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軌跡

第18章 開始追夫，感謝追更

第18章 棉花糖

十月底。

江汀參加完最後一場考試，辦理好所有手續，即将離開布爾星球，去往費曼大學攻讀碩士。

臨行前，他和江言洲提出請求，要去一次流砂星球，江言洲心情愉悅地答應了他。

他匆匆坐上飛梭，輾轉到得流砂星球郊區公園。

——他很清楚，每年這個時候，白凫一定在郊區公園采風。

他戴着黑色口罩從光纜車上下來，獨自一人往公園深處快步跑去，徑直來到靠近流砂湖的那側。

因着太過急切，他的呼吸有些微的亂，卻在看見不遠處長椅的那一側，驟然屏息。

那裏，坐着白凫，和藍敘。

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麽，白凫手中拿着鉛筆，在笑，說着輕輕揉了揉藍敘的腦袋。

藍敘也在笑，眼睛彎起來，雙手舉過頭頂在揮動，像是快樂的孩子。

快樂麽。

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體會過快樂的感覺了。

每天都很累，失眠，情緒低落，提不起力氣，不想笑，不想說話。

所以啊，白凫，你看，因為你不願再垂青我，命運也就收走了我快樂的能力。

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但怎麽也無法将視線從白凫周身離開，于是他開始幻想那個坐在白凫身邊的人是自己，盡力扯起嘴角，想要笑一笑。

直到良久，蹦蹦跳跳着路過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仰頭用脆生生的語氣問：“哥哥，你怎麽了？”

他倏然回神，望向女孩。

而眨眼的剎那，他才恍然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話未出口，已至哽咽，片刻後他輕聲回答：“謝謝你，我沒事。”

“可是你看起來好難過。”小女孩蹙了蹙眉，嘟起嘴吧，眼珠一轉，從腰側的小背包裏掏出一只小狗形狀的棉花糖。

“喏。”她道，“這個給你，不要再難過啦！”

說着，見江汀怔住，她強行拉過江汀的手，塞到他掌心，又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雀躍的陽光躍在指尖，白色小狗露出大大的笑臉，在開心地朝他笑，是無憂無慮的模樣。

他吸了吸鼻子，将小狗攥緊在掌心，擡頭，最後一次看了一眼白凫，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裏。

“叮叮叮！”

費曼大學學生公寓裏，鬧鐘響過三聲，江汀從床上坐起，匆匆去洗漱。

拉上拉鏈，戴好口罩，他背着背包出門，搭乘校車去往教學樓，走出電梯之後喝掉最後一口咖啡，将紙杯塞進垃圾桶，進了教室。

座位上翻開講義，筆尖在紙上飛快劃動，寫過一頁、又一頁，窗外流淌進來的光影在他周身留下半明半暗的痕跡，他按下筆，關上公寓桌面的臺燈。

落地燈幽暗的光裏，他拉開抽屜，熟練地從四個瓶子裏倒出藥片，就着溫水服下。

而後他起身，洗漱，換上睡衣，坐到床沿。

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他拉開床頭壁燈，而後從床邊的櫃子上，拿過寫着“發自華中星區布爾大學封燃”的信封，拆開。

是幾張随手拍的照片。

新開的細蕊梅花、陽光下的教學樓樓道、圖書館前的長隊。

很熟悉的細節，但現在來看，又與他隔了很遠很遠。

他安靜地看着，偶爾會發出一聲輕咳，眉目間漸漸放松。

于是在床上躺下，關燈，入睡。

晴天。

上完一上午的課，江汀從教學樓電梯走出來。

金色陽光成束飛來，幾乎要穿透他蒼白的面容，将肌膚照得近于透明。

他以胳膊擋在額前，眯了眯眼，片刻後才适應。

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頓了頓，他往前走，經過草地中間的石子路時，有一只毛茸茸的球狀物滾在了他的腳邊。

他猛地駐足。

下一瞬，球狀物探出腦袋，露出黑豆豆般的圓眼睛，懷中抱着一只小小的松果，朝他好奇地仰起頭。

是松鼠啊。

江汀眉眼柔軟下來，蹲下身，低頭看着小松鼠嗅了嗅他的褲腿，而後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小松鼠的腦袋。

好軟。

小松鼠歪了歪頭，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在觀察他。

江汀被它認認真真的樣子可愛到，将它捧起來，放在掌心，湊到鼻子前，方便它的觀察。

須臾後，就在那雙霧藍色的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快要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時，一聲輕喊打斷了他的動作。

“小汀。”

話音方落，松鼠嗚地一叫，從掌心逃離，江汀擡眸，望向來人。

江言洲身後跟着唐蘇遙，他面上帶着熟悉的斯文笑意，正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他面容一滞，微微地蹙了下眉。

