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胖大叔擡頭, 說這話的是個黑西裝男人,他身後跟着個探頭探腦往辦公室裏看的女學生。
那女學生他幾分眼熟,好像是曲老師班的葉月月。
今個下午葉月月和一個男同學在操場後面的小樹林抱在一起, 被曲老師瞧見,然後帶去她辦公司寫檢讨, 曲老師辦公司就在他辦公司旁邊。
付蘊扭頭盯着秦定, 滿臉“你沒病吧你?”, 面對又突然冒出來,并且剛才還來了一句“我是她家長”的男人,付蘊唇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胖大叔把秦定上下打量一遍, 對他道:“她家長?”
秦定:“嗯。”
男人用一本正經的口氣問出在付蘊看來要崩裂三觀的話:“她犯了什麽錯?”
付蘊又扭頭看他,似要把男人盯出一個洞來。
石倫楓也朝秦定看過去。
胖大叔想秦定可能是因為葉月月來的學校,但沒曾想又碰見一個早戀的親戚。
一下子攤上兩個不聽話的小孩, 怪讓人頭疼的, 胖大叔不禁對秦定生出幾分憐憫的意味, 他對他道:“你是她的哥哥吧。”
秦定遲遲沒出聲。
付蘊看不下去了,開口道:“你別聽他胡說,我根本不認識這人,我們導演馬上來了。”
她話落不久, 帶着工作牌的文峪匆匆趕來。
“李主任, 是李主任嗎?哎喲, 你好你好!”文峪是個熱情的小夥子,他跑進來主動把手伸過去抓住胖大叔的手用力握了下, 對他道:“您誤會了, 他們兩個真的是演員,跟我來學校拍戲的,拍的青春校園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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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峪的倒來, 果然讓胖大叔那張微胖的臉瞬間變了一個表情,并且有一絲絲的龜裂,他複又把付蘊和石倫楓打量幾眼,這才越看越發現端倪,他們比起學校的學生,是要多幾分成熟,但是不認真看真的看不出來啊,兩個人把那藍白校服穿在身上,一點也不違和!
此事并沒有就此結束,還有後續發展,文峪和李主任兩個職業相差這麽大從未見過一次面的人就這麽聊了起來,李主任起初對文峪拍的這個青春校園劇表示難以理解,但文峪跟他說“您放心,這劇裏面男女主高中畢業了、滿十八歲了才相互表明對對方的愛意,然後才走到一起,一點沒有早戀的”,李主任這才對他的臉色好了些,緊接着兩個人又聊到別處,一個話停了,另一個立馬接上,表達欲都非常強烈。
付蘊和石倫楓見狀,選擇先默默回籃球場。
他們剛走出辦公室的門,有人在後面喊付蘊:“蘊蘊……”
那十分熟悉的聲。
付蘊停住,轉過身。
男人信步走到她面前,擡手揪了下她的校服領子,問:“拍戲?”
付蘊道:“你管得着嗎?”
秦定臉色一下子沉下去,雙手握到她的肩上,盯着她的眼睛看,“都這麽久了,你的氣怎麽還沒消?”
再次見面,秦定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忍受付蘊對他不冷不淡的樣子,更無法忍受她看見了自己卻當做沒看見,眼睛裏陌生極了的樣子。
付蘊也不推開他,就那麽看着他:“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沒有生氣了。”
秦定青筋凸出來,眉繃緊。
女孩兒那小嘴一張,又冒出來的話,更令他心煩意亂,“我是鹽吃多了還是腌菜吃多了,給閑的,去跟一個陌生人生氣?”
