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能讓攝政王護送出宮的人,普天之下就那麽兩位,不是太皇太後就是陛下。
然而這兩位出宮可不是小事,身邊護送的人,定然不止攝政王一人。
聽丹陽的意思,那馬車裏頭坐着一位夫人。
莊太後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說開了壽安宮的事,丹陽郡主猶未盡興,多嘴嘀咕了句:“洛陽沈氏如此清貴,而他家的嫡系嫡子卻娶了一名商戶女,也不知道皇太祖母是如何想的。”
當時此事進行得相當低調,鮮少人知曉。
若非丹陽郡主在江家偶遇那秦家姐妹,恐怕也難以窺探。
莊太後吃了一驚:“真有此事?”
世家娶商戶女,确實有損顏面。
“真的。”丹陽郡主見莊太後有興趣,便繪聲繪色地與她說道:“不僅如此,因為那商戶的三女加入沈氏,後來她家二女也與世家定了親,而且還是太皇太後親自保的媒。”
你說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是不是老糊塗了?
當然這後半句,給丹陽郡主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說出來。
莊太後也是這麽想的,可她這人向來明哲保身,不喜多管閑事,也不喜身邊的人多管閑事:“丹陽,這話你莫要到處亂說,免得被有心人聽去。”
等着莊太後跟自個一起同仇敵忾的丹陽,聞言甕聲甕氣地嗯了聲,她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憑什麽一個商戶女能跟皇家攀親?
秦嫀在宮門口,和當朝得寵的郡主正面剛了一把,回去之後便有些想不通,那郡主如此飛揚跋扈,不好相與,怎麽到了最後卻反而讓了路?
當時秦嫀倒也聽到了一陣馬蹄聲,知曉那是誰,所以她想着,說不定夫君會知曉此事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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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宮門尋我的時候,是不是瞧見一輛馬車和我們堵在一起?”秦嫀輕聲問。
趙允承看了眼她,點頭。
秦嫀滿眼疑惑:“那輛馬車是丹陽郡主的車駕,她脾氣很有些跋扈,在你沒來之前親自喊話讓我等讓路,結果後面不知怎的她卻是主動讓開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容王剝蟹的修長手指頓了頓,做出思忖狀,片刻後搖搖頭:“不知。”
看來夫君并不認識那跋扈的丹陽郡主,思及此,秦嫀很有些後悔自己的行事莽撞,萬一那丹陽郡主果真很受寵,豈不是惹禍上身。
一句話,身在階級主義社會,該夾緊尾巴做人的時候,到底還是要夾緊尾巴做人。
秦嫀保證,以後若是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她肯定不狂了。
“笑笑,張嘴。”面容出色的郎君,将剝好的蟹腿肉喂至女郎唇邊。
秦嫀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醉蟹,笑容甜蜜,給夫君還了一個媚眼,然後又瞧瞧外頭還算涼快的天,用手推了郎君一下:“修晏,不若你給阿爹阿娘送兩壇過去?”
被使喚的容王殿下愣了愣,然後微微笑了下,等給她剝完手上的蟹,用桔皮泡的水洗幹淨手,便出了門。
秦府收到醉蟹,很是開心。
王氏聽聞這是洛陽沈氏的主母親自動手腌制的,心中更是激動:“修晏等等,我捎些東西給你帶過去。”
來送東西的容王:“……”
一會兒被岳母安排了一大包,他沒奈何,同時又覺得有點意思。
“回來了?”秦嫀看見了他,還看見了他手裏的大包小包,失笑:“我阿娘給的?”
趙允承無辜點點頭:“是。”
“先放着。”秦嫀吃夠了蟹,這才洗了手,過來拆包裹:“讓我看看是什麽東西。”
大部分都是吃的,有桂糖糕、龍須酥、茯苓餅等等,真吃不了那麽多。
趙允承看了一眼,總結:“岳母很會養人。”
從他的口吻中,秦嫀聽出了由衷和認真:“……”
“我們自留一份。”秦嫀笑着吩咐兩名丫鬟:“剩下的你們拿下去分了,人人有份。”
丫鬟笑道:“喏。”
此業務她們已經很輕車熟路了,不多時,在府裏當差的人都收到了主母賞的東西。
在這個時代饴糖是很金貴的,尋常人家吃不起這些甜絲絲的東西。
不過在沈府當差的好處,就是不缺零嘴和饴糖吃。
鐵鷹這個月第三次收到主母賞的一包零嘴兒,便又開始發愁,是不是應該讨一房媳婦兒了?
(從一包零嘴想到讨媳婦思路敏捷!)
才涼快了一天,東京城的溫度又恢複了炙烤的程度。
趙允承晨起練劍,沒練半個時辰就夏衫濕透了,他嫌熱,便還劍入鞘,回去沐浴。
“夫人呢?”進屋沒看見秦嫀,他便開始找人。
沐芮回道:“回姑爺的話,方才鐵管家來禀報事務,夫人和鐵管家到偏廳去了。”
“一大早地,禀報什麽事務?”容王皺了皺眉,不悅道。
等秦嫀回來,兩個人一起用過暮食,趙允承便在前院的書房,召見鐵鷹。
“有些你可以自己定奪的事情,便自己定奪,少拿那些瑣事去叨擾夫人。”趙允承不客氣地訓道。
這麽大一個外男進後院,他瞧着礙眼。
用現代的話來說,鐵鷹就是一個鋼鐵直男,讓他料理殺~人越貨的事情,他分分鐘完成得很好,然而給主子當管家,他真的是頭一回。
不過鐵鷹是不敢有怨言的,忙說道:“是,主子。”
過不了幾日,趙允承便又要去那國子監上學,為了學業,秦嫀也挺佩服這位粘人的郎君,明明在家的時候那麽粘人,卻還能這般自律,專心上學半個月,回家抱老婆半個月。
臨走前一天下午。
午休過後,趙允承便抱着秦嫀在帳中胡鬧了一下午,直到日落都還沒消停。
“娘子,要想我。”跟小娘子相處得越久,趙允承對她的依賴心就越強,如果不是有黑衣耽誤事,他跟國子監是斷不會有緣分的。
秦嫀環着郎君的脖頸,笑吟吟地貼近些許,吐氣如蘭:“嗯,夫君若是這般舍不得我,不如遲去兩日,可好?”
