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古時女子沒有什麽夜生活,入夜之後便是在閨房裏看書寫字,或者做些繡活。
秦嫀的繡活做得很一般般,平時繡條帕子也還湊活。
今天她想挑戰一下高難度,給男人繡一個荷包。
花樣都已經打好了,是荷花,因為這個既簡單又寓意好。
吃過晚飯後,她就倚在榻上開始動工。
丫鬟們也在外間,并不進來打擾她。
做繡活正做得聚精會神呢,秦嫀忽聽到有些異動,擡頭疑惑地瞅了一下身邊的窗戶,似是風聲,于是又垂下腦袋,一針一針地戳着。
容王站在窗戶外,透過縫隙瞧見,那平時明豔照人的小娘子,這會兒粉黛未施,烏溜溜的頭發只用一根簪子,松松垮垮地挽在腦後,襯得那截雪白的脖頸,妩媚性感。
而小娘子的神情,慵懶中透着缱绻,白玉指尖執着繡花針,一針一線,都走得頂頂溫柔。
容王怔怔地站在那裏,看得有些發呆。
有一瞬間,似是找回來了一些什麽。
他曾經渴望的,缺失的,沒有曾細想,如今看到了才知道的。
總之胸中有些滿滿的,覺得很溫暖,又有些踏實……不知如何形容。
他若是沒猜錯的話,那件繡品最終會抵達自己的手裏吧。
倒不是說長這麽大沒有人為他花心思過,只是不一樣,秦小娘子是愛他呢。
“小娘子……”容王輕輕敲了敲窗,剛說完就懊惱了,生怕小娘子受驚之下,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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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嫀倒是沒這麽不經吓,聽出是心上人的聲音,她微微一頓,随後便推開窗門,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小郎君:“修晏。”
說出這兩個字,她便已笑逐顏開,滿眼星輝,美得賞心悅目。
見她這樣高興,容王也挑唇淺笑,站在半米外行了個禮,小聲解釋來意:“小娘子,這半個月來實在脫不開身,一尋着機會我就來了,還請你見諒。”
秦嫀聽了,掩嘴輕笑:“你這呆郎君,我是你未婚妻,何來這麽多使不完的禮。”
說罷,不等容王說些什麽,就撐開了些許窗門,朝他嫣然而笑:“進來罷。”
卻見男人微微撐圓了眼睛,然後趕緊搖了搖頭:“不妥,我在這裏和你說兩句就走。”
“那怎麽成?”秦嫀笑了,招着手道:“你進來,我給你量個身。”
容王心下猶豫,畢竟深夜潛進岳父家已是不妥,更何況入女郎的閨房,那豈是君子所為。
于是有些為難地站着沒動。
“那好吧,看來沒成親是使喚不動你的。”秦嫀好笑,然後起身離了窗戶,想去拿點東西給冤家。
“……”容王心中一緊,到底還是上前了兩步。
等秦嫀拿好東西的時候,轉身便看到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房中,滿臉都是不自在的模樣。
既然人進來了,秦嫀便把那兩雙鞋墊放下,笑吟吟地過來招呼着他:“在榻上坐。”
“好。”趙允承應了聲。
眼尾瞥了一眼女郎的繡榻,左邊散落了些做繡活的東西,右邊是空的,他便占了右邊。
秦嫀摸了摸壺裏的茶,還是熱的,便取了一枚青玉色的茶杯,給男人倒了一杯:“不太熱了呢,郎君将就着喝罷。”
“不打緊。”容王說道。
接茶的時候,雙手被小娘子好生握了一把,窘得他只垂眸喝茶。
什麽味兒倒沒嘗出來,喉嚨倒是越喝越渴了好像。
秦嫀今晚梳洗完,因着天氣炎熱,穿了件薄衫子,而裏頭是件紫色的抹胸。
這夜裏的燈火一照,便照得小娘子那玲珑有致的身形,影影綽綽的玉臂,全都無所遁形,叫人見之喉頭發緊。
“郎君。”喝過茶後,秦嫀拿出量尺寸的皮尺,笑道:“你且站起來,讓我好給你量身。”
趙允承遲疑了片刻,緩緩站起來,走到中央。
“郎君,你的手臂微微張開一下。”秦嫀一邊吩咐,一邊忙碌起來,嘴裏念念有詞:“兩尺三……一尺六……”
見她從不用筆墨記下來,容王挑了挑眉,啓唇想說些什麽,但是張了張嘴,又閉上,生怕自己貿然開口,會擾了小娘子的思緒。
于是他就站着,一言不發地任憑小娘子擺布。
秦嫀量完所有的數據,想了想,便繞到趙允承身後,輕輕抱住了趙允承的腰,這瞬間,她只覺得懷中的體魄微微一繃,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
女郎輕笑,拿那香腮,緊貼着未來夫君的背脊,道了一聲:“愛郎。”
這下子,玉臂下的身軀繃得更緊了些,就像有什麽要斷了似的。
“笑笑,別鬧我了。”趙允承說道,然後擡手解下腰間的柔荑,将自己的身子解救出來。
那一旋身的動作,在他做來端是特別潇灑利落,好看得緊。
這位讓人念念不忘的郎君,實在是世間少有的偉男子。
秦嫀心底贊嘆了聲,眼神明亮柔和:“愛郎,這半月想我不曾?”
