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收回思緒,考慮了一番秦嫀剛才敘述的情況,容王可有可無地點評:“那二姐的夫婿,我瞧着眼神飄忽,腳步虛浮。”
也許心術不正,又似縱欲過度,沒個正行。
而秦嫀的二姐,有樣貌有氣質,怎會嫁給這樣的人呢?
聽到趙允承的發問,秦嫀苦笑:“我那二姐夫,當初瞧着也還行,但不知這兩年怎麽越發地不長進。”
趙允承垂眸聽着,點點頭。
夫妻二人只是旁觀者,若是二姐有求于他們,他們自會鼎力相助,可是二姐沒有開口,他們也不便貿然插手。
馬車駛過胡同口時,人歡馬叫,一派生機,秦嫀聞聲而掀起窗簾,瞧了一眼那熙來攘往的南門大街,心中不禁想,與其同夫君回去悶着,不若兩人在街上走一走。
“郎君,不若在街上走走,吃碗縮脾飲再回去?”秦嫀自訂親以來,多日不曾出門,還真有點想念在街上閑逛的樂趣。
“倒也行。”容王想起些什麽說:“這附近有銀樓嗎?我給你挑些首飾。”
聽見‘首飾’二字,秦嫀便想起太皇太後賞賜的那些金翠頭面,說句實話,華麗是真的華麗,很是争奇鬥豔。
于日常就算了吧,戴上去會很奇怪。
“那自然好。”夫君想給自己花錢,秦嫀哪有阻止的理由,沉吟了片刻:“這南城大街的銀樓都實屬一般,要論款式新穎流行,還是靠近內城那邊的寶泰樓出彩。”
容王眨了眨眼,因為靠近內城就意味着可能會有人識破他的身份,然而小娘子想去寶泰樓瞧瞧,他也沒有合适的阻止理由。
“好,就去寶泰樓罷。”
答應下來之後,他只祈禱黑衣的惡名夠響,能讓自己狐假虎威,當一回鬼見愁。
車夫聽見吩咐,便調轉車頭,去寶泰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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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泰樓在東京城算是業界頂尖,很是經常招待達官貴人,因此門口站崗的夥計,亦是個頂個的火眼金睛。
見這架馬車做工精致氣派,雖無家族的标致,卻顯出矜貴來,自不敢怠慢,客氣笑道:“郎君萬福,夫人萬福。”
擡頭不小心看了眼那夫人的臉,夥計微微愣住,眼中頓時露出幾分驚豔來。
秦嫀出門時沒想過要上街,因此忘了帶帷帽,此時下車見自己惹來衆多目光,便輕嘆一聲:“夫君之相貌,當真是招蜂引蝶。”
被媳婦兒倒打一耙,容王輕輕挑了下眉,沒說什麽。
此時門口人多眼雜,并不宜久留,趙允承仔細擁着女郎,用自己高大的身軀阻擋開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進了寶泰樓。
這裏頭倒是寬敞雅致,人并沒有秦嫀想象中的那麽多,也是的,銀樓本身屬于高消費場所,出沒的只是東京城的一小撮人。
“卻不知二位想看些什麽?”說話的夥計二十出頭,看起來很是機靈,正殷勤地向他們介紹:“那邊是金銀器物,這邊是玉石珠寶,若是買首飾的話,前面左轉就是了。”
順着夥計的手指看去,趙允承和秦嫀看到,那兒聚集着幾名女郎,看發式和衣着顯然未婚。
然後秦嫀仔細一瞧,很好,還有郎君陪着,那麽她就不客氣了:“修晏,走罷。”
趙允承卻不想湊這個熱鬧:“夫人,不若我們去雅間待着,讓人送上來看?”
嫌棄這樣沒靈魂的秦嫀說道:“還是自己過去看吧,瞧上什麽直接拿豈不是更好嗎?省得勞煩別人,你說是不是?”
既然她堅持,趙允承臉色複雜地想了想,只能點點頭跟過去。
要命的是那郎君身穿紫袍,好像是官員的官服,只不知是哪個衙門的官員。
看樣子是個文官,品級應不低。
武官在他面前還能說上幾句,文官沒見過血,稍微兇神惡煞點,應該也能吓退。
若是黑衣的話。
白衣不得不承認,怕是再過些年,黑衣能取代鬼怪,成為止小兒啼哭的人物。
那文官其實是大理寺少卿宋玉珩,從四品官上,每三日都要上一次朝,風雨無阻,所以很是豔羨攝政王可以休半個月,上半個月,半個月又只上五天。
沒有比他更舒服的了。
正陪着妹子在銀樓裏站着,宋玉珩有些打瞌睡。
今日一早起來上朝,回到府門口還沒曾進去,便被妹子抓了出來。
妹子的閨中好友徐家女郎,好像瞧上他了,可他只想回家睡覺。
“夫君瞧瞧,這串紅珊瑚珠花好看嗎?”一道嬌柔的女郎聲音,吸引了宋少卿的注意力。
擡起眼皮一看,入目是張雪膚貌美的臉龐,很是大氣端麗,在東京城倒是不鮮見。
時下以瘦為美,東京城的女郎們都恨不得把自己餓得弱不勝衣,猛然見到個豐腴的,就打眼了。
“阿兄,你在看什麽?”宋家女郎不滿的聲音突然傳來。
不僅喊回了宋少卿的注意力,也驚動了正在陪秦嫀挑首飾的趙允承。
他蹙眉擡頭的瞬間,宋少卿若有所感的視線也撞了上來,見是長眉入鬓,英氣俊美的熟面孔,霎時驚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倒是全消了。
“攝……”宋少卿正欲行禮說些什麽。
趙允承發現他竟是認識自己的,便輕輕擡手,用眼神示意其噤聲。
宋玉珩不傻,連忙安靜點點頭。
坊間相見,這位不想聲張,也屬正常。
趙允承見他識趣,便又做了個讓他離開的手勢,然後把注意力轉回家眷這邊。
“夫君?”
