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時近重陽,洛陽暑氣漸消。
自打夫君離開洛陽回東京城後,秦嫀便心生後悔,因為一個人留在洛陽,着實無聊。
即便有沈家人悉心照顧,賓至如歸,但終究寄人籬下,無甚歸屬感。
苦于已經答應過自家郎君,是以秦嫀只能耐心等待對方來接。
在洛陽沈府的生活,倒也與東京城無異,吃穿用度,甚至更為仔細,讓秦嫀見識到,何為世家氣派。
沈家老二院子內,他媳婦晚上酸溜溜地與他抱怨:“婆母對二叔家的弟妹未免也太好了罷,當初我懷興兒的時候也沒這待遇。而她懷個孕卻興師動衆,婆母和公爹恨不得一天去瞧三遍。”
沈二說:“阿爹阿娘也是憐惜弟妹沒有公婆,你就擔待着點吧,別事事計較。”但其實他自個心中何嘗好受,作為次子,他感覺自己的地位被二叔的繼子直甩九條街。
“我能不計較嗎?以後要是她生了個男丁,估計我們興兒在沈家就成外人了。”
“別瞎想,哎呀,快歇罷。”
這一邊,秦嫀今夜歇得早,睡一覺醒來,才子時許。
她摸了摸空空的枕邊,心裏有些空空落落的,很想念遠在東京城的夫君。
“夫人,要起夜嗎?”她醒來,睡在腳踏上的丫鬟月英也一同醒來,很是盡心地上前伺候。
秦嫀聲音輕輕道:“不必,你快睡罷。”
主仆二人正說着話,門口傳來些許動靜,月英不悅道:“奴婢去看看。”這個點了,還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那月英還未至門口,一道颀長的黑影走了進來,帶着一身風塵與霧水,赫然是前幾天才回了東京城的郎君。
“姑爺?”月英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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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聲張。”趙允承吩咐,揮揮手叫她離開。
然後自個兒大步流星地走進卧室,只見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棂,照在雕花大床前,一只雪白的素手掀開幔帳,露出半邊素淨的面容。
“月英?”她喊道。
“莫怕,是我。”趙允承壓低嗓音,表明身份。
然後便見到小娘子驚喜地拉開幔帳:“修晏,你怎麽回來了?”
聽見‘修晏’二字,趙允承原本眉心微皺,但是小娘子急匆匆下床向他走來的樣子,硬生生把他心中憤怒的火苗摁滅。
“你是連夜回來的?”秦嫀能在這個時間見到趙允承,真的很驚喜了,激動起來便一手握住趙允承的雙手,果然感覺有些微涼。
“嗯。”趙允承輕哼,也摸摸她的小手。
秦嫀立刻露出一副心疼的樣子,看得趙允承很受用,秦嫀說:“夫君辛苦了,快坐下,我讓人去送些吃的來。”
眼下府裏還有人伺候,很快就給他們送了一桌吃喝。
趙允承為了趕路,的确沒有好好用過三餐,畢竟他平時都很怠慢吃飯這件事,更別說一個人出門,能不吃便不吃。
礙于小娘子這般殷勤服侍,攝政王便給予兩分薄面,稍微用了些。
用飯兼沐浴,花了大半個時辰。
一通折騰下來,懷孕的秦嫀稍覺疲憊,便與夫君說道:“夫君,你連夜趕路想必累了,咱們寝罷。”
身穿單薄衣裳的攝政王殿下,動了動嘴唇,想說自己并不很累,若是你想做些什麽,本王也是應允的。
然而小娘子卧榻之後,便躺着閉上了眼睛。
趙允承無法,只好躺下。
知夫君躺下,秦嫀微笑着靠過來,先是親了親郎君的薄唇,停留片刻,然後把頭枕在郎君的肩膀上,抱着夫君的手臂:“剛才醒來的時候十分想你,想着若是你在便好了,沒想到夢想成真,我果真見到了你。”
秦三娘又在說騷話。
躺在女郎身邊的趙允承,感覺半邊身子被秦三娘壓得動彈不得,不由好奇,她們女人家就寝一定要壓着男人的身子嗎?
