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平郡王今年三十有七,正值壯年,及冠那年娶了家世清貴,名聲赫赫的馮家女,于他在朝堂的地位多有幫助。
但馮家女性情潑辣又善妒,嚴禁他納妾。
有那方面需求的平郡王,只好另辟蹊徑,将看中的年輕小娘子養在坊間。
南城這幾條胡同是個不錯的地方,離內城不近不遠,人口又多,即便平郡王妃聽到風聲,也找不到人證物證,屆時平郡王矢口否認,她又能如何能呢?
平郡王千算萬算沒算到,在這旮旯地方,還能碰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攝政王,他的皇九弟。
對了,攝政王在這裏作甚?
平郡王猜不着,給他兩百個暗示,他也不會認為趙允承與他一般在這裏養小娘子。
第一,九弟府中的王妃沒有實權,根本管不住九弟的褲腰帶;第二,依他九弟能覆手翻雲的本事,天下貌美年輕女子,何人幸不得?
但既然被九弟警告了,另尋他處是必然的了,只不過尋找合适的宅院也需要一些功夫,因此平郡王并不着急,他先返回院中,和小娘子親香三兩回,感受一把男人的威風,待到天黑以後,再懶洋洋地打道回府。
這一頭,警告完五皇兄的攝政王,料想對方也不會敷衍了事,便不再關注隔壁的動靜。
他眼下滿心裏想着自己那懷了身孕的夫人,于是加快腳步,回到沈府後院,瞧見貌美夫人在櫻花樹下蕩秋千,他心下一緊,連忙過去護着些。
秦嫀本是閉着眼睛,忽然發現秋千慢了下來,她一睜眼,便看見郎君在給她控制秋千擺蕩的速度。
秦嫀知曉他的好意,但故意為難道:“如此龜速,何樂之有?”
“你眼下懷孕了,自然是要保險起見。”趙允承耐心地與夫人柔聲勸道,但見夫人秀眉擰緊,狀似不滿,他不由心裏發麻,動搖原則,将秋千擺蕩些許。
想來有自己護着應當不會有事。
感覺那龜速有了些許長進,秦嫀坐在秋千上暗地低笑,這郎君,對她卻是無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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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頭上這棵是櫻桃樹罷?”秦嫀與他搭話。
趙允承擡頭看了一眼:“是的,估摸着明年三四月份,這樹便會開花。”
秦嫀點了點頭:“不知屆時會不會結果?”
她素來是喜歡吃櫻桃的,現代市面上賣的櫻桃水靈清甜,那是因為經過品種改良。
嘴饞的秦嫀,砸了咂嘴。
趙允承見狀,眼中帶些笑意:“夫人想吃櫻桃亦不難,屆時為夫會幫你留意。”
秦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颔首答應。
趙允承:“……”
得找個借口,說明日不當值。
“好了……”秦嫀拖長了尾音:“你當值辛苦了,快回屋洗洗歇一下吧。”
“無妨,明日又不當值。”趙允承順理成章,說道,為怕小娘子尋根問底,他立刻轉移話題:“娘子今日感覺如何?身體可還舒适嗎?”
提到他們的孩子,夫人果然轉移了注意力,絲毫沒有追究他為何又不上衙的原因。
“倒還好。”其實秦嫀早就深覺夫君這班上得不鹹不淡,但人家是皇家編外人員,又不缺錢花,又不想高升,她還能怎麽樣?
同一時間,那平郡王府,卻是要翻了天去。
此事說來話長,那平郡王妃今年三十有三,正是虎狼之年,然而平郡王剛在年輕貌美小娘子那裏洩了火,身上沒餘糧。
再者說,對着已經生了兩個孩子的平郡王妃,哪怕有餘糧平郡王也沒有興致。
今夜再一次慘遭丈夫拒絕,平郡王妃氣得發抖,硬是要觸碰平郡王:“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外邊有小妖精?”
平郡王忙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你怎地就不相信我,今日真的只是累了。”
“呵。”平郡王妃心道,本王妃瞧着你是在小妖精身上折騰累了罷?不然怎會擺弄半天沒動靜?
平郡王妃心知肚明,但苦于自家狗男人不肯認罪,她亦只能忍氣吞聲,再做籌謀。
幸而,平常跟着王爺的人有她眼線,第二日一早,她喚人過來問話:“昨日王爺去了何處?”
下人苦笑道:“回禀王妃娘娘,王爺沒讓小的跟,不過小的打聽到,有人瞧見王爺去了南城那邊。”
“好端端,他去南城作甚?”平郡王妃陰笑,握緊塗着蔻丹的手指:“去了南城哪裏?”
