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早上下過一場大雨,天空格外地藍。
對于讨厭夏季的秦嫀來說,這是難得的享受,因為暑氣被雨水那麽一沖刷,整個天地都顯得清涼了。
此等好天氣,本以為可以和夫君在家裏折騰點吃的,昨日吃的那口醉蟹着實味道鮮美,肉質細嫩,美味指數讓人嘆為觀止。
畢竟是大世家,沈家手裏應該握着很多尋常百姓所不知道的專家方子,經過百年甚至數百年的改善,那味道定然是非同一般的。
秦嫀今日還想再嘗來着,然宮裏昨日遣人來傳口谕,太皇太後要召見他們夫妻二人。
有那麽一瞬間,秦嫀有種預感,自己是不是也要成為皇家編外人員了?
上個月是自己的夫君被召見,這個月是一同被召見,秦嫀不由好奇,這位太皇太後一個月要見多少人吶?
趙允承接到口谕時,面露擔憂。
雖則理解皇祖母想見自己二人,但這樣未免有些冒險,萬一被人撞見,傳得滿城風雨倒還好,他無懼。
只怕穿到黑衣耳中,那人要發瘋。
皇孫能想到的事情,太皇太後又怎會想不到?
只不過,他們祖孫倆擔心的卻不是同一個問題,她擔心趙允承在外邊有房妻子的事情暴露,于名聲不好。
雖然,攝政王本身就沒有什麽名聲可言。
不過謹慎總不會錯的,太皇太後派了一輛宮中的馬車,去那沈府接人。
秦嫀打從穿越到現在,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拿女主的劇本。
但事實好像就是這樣,她的貴女之路大有前途一片光明之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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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進宮面見貴人,心中說不忐忑是假的,雖然秦嫀并不認為自己比誰低等,但是面對皇權,她當然要入鄉随俗了。
太皇太後之前送的那些頭面和宮裝,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和丫鬟一起齊心協力地捯饬了一番,裝扮出來的秦嫀,比那天去江府做客還要華麗惹眼些,惹得月英笑嘆:“夫人已經是這般好看了,卻不知道宮中的那些娘娘是何等絕色?”
秦嫀這不是怕她們禍從口出嗎,虎着臉道:“還需謹言慎行。”特別是一會兒進了宮裏,那可是動不動就有娘娘賜一丈紅的地頭。
“也不必這麽緊張,沒人會挑你不是。”聽見她們主仆讨論,趙允承漫不經心地輕笑了一聲。
迎上她疑惑的眼神,給她解惑道:“至于宮裏的娘娘們,也不都是絕色,跟你比的話……”
秦嫀饒有興味:“如何?”
趙允承認真道:“先帝喜瘦馬,後宮女子皆弱不勝衣,骨瘦如柴。”他瞥着秦嫀,長眉微挑,笑了:“你問我如何?”
“噗,你這是偏見。”
不過是兩種喜好不同的人互相嫌棄罷了,只不過趙允承站在了大多數郎君的對立面,也就是少數派。
時間不早,白衣郎君腰挎玉簫,手裏持一素扇,牽着新婚不久的妻子出門了。
他不時側頭看一眼身穿宮裝的秦嫀,眼含驚豔之色。
秦嫀瞧他亦是目不轉睛,滿眼欣賞。
郎君這身一塵不染的裝扮,令人想起了後世的正裝誘惑……這思想有些危險了,秦嫀趕緊打住。
趙允承發現她也在看自己,不由眼睑動了動,把臉轉了過去,讓娘子換個角度看個夠。
以防被有心人窺探,趙允承在前面打馬先走。
宮裏派來的馬車綴在後面,裏頭只端坐着秦嫀和陪同的丫鬟。
正因如此,啞奴整個人都淩亂了,若是他沒看錯的話,主子和這輛馬車都是去宮中的路線。
想起昨日打聽到的事情,啞奴不由汗顏,據說這沈府是太皇太後的侄孫府上,最近剛成的親。
那小夫人應當就是沈郎君的妻子。
主子這麽做,不僅是染指別人的妻子,這個別人還是太皇太後的侄孫,跟主子還是沾親帶故親戚關系。
啞奴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而他震驚過後想的是,知道這麽多的自己還活得成嗎?