讀書罷了,在哪裏不能讀呢?
反正郎君又不會下場科考,所以秦嫀沒壓力地向他撒嬌,親了親他的唇角,可憐兮兮控訴道:“你一去便是半個月,剛成婚那會兒我不便與你說,但真的很想你。”
有時候夜半三更醒來,摸摸身邊空無一人,簡直折磨。
她多想一直被他抱在懷中。
趙允承:“……”
趙允承臉龐泛紅,額上青筋若現:“……我在的時候,娘子嫌我貼着太熱……”
“郎君,那都是氣話……”秦嫀吃吃地笑了:“你看我現在嫌你了嗎?”
嬌聲細語,聲聲入耳。
盡知道纏我!容王太陽穴突突跳:“亥時之前,我定是要走的。”
秦嫀撅了噘紅唇,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那郎君比她更快一步,傾身過來,漆黑的鳳眸深深望着她,将她那些纏人的話語,盡數吞沒。
不讓她說。
秦嫀微微一怔,然後便在心底笑開了,這人,還是這麽聽不得葷話。
郎君确定她說不出話,放開她,卻又被她炙熱的眼神看得微窘,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想要個小子。”
瞧這話說的?
秦嫀把臉板了起來:“是個丫頭你就不愛了?”
趙允承深深看她:“小子身體壯,能學武。”以後即便是有什麽不測……
若是個女郎,趙允承會更內疚的。
本應得到最好的,卻要跟着不頂事的阿爹提心吊膽,受罪。
隔三差五的,秦嫀又在郎君的眼中看到了呼之欲出的擔憂,還是因為那個神秘的仇人嗎?
她倒是想為對方擔憂,可是郎君什麽也不說。
問急了便耍賴糊弄沒拿過去,叫人拿他沒辦法。
“夫君,莫要胡思亂想。”秦嫀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更何況在天子腳下,有太皇太後庇護,她真想不出有誰會尋仇:“你不若多想想我,還有你家小子。”
提到小子,趙允承這才轉憂為喜,清隽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期待的微光,抱着小娘子道:“那我再努力努力。”
“正是如此。”秦嫀舉雙手贊同。
當然,她也不是絲毫不擔心自家郎君的身體,如果趙允承每天都在家中待着,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般招惹趙允承。
這不是葷半個月素半個月嗎?
所以,秦嫀就不客氣了。
亥時初,白衣從小娘子的帳中‘爬’出來,還算從容地穿戴整齊……
“郎君。”一只玉手掀開帳幔,露出半張嬌美臉蛋,慵懶笑道:“早些回來。”
“……”趙允承向她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大步離開這裏。
白影匆匆,策馬入內城。
啞奴小心跟上,同時心中疑團重重,只因這些天盯梢的結果,已然推翻了他之前的那些猜測。
第一,這座沈府,并未出現疑似男主人的沈家子弟,第二,宅中奴仆,竟然大多會武,守衛之森嚴不同尋常。
攝政王府,高遠終于把王爺盼回來了,當下忙着給趙允承備膳備水,順便趁着主子還沒穿上黑衣的時候,關心兩句:“王爺,您回來得越來越晚了,嘿嘿,這次又是去了何處游玩?”
趙允承道:“半個月能去何處?”
言語間多有不滿。
高遠沒想到自己撞了槍口,怎麽了,下半月王爺心情也不好嗎?
趙允承不是心情不好,他是還沒好夠,滿腦子都是沈府的小娘子,還有那未出世的小子。
……也不知曉下次醒來的時候,會不會實現。
沐浴、寫信,都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可見之匆忙。
并不知道這個月具體發生了什麽的白衣,回憶以往寫過的內容,東拼西湊了一篇,倒也寫得飛快。
頭上的長發還未幹透,消耗了一個白晝的體力,也未曾來得及恢複。
不過這也可以解釋為舟車勞頓所致。
只要身上沒有可疑的痕跡,白衣相信,黑衣不會多想的。
然而話又說回來,自己可以瞞着黑衣做這些事情,那麽是不是說明,黑衣也瞞着很多事情?
理論上應當如此。
不過趙允承對黑衣的事不感興趣,他想了想便閉上了眼睛。
初一子時一過,王府死般寂靜。
王爺卧房的燈火,以往總是奇怪地滅了又開。
沒有人知道,只是兩個都認為自己是主導者的意識在進行交替。
詭異而又理所當然。
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眼神陰郁的郎君,陰森森地一笑,使得他那張俊臉都顯得扭曲了起來。
然後他擡起自己的手,在眼前看了看。
即使是在黑暗中,趙允承的視力也是非常好的。
他把手指湊到鼻尖嗅了嗅,什麽也沒嗅到,只有墨汁的味道。
“不急,本王馬上就會知道了。”趙允承喃喃。
然後他實在是累了,這是他第二次醒來又陷入睡眠。
白衣留給他的身體,連支撐一晚上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