“好像是……紫金胡同。”
平郡王妃娘家顯赫,膝下有一子一女,平日在宮中人緣也不錯,她聞言霍地站了起來,氣急地喝道:“來人啊,給本王妃去紫金胡同搜!”
自個府裏邊的人興師動衆,驚動了丹陽郡主,她問母親:“阿娘,您帶這麽多人要去做什麽呀?”
長輩的事,并且還是去抓奸這種事,平郡王妃哪能跟乖女兒說:“沒事,阿娘出去走走。”
丹陽郡主又不傻,隐約猜到了些什麽的小女郎,臉色微微難堪。
“……”父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丹陽郡主道:“阿娘……您這樣興師動衆,萬一傳出去……”
讓他們母子幾人如何自處?
平郡王妃輕蔑地冷哼:“傳出去便傳出去!他身為堂堂王爺都不怕丢天家的臉,我一介婦人又如何會怕?”
自己阿娘的脾氣,丹陽郡主再清楚不過,眼下見攔不住人,便一同跟上。
屆時真發生了手撕賤人的場面,她還能幫着點。
平郡王妃是個不拘小節的,愛女跟着自個去抓丈夫的奸,她亦欣然同意。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紫金胡同,逐家敲門開始搜起。
裏面藏沒藏着小妖精,問幾句話便知曉。
南城的普通百姓,見他們穿着不凡,似是朝廷的人,立刻被吓得磕磕巴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平郡王府的人,很快便敲響了沈府的門。
平郡王府的下人問道:“你們是何時搬進來的?家中有幾口人,快如實回答!”
平郡王妃和丹陽郡主母女二人,正坐在後面的馬車上,等待結果。
“額……你們是什麽人?”沈府的門房,向外張望了一下,心中記起鐵管家的叮囑,千萬別搭理不認識的人,若非夫人的親戚,任何陌生人來都不允進。
“你問這麽多作甚?”平郡王府的下人平日霸道慣了,哪會将南城的百姓看在眼裏,兇神惡煞道:“我奉勸你最好老實回話,否則給你主子惹了麻煩,你可擔待不起。”
門房确實被他吓到了,不過,鐵管家的命令高于一切:“官人請稍等,我先去請我們管家來回話。”
片刻後,鐵鷹到來,等得不耐煩的平郡王府下人,惡聲惡氣地道:“何時入住的?家中有幾口人?”
鐵鷹知曉自己的主子在東京城是地頭蛇,此時被人唾沫星子噴到臉上,他動怒了嗎?他沒有。
“你們是何人,問這些做什麽?”
平郡王府下人:“我們是王府的人,識相地快快交代,別耽誤貴人的要事!”
“哪個王府?”鐵鷹不識相地道。
“……”那人怒目,似是沒想到坊間還有這樣跋扈的百姓,連王府的名號都不管用:“這你莫管,乖乖如實回答便是!”
鐵鷹見他不說,亦無心糾纏,作關門狀。
“住手——”平郡王府下人見他回避,便覺得他是心虛,于是大聲喝道:“來人啊,就是這家!”
後邊的人一聽,立刻沖了上來:“就是這家,進去搜!”
鐵鷹:“……”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下一刻,平郡王府的侍衛蜂擁而上,諒鐵鷹的武功再高強,亦不能完全抵擋,但好在,這些人即便入了大門,也入不了二門。
打鬥的動靜,驚動了馬車內的兩位貴女。
丹陽郡主率先跳下馬車,瞥見王府的侍衛被人扔出來,好不狼狽,她擰眉走上前嬌喝一聲:“大膽!我乃丹陽郡主,快住手!”
聽見丹陽郡主的名號,鐵鷹果然住手,但這時平郡王府的人都已經被他收拾得起不來了。
“丹陽郡主來我沈府作甚?”鐵鷹冷聲問道,像一座大山般負手而立,擋在門口。
丹陽郡主見他如此無禮,當即氣得柳眉倒豎,這人怎麽這樣?難道不懂尊卑嗎?
丹陽郡主低聲嬌喝:“見了本郡主還不行禮!你家主子是誰,讓她滾出來見我!”
錯愕地聽着這句話,鐵鷹有些憐憫地看着這名不怕死的妙齡女郎。
“丹陽郡主,請你速速離去吧,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鐵鷹告誡。
丹陽郡主一聽,似乎想到了什麽,頓時面露冷笑:“讓本郡主猜猜,這裏住着誰?啧啧,是一個稍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郎對吧?”