到了壽安宮門前,趙允承下了馬,然後望着身後慢慢過來的馬車,他一笑,将馬匹交給宮人,就先進去了。
壽安宮內,祖孫倆見過,太皇太後立刻清了場子。
等秦嫀進來的時候,內殿只剩下他們祖孫二人。
“……”秦嫀今日穿着莊重,失了丫鬟的攙扶,連走路都覺有些不便。
趙允承見狀,立刻過來,把自己的手交給她。
秦嫀感激地睇了他一眼,然後扶着他那剛強有力的手臂,慢慢行至太皇太後跟前,萬分恭敬而又忐忑地彎身行禮:“民女秦嫀,拜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萬福金安。”
頓了頓,頭頂上方傳來圓融的一聲:“起來罷,擡起頭來,讓我看看。”
秦嫀聽着這把聲音很和藹,也就不怕了,她微笑擡頭,任那位貴人打量自個兒,而她亦看清楚了貴人的面貌。
那是一位滿頭華發,端莊華貴老夫人,這麽說吧,對方從頭發絲兒到指甲蓋,都滿足了秦嫀對太皇太後這個身份的一切幻想。
她笑眯了眼。
那日成親,太皇太後只隔着人群看了幾眼,知道新娘子是個模樣不錯的女郎,如今近看遠看,上下打量,從身段到臉龐,一一看清楚,果然不錯,是個讓人有好感的女郎。
太皇太後心下滿意,笑問:“外頭熱不熱?快坐下罷。”
“回太皇太後,晨間剛下了雨,今天比昨天已是涼快多了,我們來時的南門街上,平日裏塵煙滾滾,今天也幹淨了不少呢。”秦嫀笑答。
太皇太後很是新鮮:“哦?南門街上,平日裏塵煙滾滾?”
她倒是沒聽過。
秦嫀道:“是啊,賣布的打鐵的,做炊餅的販瓜果的,牽驢的走馬的,都打道上過,人一多自然就雜了。”
太皇太後笑了,她喜歡聽這小娘子說話,有趣。
“修晏啊。”這是趙允承的字,她老人家沒有喊錯:“快讓你媳婦兒坐下。”
“是。”趙允承應了一聲,嘴角含笑,上前給秦嫀當扶手。
他看向秦嫀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
進宮之初,還以為小娘子會拘謹。
二人坐下,因着宮人被屏退了,容王将自己的茶盞給了秦嫀。
太皇太後坐在上首,眯眼一笑:“修晏媳婦這些日離了娘家,住得可還習慣?”
秦嫀抿罷一口茶,忙笑道:“回太皇太後,兩府相距不過兩條胡同,卻是沒什麽不慣的。”頓了頓,回望坐在隔壁的郎君,眼睛彎彎:“修晏對我溫柔體惜,照顧有加,民女兩世修來的福氣,才嫁得這等好夫君。”
“咳……”趙允承知曉她一向熱情直白,但是當着太皇太後的面被誇贊,他不免有些難為情。
太皇太後大笑,原來允承喜歡的是這樣的小娘子。
不扭捏,不膽怯,夠爽快豪氣。
“娶了娘子亦是我的福氣。”被誇贊的郎君,垂眉衷心地說道,若論誰是誰的福氣,趙允承相信,以秦嫀的這份樂天和通透,不管嫁給誰,日子定都能過得不錯,因為她是完整的,不需要旁的湊合就能活得很好。
而他趙允承,原來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偷一半時光,看看這天地的模樣,僅此而已。
看着夫君認真的樣子,秦嫀笑了:“都是福氣,我倆都有福。”
趙允承笑着點頭。
一對璧人恩愛,眼中只有彼此,感情那般純粹自然,太皇太後目光柔和,透着倆小輩,倒是想起了自己的雙十韶華。
那年,三千寵愛集一身。
一眨眼的功夫,就這麽多年過去了。
人老了,精力容易不濟,太皇太後陪他們話了會兒家常,吩咐道:“我就不留你們用飯了,在宮裏也不方便,你們好生回去吧。”
此趟來,自然沒有白來。
太皇太後命人收拾了一車東西,賜與小娘子。
宮門口,兩輛馬車相遇,都是趕着要出宮。
“怎麽停了?”一輛馬車內,傳來一道清越的女聲。
車夫忙道:“回郡主,卻是遇到了一輛宮中的馬車,讓它先過嗎?”