一刻鐘後。

幾人坐在校外的一家中式餐廳裏，江言洲從服務員手中接過菜單，推給江汀。

“來，小汀。”他笑着道，“說說你想吃什麽？”

“随意。”江汀漠然地垂着眸，并未看他。

江言洲眸中閃過一點愠怒，但他不好發作，轉而去問唐蘇遙，兩人正交談間，一位和江汀住隔壁的男生經過，笑着同江汀打招呼。

江汀扯了扯唇角，以作回應。

随即對方用英文詢問：“這是你的父母麽？”

江汀還未及回答，江言洲已經笑着答了聲是，于是男生又接着道：“他們很般配，你真幸福。”

下一瞬，江汀唇角緩緩放平，面無表情地道了謝。

男生察覺氣氛不對，幹笑了幾聲，轉身離開了。

後來的一頓飯，三個人都沒再開口。

從餐廳離開，唐蘇遙打破沉默，提出要去逛一逛校園，江汀答了句“好”，是以三人一同沿着街道往校內走。

路上行人大多是學生，結伴而行，時不時有笑聲傳來，江汀神色很淡，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沉默地帶着他們往前走。

唐蘇遙還在絞盡腦汁地找尋話題，正出神間，忽而有一只銀色的機械手從身側出現，一把拽走了她肩上的包。

是搶劫機器人！

江汀率先反應過來，徑直追了上去！

急促的風刮過他淺栗色的發絲，霧藍色的眼緊盯着那只銀色機器人，他飛也似地掠過無數驚詫的行人，在一衆目光裏一路跑過三條街，最後停在了一處巷口前。

四周無人，機器人冰冷的紅色電子眼轉過來，看到視野之中的江汀蹙着眉，低聲朝它道：“還回來。”

然而等了片刻，機器人一動不動，像是宕機了。

江汀緩和喘息，往前一步，就要從那只手中拿回包，卻在下一瞬，被機械臂一下勒住了脖頸。

而後，銀藍色電流竄出，毫不客氣地襲向他，叫他猝然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四周都是白色的儀器，看上去是在醫院裏。

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拿着儀器在他周身掃過，須臾後，一旁的江言洲低聲道：“他怎麽樣？”

“還好。”醫生用生硬的中文回答，“他剛剛被超過正常人承受阈值的電流襲擊了，但幸運的是，他似乎天生就有超過10mA的電流承受能力，所以沒有受傷。留院觀察一晚後就可以離開了。”

江言洲驀地一頓，側眸看了一眼江汀，道：“有勞醫生，您慢走。”

片刻後，病房門被輕輕合上，江汀緩緩閉上眼，聽着江言洲緩步走到他身側。

“醒了吧。”他道，“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一片寂靜，無人答話。

江言洲面色一沉：“江汀。”

“何必再問一遍。”江汀睜開眼，面無表情望向他，“你應該聽見醫生的話了。”

江言洲額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與江汀對視須臾，末了，後者重新閉上眼，他收回視線，擡手望了眼通訊器：“你明天不用上課，我幫你請了假，休息一天。”

江汀沒有出聲。

“江汀。”江言洲沉下聲，“說話，別讓我發脾氣。”

但是病床上的人依舊沒有答話，他像是睡着了，一動不動，對所有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正僵持間，病房門被打開，唐蘇遙走進來，柔聲道：“小汀，如果有哪裏不舒服記得按鈴，我剛剛跟醫護人員打了招呼，讓他們特別關照你一下。”

沉默一瞬，江汀終于開口，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又道：“謝謝阿姨。”

“客氣什麽。”唐蘇遙溫聲道，“今天該要謝謝你才是，為了幫我搶回包，你才受了傷，幸虧你沒什麽大礙，不然阿姨可就罪過了。”

“只不過。”她頓了頓，“像這麽危險的事，你以後可別再貿然去追了，萬一再受傷，得不償失，知道麽？”

“知道。”江汀答，“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唐蘇遙又絮絮地說了什麽，江言洲面色稍霁，擡腕看了一眼通訊器，道：“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好。”唐蘇遙笑了一下，又朝着江汀道，“阿姨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一定記得照顧好自己。”

“嗯。”

腳步聲漸遠，門被合上，江汀緩緩睜開眸，霧藍色的瞳中一片麻木。

他撐着手肘從床上坐起來，望向窗外。

夕陽，雲彩漫天。

但他眼中是一片冰冷的黑白，并無半分爛漫可言，于是他移回視線，緩緩垂下眸去。

又是漫長的、無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