直到現在鐵鷹還是弄不明白,這些人找上門來撒野,究竟是為什麽?
這年頭不怕死的人這麽多了嗎?
“不管住着誰,又與你何幹?我再奉勸你一句,請你速速離開這裏。”鐵鷹朝她丢下一句,便轉身進了朱紅大門,只留給丹陽郡主一個高冷的背影。
“……豈有此理!”丹陽郡主被氣得臉色煞白,險些背過氣去。
平郡王妃在馬車裏聽了大概,眯起眼,似乎覺得這沈府沒那麽簡單。
丹陽郡主氣呼呼地回到馬車裏,一把抓起扇子扇了數下:“這沈府好大的膽子,竟然連我的面子也不給!”
平郡王妃摸摸女兒的頭:“走,咱們回府。”
丹陽詫異地說:“不繼續搜了嗎?”難道母親認定,父王藏人的地方便是這軟硬不吃的沈府?
“不搜了。”平郡王妃皮笑肉不笑道:“早知道我便不走這一趟了,咱們直接回去問你父王便是,看他怎麽說。”
平郡王府,書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在裏頭辦公的平郡王,正想發作,但擡頭一瞧是自個的王妃,他便壓下火氣,還算溫和地道:“王妃何故風風火火?”
平郡王妃看着他的眼睛,直言道:“我剛才去了一趟南城那邊的紫金胡同,逐家逐戶地搜了一遍,你猜我搜到了什麽?”
平郡王的臉色‘唰’地變黑,兀自瞪着雙眼。
“哼!”見狗男人不打自招,平郡王妃怒了:“我曾經說過,若是再犯便讓你沒臉,我要去太皇太後那裏告你一狀!”
“王妃,別別別……”平郡王慌裏慌張地向妻子告饒,簡直吓尿了好嗎,怎麽就被這婆娘知道了呢?
“不想我去太皇太後那裏告狀?那行,你親自帶我去将那賤人找出來。”
這時平郡王才知,自己遭了算計:“……”
殺千刀的馮家女,娶了她真是倒八輩子的黴!
平郡王罵罵咧咧,不情不願地帶那惡婆娘去紫金胡同,然而夫妻二人進去之後,并沒有發現那女郎的身影,平郡王見狀來勁兒了:“王妃看吧,這是我新置辦的宅子,裏頭壓根沒有什麽小娘子。”
平郡王妃冷笑:“繼續扯。”
繼而甩下平郡王,詢問這裏伺候的下人:“你說,那女人去了何處?”
下人不敢遲疑,忐忑回答這位氣勢非常壓人的貴女:“小……小娘子去了拜訪鄰居。”
“哪一戶?”
“沈……沈府。”
平郡王妃眉毛一擰,又是沈府?
這個沈府究竟是什麽來頭,之前聽了郡主的名頭都敢怠慢,那時候平郡王妃被小妖精鬧得沒心思理會,眼下這沈府又撞到了槍~口上來,就莫怪她不客氣了。
那小娘子的确去了沈府拜訪,只不過吃了閉門羹,于是又輾轉去了另一戶人家。
門房:今日府上為何如此熱鬧!
“兩位請稍等,小的要去請示主人。”門房機械式地應付平郡王夫婦。
平郡王夫婦頓時心生不悅,哦不,心生不悅的只有平郡王妃,那平郡王巴不得将沈府這道門給焊死,誰也別進去。
“不必請示了,我二人乃是平郡王夫婦,眼下懷疑你們沈府窩藏王府逃妾,你這般阻攔,難道是要和平郡王府作對?”平郡王妃冷飕飕地道。
“這……”門房還想攔。
忽地被平郡王妃推了一把,他如何敢還手?
“二位且慢!”門房只敢口頭上勸阻。
但這是無用的。
平郡王妃不顧阻攔,長驅直入,一旦有人攔她,她便自報家門:“我乃平郡王妃,誰敢動我分毫?”
諒沈府的下人武功再是高強,也不敢妄自對王妃下手。
因此有些束手無策。
直到鐵鷹出現,這才将他們二人攔下。
小厮見狀,連忙去後院通知主子。
這後院把持在秦嫀的兩個貼身丫鬟月英和沐芮手中,她們得到消息,進屋通禀夫人。
此時郎君在休息,夫人在外屋看書逗貓,沐芮前來說明此事,眉心略帶擔憂:“是否将姑爺喊醒?”
