,但現在別離得太近,切莫打草驚蛇。”
根據他的情報來看,君羽墨可是慈航靜齋這一代弟子裏第一個修煉到劍心通明境界的,想必武功自然是不差的。
小厮聽了他的話,只是恭敬的道了一句:“是!”
而此刻,另一邊。
君羽墨得了賣酒樓的錢財,又走到了洛陽最大的醫館處。他找了一個大夫,讓他跟着自己回家。
蕭緒之還在發燒,君羽墨即使昨天照顧了一晚上,他也沒能緩過來,這也能看出蕭緒之的身體到底有多差。
到了宅子裏,大夫把脈過後,連連搖頭。
“小公子的底子太差,治好了風寒,之後也要多調養身子才行,否則……”
君羽墨看着床上的蕭緒之,他額頭雖然不像之前那樣燒得厲害了,可還是沒能徹底推下去。聽到大夫的話,君羽墨連忙問:“否則怎麽樣?”
大夫嘆了口氣,把剛剛沒有說完的話說給君羽墨聽了:“否則會折損壽數,但那也是最壞的結果了。”
折損壽數……
聽到這四個字,君羽墨的心情十分沉重,只求不要是這個結果,蕭緒之的身體可以慢慢好起來。
等大夫開了藥,君羽墨拿給蕭緒之喝下之後,他才微微放下心來。
一個月以後,酒樓開張了。因為一樓的菜品獨特,又時不時會有番邦的歌舞,二樓設有賭局,一時之間悅華樓成為世族公子之中最适合玩樂的地方。
三個月後,悅華樓在百姓裏也名聲極盛。
“我聽說,就連那個裴矩大人也時常來這裏。”
“還有上次看到了戶部大人的公子。”
每當君羽墨聽到這些的時候,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石之軒做推,才讓悅華樓這麽快就成為洛陽鼎盛的酒樓。
那些人來悅華樓消遣,于是在百姓裏人口相傳,竟然流言越來越偏,甚至開始說悅華樓有個極好看的公子,才引得那些人瘋狂的湧到了悅華樓。
作為那個很好看的公子,君羽墨一臉別扭。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銀子來得快,他總算可以負擔蕭緒之的治療費了。
君羽墨想,等蕭緒之的腿傷好了之後,便早日離開這個洛陽城,至于石之軒那裏,暫且先放下一陣。只因他的身形外貌會一直保持在十五歲,如果在這裏生活久了,那就糟糕了。
來洛陽城已經有四個月了,天空下起了大雪,飄灑在空中。今年似乎格外的冷,這天下也快要大變了。君羽墨收攏了身上的雪白裘衣,面色有些凝重。
推開宅門,君羽墨發現蕭緒之杵着拐杖站在門口。
屋頂也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而蕭緒之站在一片雪白下,朝着君羽墨淡淡一笑。
這三個月裏,君羽墨把他養得很好,臉上也沒多少肉。初見時,他又瘦又黑,現在倒看上去十分幹淨白皙了。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轉而笑起來:“怎麽在這裏等我?”
蕭緒之稚嫩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疏遠,卻看到君羽墨的那一瞬間便收回了防備。他的腿雖然還沒好,卻已經可以蹒跚的走幾步路了。
當他放下拐杖,慢慢朝着自己走來的時候,君羽墨的心都吊起來來,生怕蕭緒之下一秒就會跌倒在地。
蕭緒之走得很慢,似乎走路對他來說是種異常的煎熬,可即使是這樣,他的臉上仍然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我可以走路了,想第一個讓你看看。”
他這麽說,讓君羽墨更加不敢去扶着他,只是眼神一直擔心落在蕭緒之的身上。
一步又一步,花費了實在太久,蕭緒之目光灼灼的看着君羽墨,眼神十分複雜。
當他終于來到君羽墨的身邊,君羽墨的心頭莫名閃過‘飛蛾撲火’一類的詞語。
很快,君羽墨便自嘲的笑了笑,緒之不是飛蛾,他也不是火啊。
“我做到了。”蕭緒之平淡的陳述裏,讓君羽墨忽然有些心疼。
縱使他的手腳再痛,也從未停止。
君羽墨蹲下來,抱住了蕭緒之,然後眼睛一彎:“很厲害。”
蕭緒之的全身都在冒汗,不知道是因為累的,還是因為疼的。
他微微的喘着氣,而君羽墨毫不介意的抱緊了他。
君羽墨的眼裏滿是欣慰:“緒之的腿終于好了,這下子我總算能夠放心了。”
這段時間,越是和阿墨相處,之前的那些記憶就越清楚。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的記得有阿墨這個人,現在幾百年前兩人相處的細節他也能慢慢回想起一些。
一個人轉世過後,身形容貌接會大變,可阿墨卻和幾百年前一樣……
蕭緒之目光複雜,想要問問看君羽墨記不記得自己。
空中的雪越下越大,似乎要将一切淹沒,蕭緒之下定決心,擡起頭問君羽墨:“阿墨……你可曾記得幾百年前,南曲鎮的事情嗎?”
君羽墨的眼神閃爍起來,很多片段飛快的浮現在腦子裏,他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捂住頭想要記起那些東西:“先生……”
很快,在君羽墨的腦子裏傳來一陣冰冷刺骨的電子音:[強制删除。]
那些片段最終消失不見,而君羽墨才如夢初醒,疑惑的看着蕭緒之:“緒之說什麽呢,幾百年前的南曲鎮,我怎麽可能記得?”
蕭緒之的心頭忽然有些疼,君羽墨剛剛的反應他看在眼裏,明明想要記起,仿佛被什麽東西一直阻撓着一樣。
蕭緒之捏緊了手,很快便釋懷的放開:“沒事,我昨日看了一個話本,裏面曾記載着幾百年前南曲鎮的地形外貌。”
記不起來也沒關系,只要……阿墨還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