“誰?”一只白皙的手掀開簾子,露出半張姣好的面容,赫然是丹陽郡主,剛從坤寧宮出來,看見一般規格的宮中馬車,冷道:“宮中除了那幾位貴人,本郡主還需要給誰讓路?過去。”
車夫知道丹陽郡主的脾氣,是個蠻橫跋扈的,自然不敢不從,于是便打馬擠了上去:“丹陽郡主車駕在此,前面且讓一讓!”
眼下整個後宮,除了太皇太後、官家,莊太後以及莊太後所出的兩名帝姬,其餘的主子,确實沒法跟丹陽郡主別苗頭。
畢竟丹陽的父親平郡王在衆多宗室中拔尖,丹陽自己亦是頗得莊太後喜愛。
沒寵的後宮嫔妃,不過是在宮中熬日子。
丹陽會怕她們?
秦嫀聽到後面的喊話,和丫鬟面面相觑,而後車夫好像也遲疑了一下,畢竟不明白後邊發生了什麽事?為何要讓路?
丹陽郡主?
好熟悉的名號。
難道是那日在江家府上甩臉子走人的皇親國戚?
秦嫀也是服了自己了,這種堵心的事竟也能忘記?
就姑且算是吧,所以她要秉行事不過二的原則了:“沐芮,你去跟車夫說,不讓。”
聽聲音明顯是他們的馬車在前,讓是情分,不讓是本分。
沐芮忙應:“喏。”
什麽郡主,她們不知曉,只知曉聽夫人的話。
可終究還是說遲了一步,兩輛馬車因沒協調好先後順序,最終堵在了宮門內。
平日裏開放的側門就那麽大,容納一輛馬車綽綽有餘,兩輛就嫌擠了。
眼瞧着過不去,車夫無奈地禀報:“郡主,堵在門口了。”
無需他說,丹陽郡主也知道堵在門口了,于是掀開簾子出來,倒要看看這位分毫不讓的‘主子’是誰。
“我是丹陽,不知車內是哪位?還請讓一步。”丹陽郡主站在自己的馬車上喊道。
她以為,下一秒就能瞧見車夫驅車往旁邊挪,豈料,馬車內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郡主海涵!我家夫人急着出宮,不可延誤了時辰!”還沒吃午飯呢:“請郡主先讓一步!”
丹陽郡主:?
丹陽郡主的腦子迅速轉動,聽聞對方是個夫人,那便不是宮中的人士;能夠随便召人進宮的主子,統共也就那麽幾位,所以這位有可能是壽安宮的客人。
丹陽郡主不是想不通利弊,她只是心有不甘,憑什麽呀?
更何況這人也不一定就是壽安宮的客人,讓了不就虧了嗎?
于是兩輛馬車,在宮門內陷入了僵滞的狀态。
不多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原是趙允承不見秦嫀的馬車跟上,去而複返。
宮門內的景象,令他深深地蹙眉,把視線移向那輛郡王規格的馬車,以及站在馬車上驚慌失措的女郎。
丹陽郡主沒料想,會在這裏見到令人懼怕的九皇叔。
“丹陽見過九皇叔。”丹陽郡主立刻下了馬車,恭敬地過去行禮。
因着二人距離馬車有一段距離,加上丹陽郡主膽怯,說話聲音不大。
“嗯。”趙允承吩咐道:“将你的馬車挪開。”
丹陽郡主睜大眼睛,雖不知道為什麽,但也只能咬着唇應了聲:“是。”然後回去照做。
她在後面看着,那輛車揚長而去,而她懼怕的九皇叔,等馬車過去後,跟着馬車的身側……竟是一副随行的姿态。
馬車內坐的……究竟是誰?
丹陽郡主神情變幻莫測,實在是太好奇了,想了想,她命人掉頭回坤寧宮,去問問莊太後!
見她去而複返,莊太後笑道:“丹陽,怎地又回來了?”
丹陽郡主表情複雜,詢問道:“太後娘娘,您知道今天是誰在壽安宮做客嗎?”
那般的排面,除了壽安宮,她想不出第二個去處了。
莊太後挑眉:“壽安宮的事,本宮并不知曉。”而她看這妮子,卻好像是知道了什麽。
丹陽郡主頓了頓,抿唇說出一句:“我瞧見,九皇叔護送一輛馬車出宮。”
莊太後的表情,沒有讓丹陽郡主失望,不過也很失望,因為莊太後看來是真的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