“……”
“這位先生,請你把你的手拿開。”付蘊臉色不善地瞪着他。
秦定沒松。
付蘊道:“再不放,我告你非禮學生。”
付蘊對這個人已經冷淡到連剛才他為何突然冒出來在那主任面前自稱是她的家長這事都不屑去追究和在意了,只想離他遠一點,最後這句話,其實也在內涵男人方才的荒謬舉動。
見秦定還不松手,石倫楓似準備走過來,但他剛動了兩步,秦定松開了。
付蘊頭也不回地走到石倫楓旁邊,對他展了個在面對秦定時截然不同的表情——笑。
甜美的小梨渦挂到面頰上,她聲音柔了下來,“我們回去吧。”
石倫楓對她“嗯”了聲,和她一起往前走。
那一瞬間,秦定眸底黑沉沉的。
偏生這時候手裏捏着包辣條的葉月月不會看臉色,她走過來,戳了下秦定的手臂,對他問:“秦定哥,跟付蘊姐一塊的那個男生是她的男朋友嗎?”
男人未語。
葉月月仰頭去看他,似被他的臉色給吓到了,瞬間噤了聲。
吳飛宇和他媽媽從葉月月身旁經過,男孩扭頭看着葉月月,葉月月也看着他。
突然男孩他媽媽一巴掌朝男孩的後腦勺拍過去,把盯着葉月月的頭顱狠狠摁了下去。
少傾,吳飛宇媽媽忽停住,拉着吳飛宇走到秦定和葉月月面前,她對秦定道:“你是葉月月的家長吧?我們恐怕得談一……”
後面那聲“談”字怎麽都發不出口了,因為秦定那臉色過于冷冽,甚至積了幾分戾意。
吳飛宇媽媽咽了口沫,看了眼葉月月,似想到了什麽,趕緊拉着吳飛宇拔腿離開。
葉月月看着吳飛宇的背影,又變得哀戚和痛苦,将手裏的辣條猛地捏緊。
秦定剛帶着葉月月走出校門,一輛金色的瑪莎拉蒂在學校門口來了個大甩尾,急急忙忙停住。
車堪堪停穩,下來一個手上戴着兩只金镯子的貴婦。
“寶寶!”女人朝葉月月喊。
聽見這聲,葉月月眼睛一下子紅了,朝女人跑過去,撲進她懷裏:“媽媽!”
女人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小脊背:“對不起寶寶,媽媽來晚了。”
葉鵬他爸也從車裏下來,走過去對秦定深切地表示感謝,還約他下次一起吃飯,但秦定可能重任在身,公務繁忙,神色不大好看,簡單說了幾句,男人離開。
秦定走後不久,葉鵬他爸朝葉月月走過去,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嚴肅,他将葉月月拉過來,“你哥說你早戀被老師抓着了?來,跟爸爸說說怎麽回事?”
葉鵬她媽走過來将葉月月拉回去:“你問那些幹什麽啊!早戀算什麽事兒啊!你女兒寫了一個下午的檢讨,手都酸了,肚子肯定也餓了,先帶她去吃東西!”
“可是……”
“可是什麽啊可是!”葉鵬他媽對此毫不在意,拉着葉月月上車。
“孩子就是被你給慣的,一天天不學好。”葉鵬他爸開車的時候叨叨叨。
葉鵬他媽道:“我就慣着怎麽了?!現在的小孩誰不談戀愛啊,咱兩那會兒不也是早戀嗎!”
“……你、你別說了,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葉鵬他爸無語:“他哥都還沒談,她談什麽談!”
葉鵬他媽:“我不一直幫他物色着嗎!”