秦嫀立刻搖頭:“郎君才睡下不久。”奇怪了,她擰眉,平郡王和平郡王妃來此作甚?想了想:“這樣罷,你先将他們請到偏廳,我待會兒過來。”
“可是……”沐芮非常擔心。
“……”秦嫀也不想去的好嗎?可是帳內那郎君剛才爽了一回,砸着嘴沉沉睡去了,眼下喊醒他豈不是殘忍?
待沐芮領命出去,秦嫀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儀表,換上得體的衣裳,在月英的攙扶下緩緩出去。
只是懷孕一個多月罷了,見個客她還是游刃有餘的。
前頭鐵鷹聽說夫人要見平郡王夫婦,頓時萬分緊張,因為王爺交代過,萬萬不能讓夫人接觸這些人。
“……”可這位平郡王妃步步緊逼,鐵鷹讓她是女流之輩,如何敢拼盡全力硬攔,只得妥協:“我家夫人馬上出來,請二位移步到偏廳說話。”
“哼,休想!”平郡王妃趾高氣揚,睨着鐵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本王妃就這兒等她出來,讓她将那逃妾給我送出來。”
順便出一口先前丹陽受的窩囊氣。
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平郡王妃還沒落魄到要去跟一個下人計較,所以她并不直接教訓鐵鷹,她的目的是教訓鐵鷹的主人。
沐芮見平郡王妃來者不善,心中暗道,夫人糊塗,這場面不該自己來處理。
她想了想,心中拿了注意。
秦嫀和月英去了偏廳,發現裏頭沒人,這才出來二門口,因此和沐芮錯開。
遠遠地,秦嫀便看到,鐵鷹身前站着一高一矮兩道身影,那郎君穿着體面,氣勢非凡,不愧是個王爺;那女郎滿頭珠翠,貴氣逼人,的确配得上王妃的頭銜。
待秦嫀越走越近,平郡王夫婦神色各異,一人臉上雙眉擰了擰,暗罵了一聲狐媚子,另一人神情一滞,不由自主便盯着此間的女主人瞧了許久。
“夫人。”鐵鷹見她來,立刻退到她身邊,虎視眈眈地護着,以防有人膽敢傷害。
秦嫀微笑,先對自己府中的官家颔首致意,繼而将目光投到平郡王夫婦身上:“二位這般……令人意外地登門拜訪,不知所為何事?”
方才強闖民宅,平郡王已覺得不妥,這會兒見到女主人,他便更加內疚了,連忙叉手行一禮道:“還請沈家夫人見諒……”
“住嘴!”平郡王妃不快地打斷丈夫的廢話,恨不得把丈夫的眼珠子挖出來,以免對方看見是個母的便垂涎三尺。
“我問你。”她轉頭看着秦嫀:“今日你府中是否有單身女郎來拜訪?你将她藏在何處了?快快與我交出來,還有……”她瞥着分外護住的鐵鷹:“你這下人打傷了王府十餘護衛,這筆賬,我得好好跟你算一算。”
秦嫀詫異,先看了鐵鷹一眼。
“回禀夫人。”鐵鷹撲騰一聲單膝跪了下去,作為死士他習慣了這樣禀事:“今日确實有位單身女郎來拜訪,不過已被小的拒之門外,打傷那些擅闖者,是因為他們未經允許,試圖破門而入。”
秦嫀倒吸了一口涼氣,轉臉看着平郡王夫婦,臉上神情不言而明:還有王法嗎?
這件事于情于理确實不是沈府的錯,但丈夫養外室、女兒被怠慢、護衛被打傷!平郡王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眼下就要出了這口惡氣!
“呵,你說拒之門外便是拒之門外?”平郡王妃冷聲道:“空口無憑,我不信,除非你讓我搜一搜你府邸。”
哈?
秦嫀總算知曉,自己這是遇到了蠻不講理的瘋子,仗着自己位高權重,踐踏普通百姓的尊嚴。
忍了忍,秦嫀說道:“搜府邸可以……”她聲音不溫不火:“但如果什麽都沒搜出來,夫人會否給我一個交代?”
這女郎可真會裝傻。
平郡王妃嗤笑一聲,戳穿她的西洋鏡:“我可不是什麽夫人,我乃平郡王妃,你先掂量掂量,自己在跟誰說話。”
“鐵鷹。”正當他們僵持不下時,身後傳來一道年輕郎君的聲音,還帶着些許沙啞:“送夫人回院子裏,這裏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