真是好不知羞。
秦嫀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過于疲憊,便也閉嘴不語。
只是夫君的心跳得好快,體溫也好高,弄得她有些睡不着,于是她想稍微退開一些,讓兩個人都能好好休息。
畢竟來日方長,要訴衷情也不急在一時。
然而她剛剛把身子挪開,那郎君便伸出鐵臂,将她緊緊鎖回去,粘得比剛才還要密不透風。
一邊是郎君梆硬的身板,一邊是小娘子嬌軟的玲珑身軀,二者貼合,弄得周圍暖烘烘。
發現自己竟窩在郎君上頭,秦嫀哭笑不得,輕輕道:“壓扁你。”
趙允承咽了咽喉結,不屑地脫口而出:“不自量力。”
就這百把斤,竟然妄想壓扁他,天真。
“哼。”秦嫀氣笑,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竟然這樣說我,你就不會讓讓你的小娘子嗎?”
見白衣的妻子竟然黏黏糊糊地跟自己打情罵俏,趙允承心中陰笑,竟是升起一絲惡意滿滿的快意。
白衣不是罵他禽獸不如嗎,哈,他就禽獸給白衣看!
罵他下流龌龊,啧啧,他還有更下流的呢。
此月發生的活色生香,他定要寫進這個月的信中,氣死某家。
秦嫀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些眼淚來,呢喃道:“夫君,我困了,撐不住先睡了。”
迷迷糊糊的小娘子,并未發現昏暗中,自己的夫君,滿眼陰險狡詐,惡意叢生,令人觀之膽寒。
為了對白衣那厮實行惡狠狠的報複,此刻掌控主導權的黑衣,腆着陰恻恻的嘴臉,抱緊溫香軟玉,經過反複演練,終于親了一口小娘子的香腮。
快意!
次日早晨,其實已經不早了。
丫鬟們才知曉,原來沈府的人還未知悉她們姑爺已經回來了,這就奇了,二人對望,那姑爺是如何進來的?
卧室內,昨夜三更翻牆進來的郎君,一大早看見美嬌娘的睡容,就挨在自個頸側,他感覺此女過分粘人,看樣子竟是粘了他一夜。
須臾,秦嫀也睜開了卷翹的長睫,睡眼惺忪地輕喃了一聲:“夫君,早。”習慣性地蹭了蹭自家男人,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呆呆擡頭:“啊,你真的回來了?”
攝政王皮笑肉不笑,內心第一千次腹诽,好蠢,啧,太蠢了。
“嗯。”這種沒營養的話題,他連回答都覺得浪費口舌:“你壓了我胳膊一晚上,胳膊麻了。”
秦嫀歉意地笑:“不好意思,我給你揉揉。”平時她不這樣的,最多抱着夫君的胳膊而已,大多數時候都是各睡各的。
趙·昨夜強制小娘子靠在自己肩上就寝·允承,接受着小娘子柔弱無骨的小手在自己肩上揉按推捏,揉着揉着,在他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變重時,擡手拂開秦嫀的手:“不必了。”
“那便起來梳洗罷。”秦嫀笑道,小心下了榻。
丫鬟進來伺候他們夫妻二人,可是上次的時候,明明小娘子會親自服侍他更衣,為何這次卻撂下他不管?
這是當然,因為秦嫀有了身孕。
郎君對她緊張不已,不僅勒令她不許再服侍自己,還勒令凡事交給丫鬟,完全阻絕她自己動手做事。
秦嫀亦覺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便也乖乖聽話,有時候甚至是夫君伺候她飲食起居。
總之夫妻之間,無需那麽多計較。
在床榻邊斤斤計較的攝政王殿下,一會兒想是不是此女恃寵而驕,被白衣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就連服侍夫君更衣這等瑣事也不願做!
一會兒又想,莫不是小娘子對那白衣日漸不耐,愛不如前,那倒是喜聞樂見。
不過轉念一想,秦三娘厭了白衣,亦連累自己不受待見,又覺得沒甚可喜。
臉色變來變去的郎君,終于自個起來,奪過丫鬟手中的衣衫,幹淨利索地穿上。
前兩日郎君不在身邊,秦嫀整個人都有點兒發蔫,眼下郎君回來,她心情大好,吩咐丫鬟傳了一桌膳食。
廚房那邊每日都會将別院這邊用了什麽,如實彙報給張氏。
忽然別院傳了這麽多朝食,張氏不免疑惑,那小夫人吃得下嗎?