兩個人非常神奇地把話題扯到了葉鵬身上,葉月月吃着辣條,看着窗外的雲,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唇角挂着憂傷的弧度。
秦定回到家裏,路過付蘊曾經住過的房間時,他在門口定定地站了會兒,推門進去。
這間房比他的房間小一些,女孩住進來後,重新花心思裝過,色調溫馨,陳設滿是少女感,她時常會穿性感的裙子,可這小小的卧房倒是跟性感搭不上多少關系。
他記得這個房間裏的有面牆上,女孩自戀地貼了幾張自己的海報和照片,她走的時候,卻一張不落地撕走了。
有微風從窗戶吹進來,淡粉色的窗簾蕩了下,秦定迎着這微風,走過去。
窗臺上養着兩盆多肉,他視線定在它們身上。
這兩盆多肉原本是付蘊養着,後來她要去一個地方拍戲,就把它們挪到他卧房裏,叮囑他記得三天給它們澆一次水,這人拍完戲回來就忘了這事,他也懶得挪動,多肉就一直放在了他房間裏。
後來付蘊搬走,秦定才将這兩盆多肉給她搬回來。
偶爾,秦定會過來望這兩盆多肉,并且給它們澆水。
秦定在陽臺前那張椅子坐下,将一盆多肉抱到膝蓋上,他用食指指尖輕輕摩挲多肉肥肥的葉肉片,眉上凝結的冷霜越來越重。
無論是在往前行進的車裏,還是穿梭于鬧市之中,尤其是在這樣安靜的時刻,有些情緒和畫面不可阻擋地鑽進腦海,萦繞不去。
腦海裏,有一副揮之不去的畫面,便是女孩在他面前,對着別的男人笑。
明媚,燦爛,發自內心地。
黏了自己七年的小貓兒就這麽甩尾離去,起初,秦定只是不想失去這份情誼,他把她當成妹妹,哥哥和妹妹吵架了,怎麽可以就變成了陌生人,他還想做她的哥哥。
可是,後來他漸漸發現,他好像不是把她當成妹妹,而是,當成了……身上無法分割的一塊東西。
這樣東西已經長在了他肉裏。
女孩的嬌氣,女孩的笑,女孩瞪人時奶兇的樣子,女孩曾經厚着臉皮往他懷裏蹭時滿臉羞紅卻鼓足了勇氣的模樣……
曾經他不屑去正視的東西,等到被狠狠抽離時,竟然會疼到骨髓裏。
忽地,秦定覺得心口的位置像呼不來氣,男人臉色頹然白了一道,從椅子上跌下去。
懷裏的多肉摔到地上,破碎。
付蘊剛收工回到酒店,正在卸着妝,手機打進一個陌生電話。
興許是片約方或者是廣告商,付蘊接聽,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回臺子上。
傳來的聲音微微熟悉,是秦定的助理餘輝:“付小姐,能麻煩你來一趟醫院嗎,秦總心髒病複發,現在躺在醫院。”
秦定的心髒病是遺傳他爸爸的,但護養得極好,好久沒有再複發過,付蘊眉心只是閃過一剎的陰雲,很快消去,她道:“不是有你陪着嗎,叫我過去做什麽。”
餘輝很着急的樣子:“付小姐,我一個人在這不行啊,麻煩你還是過來一趟吧,我想……秦總可能更需要付小姐你。”
付蘊握着卸妝水的手發了緊,狠下心道:“我過去也幫不上什麽忙,就不過去了,你好好陪着他。”
說完這句,付蘊将電話挂了。
“秦總,付小姐她……”餘輝走回秦定的病床前。
男人唇微白,看着他,眼底有化不開的濃郁:“她……不願意來對嗎?”
餘輝撓撓頭,善意地撒了謊個小慌,“付小姐說她現在在忙工作,可能來不了了。”
這話,如能剜人的心,秦定感覺胸口又開始悶悶的疼。
“醫生醫生,他怎麽樣了!他沒事吧?!”小付蘊追在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後面。
“定哥哥,我給你煲了姜湯!”小付蘊捧過來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碗。
“我是心髒病,又不是感冒。”那時候的他,居然還嫌棄她,人家辛辛苦苦熬了姜湯,他卻不知道領情。
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秦定覺得當初的自己一定是傻得厲害,也壞得厲害,才理所當然地享受着這一切,卻不曾給對方一點回應。
現在,是報應吧。
秦定一時無法承受心口鑽進的疼,從床上栽下。
“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