“沒事。”容王微有些緊張。
那大理寺的宋少卿比他更緊張,連忙繃着神安靜地退到一旁,帶着妹子和徐娘子走到另一頭去。
在京的衆官員都知曉,攝政王穿白衣時不喜過問政事,偶爾遇見朝臣也是對他們視而不見,眼下看來卻不是傳聞,而是确有此事。
可是宋少卿心中卻疑雲密布,眉頭微蹙,不解之餘,回頭略略看了眼那位女郎和攝政王。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方才那位女郎可是嬌滴滴地喊了一聲夫君。
相傳攝政王對自己的王妃并不敬重,以至于他的王妃連容王妃的名分都沒有,只頂着個‘安王妃’這個頭銜,惹得整個東京城恥笑。
既然是這等不堪的處境,安王妃又怎會得攝政王親自陪同?
真是奇哉怪也。
“阿兄,難道你竟喜歡豐腴的女郎?”宋家女郎張着櫻桃小嘴,不無驚訝道。
方才她可是都看見了,自家兄長對那名豐腴少婦人瞧了又瞧,可是胖有什麽好,自己的閨蜜徐娘子體态苗條,楚楚可人,哪裏不好?
她撅起了嘴:“我還是覺得瘦更好看些。”
為何那位女郎身邊的英俊郎君和自家兄長都喜歡豐腴的女子。
這道聲音實屬不小,周圍都能聽見。
秦嫀一聽這麽極具争議性的話題。
于是放下手中的珠花,轉頭興致勃勃地看熱鬧去。
宋少卿被妹子囔得臉色驟變,恨不得把妹子的嘴巴堵上才好:“玉瑩快莫胡說,去給夫人賠不是。”
那宋家女郎自知失言,但是身為官家女郎,兄長從四品,阿爹正三品,她好像沒有去給別人賠禮的理由。
“阿兄太較真了,我只是随便說說。”宋玉瑩撇撇嘴,哼道。
宋少卿氣急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自己來到秦嫀面前低頭作揖:“舍妹唐突了夫人,還請夫人原諒。”
秦嫀就知道,自己方圓五米的胖瘦問題斷不會越過自己去的,于是自豪地搖了搖頭:“無妨。”
流行是一個循環,她只不過是走在最前瞻。
那宋少卿擔心的豈是女郎的怪罪,他眼下連待在這裏都覺得脖頸生寒,于是得了秦嫀一聲無妨就退了下去,并不敢擡眼。
這副十足謙卑的樣子,看得宋玉瑩和徐娘子一百萬分不解,正待要問什麽,就被自家的阿兄黑着臉訓斥:“快走,回府裏去。”
秦嫀笑吟吟地看見,那小娘子還頗為不服氣哩,想跟兄長幹一仗,但最終纖弱的嬌軀不敵男兒的七尺之軀,蔫吧了。
目送那兄妹幾人離去,秦嫀微笑大贊:“這位郎君不錯,咱們大乾的官員當如此。”
趙允承愣了一下,不禁莞爾:“他人嘲笑你,你倒是高興。”
秦嫀微笑着問:“無關痛癢的一句話就要不高興,那浪尖風口的大人物們怎麽活?”
這倒是的。
趙允承颔首:“還是娘子通透。”
經歷完小插曲,秦嫀的注意力回到金銀俗物上面,雖然俗氣,卻是金燦燦亮晶晶,越看越稀罕。
陪着她的容王,偶然想起在廣聚軒聽到的一番高論,唇邊淡淡漾開一抹淺笑。
挑完首飾和一些金銀器皿回去的路上,趙允承問:“有一件事娘子可否為我解惑?”
秦嫀手裏捧着剛才在街上買來的蜜餞,撚着一個側頭說道:“你說。”
“我第一次去廣聚軒,曾聽到一番言論,夥計說出自你口。”那番言論是什麽,趙允承略提了幾句,見媳婦兒恍然,才繼續道:“為夫想知道,你說這番話是真心推崇攝政王的治國手段,還是如何?”
竟談起國事來了。
秦嫀舔了一口蜜餞,這個舉動委實不雅,非淑女所為,但是在她做來卻像是文人雅士扇了一下扇子那麽自然。
“傻夫君。”秦嫀笑道:“酒樓裏客人魚龍混雜,有時喝多了酒便口無遮攔,妄議國事,而我怎能助長這股歪風,自是要讓他們曉得,什麽叫做政治正确。”
“政治正确?”容王挑眉。
“眼下是攝政王當政,”秦嫀嫣然笑道:“我不說他好,還能說誰好?”
說得這般明白,趙允承懂了,一時心中百般滋味……
卻原來那只是小娘子的權宜之計,并非是真心推崇。
“當然了。”秦嫀将一顆蜜餞扔進嘴裏,被甜得眯了一下眼睛:“私心裏,攝政王确實是我喜歡的那一類君王。”
心夠黑,手夠狠,六親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