卻不知,趙允承正在別院裏,陪小夫人用飯。
秦嫀坐下之前,以為自己能吃下一頭牛,坐下之後,吃了兩口,一股惡心之感湧上心頭,讓她的臉蛋皺了起來,形容痛苦。
攝政王見那秦三娘以手掩口,眉心微皺,頓時也擱下筷子,口吻稍有些生硬地關心道:“你怎麽了?”
“我……”秦嫀正想說話,但一張口便幹嘔了一聲。
趙允承見狀瞳孔緊縮,腦海中第一時間想到,秦三娘莫不是中了毒,然而是誰竟然向沈府內院的女眷投毒!
同時他傾身過去,用極快的速度将形容痛苦的女郎摟進自己懷中,然後一只手扣上女郎的脈門。
凝神靜氣,乍一診斷,只覺應指圓融,如珠走盤,乃是滑脈之狀。
滑脈?
趙允承臉色驟然一僵,繼而露出滿眼古怪之色,眼部周圍的肌肉,顯而易見地微微亂顫,給人一種好像見了鬼般的感覺。
因為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從秦三娘的脈象中,診出了滑脈。
混賬東西——
不是叫白衣不要留子嗣嗎!
還是說,堪堪那一次沒有送避子湯,秦三娘便暗結珠胎,有了他的孩子?
“……”趙允承盯着懷中女郎,神情變幻莫測,片刻之後,終是微微閉了閉眼睛,孽緣。
他并不想要這個孩子,因為他遲早要去的,既然不能善待此子,何必生下。
秦嫀緩過那一陣子,又沒什麽事了,瞧見郎君竟然給自己把脈,她一陣新鮮:“夫君,你會把脈?”
“略懂一二。”趙允承音色艱難,仔細又感受了片刻,語氣異常酌定:“你腹中胎兒還不足月,應是八月上旬受孕。”
是他兒子。
秦嫀一陣驚訝:“這都能診出來,可是大夫不是說,早半月和晚半月難以診斷嗎?”
趙允承啧道:“那是庸醫。”
秦嫀好笑,嗔了他一眼:“怎可這樣說別人。”她記得夫君不是這種人啊?
“好了。”秦嫀拍拍愛郎的手臂:“修晏将我放下吧,我眼下又沒事了。”
正想着如何處置秦三娘腹中胎兒的攝政王,被女郎拍得一驚,然後斂下眸中的狠意,暗自盤算。
究竟用什麽方法,才能叫秦三娘滑了胎,又不至于傷及身體。
這可太難了。
秦嫀見郎君不願撒手,頗為無奈,便只得坐在郎君懷中,伸手取了箸,夾點心吃。
豈知才吃了一口,便又幹嘔起來,嘔得眼淚汪汪:“郎君,懷孕好生難受,我不要懷了。”
趙允承回神,臉色一繃,連忙摸摸小娘子的臉安撫道:“忍一忍,我喚大夫來給你看看,開些壓孕吐的方子,興許有用。”
秦嫀苦着臉道:“要是沒用呢?
趙允承唇角一抿,眼露殺機,正想說沒用便殺了那群庸醫,便聽小娘子朝自個撒嬌:“夫君喂我~”
從未伺候過別人的王孫貴子,正待不愉,但思及秦三娘懷了他的子嗣,也只能壓下種種,輕之又輕地哼了一聲。
然後高擡尊手,幹起那伺候人的活兒。
“咦?”秦嫀被他喂了兩箸,奇怪道:“夫君喂我便不吐了,真是奇哉怪也。”
趙允承心中暗自冷笑,萬分沒好氣地編排,恃寵而驕便恃寵而驕,何必将自己說得這般清新脫俗。
母憑子貴的秦三娘,如今腹中胎兒還不足月,便站在他頭上撒野了,呵,往後小世子出生,還不知怎生造作。
果然這孩子還是留不得,否則秦三娘還不得以為自己是個祖宗了?
攝政王心中這般想着,一心二用,也未曾停止安撫嗷嗷待哺的孕娘子。
好景不長,秦嫀不久之後又覺得想吐了,當即擰眉向夫君抱怨:“真是……太難受了,修晏,我不懷了。”
“莫要胡說。”攝政王一邊将女郎的頭摁在自己懷裏撫摸,一邊咬牙切齒地暗恨,這秦三娘還有完沒完了?
盡說些不吉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