被小娘子這般當着面稱呼,容王還未從剛才那聲‘愛郎’中緩過來的心髒,複又狠跳了一下子,俊臉也立刻飛起兩道淺紅,好不賞心悅目。
“自是想的。”說罷,他便看着窗外:“夜已深,你早些安寝,我亦回府歇息。”
“好呢。”秦嫀亦不強求,自站在那裏亭亭玉立地笑着。
趙允承望她一眼,心裏竟是安定踏實無比,便有些想不明白了,這秦小娘子也才十八,卻無論見識也好,性子也罷,都成熟得叫人心悅誠服。
譬如眼下,自個在這裏沒完沒了地窘迫。
對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自在。
“……”趙允承想了想,到底還是走到秦小娘子面前,居高臨下地挑起對方的下巴,低首一吻。
然後睜着眼睛,細細地觀察小娘子的反應。
見他不動,秦嫀惡膽叢生,啓唇撬開他的唇,輕輕吮一下,嘗到一點茶香味,不澀,微甜。
容王被驚動了似的,睫毛顫了顫,從秦嫀的戲弄中掙脫出來,羞惱地睇了她一眼。
“我走了。”他說道。
秦嫀笑道:“去吧,郎君回去好生歇息。”
見他移步,秦嫀又攥住他的衣袖,輕聲問了句:“愛郎明日還要去國子監嗎?”
“倒是不用。”容王停下腳步,與她說道:“有半個月不用去。”
想必是婚假了,秦嫀點點頭,從榻上取來了兩雙自己納好的鞋墊,交給冤家:“去吧。”
握着那綢布包好的東西,容王胸中生起一股暖意,也瞧了女郎一眼,這才又恍恍惚惚地轉身。
“哎。”女郎的聲音從身後邊傳來,竟是第二次扯住他的袖角,柔和的眼神如一汪春水:“你之後還會再來看我嗎?”
容王呼吸窒了窒,朝她點點頭。
頂着她暖融融的目光下,男人張開手臂箍了一下輕紗薄衣的女郎,抱了滿懷的溫軟。
秦嫀有些吃驚,望着這名守禮的郎君,但見那俊美的面容,又愣了神,只剩下吶吶的聲音,在微啓的雙唇中隐沒。
趙允承盯着女郎的唇,和若隐若現的貝齒,低首将其納入,好好憐惜了一番。
“……”秦嫀意外得很,但一點都不抗拒,十分配合地依偎過去。
她感覺到,愛郎的身子都繃緊了。
給了她一個溫柔細膩的吻,男人這才松開她,然後翻窗出了閨房,走時還仔細幫她把窗門阖好。
秦嫀癡癡地倚在榻上,目光柔和放空,顯得還未從那柔情蜜意裏抽回魂兒來。
擡手撫了撫自己的手臂,那兒還殘留着方才被郎君箍緊的壓力,實在叫人臉紅心熱。
兩名丫鬟守在外間,實則早已聽見了動靜,正你瞧我,我瞧你,鬧了兩個大紅臉。
既知是沈郎君在裏頭,便無意進去打擾。
等過了許久,二人才打了簾子進來:“三娘子,該歇息了。”
秦嫀捏着荷包才繡了半片荷葉,聞言擡頭,才發現已經夜深了。
室內的燭火都有些暗了,怪不得看得眼睛酸澀。
秦嫀揉了把眼睛:“歇吧。”
月英和沐芮服侍三娘子上床歇息,然後一人去耳房歇息,一人留在屋裏聽差。
第二日是個陰天,但雖如此,天氣卻還是那麽熱。
習慣了曾經享受過的空調冷飲,叫秦嫀過上夏天只能扇扇子的生活,說真的,她很不适應。
所幸秦府有個小小的冰窖,是祖上留下的,裏頭常年都存了些冰。
到了暑季就取出來給主子用。
今年入夏之後,秦嫀也用了不少,做冰鎮蓮子湯,綠豆湯,但凡好吃的,想吃的,就算秦府的廚子不會做,她也會磨着讓人給她搗鼓。
所以秦府的廚子這些年下來,也被府上的三娘子折騰得十八般武藝齊全。
最近三娘子就要出嫁了,聽秦老爺說,想讓廚子跟着三娘子去姑爺家當差呢;廚子是一百萬個願意的,倒不是說秦府不好,能跟着三娘子往上走,誰不願意呢。
“熱得很啊。”秦嫀扇着扇子道,望着水榭外郁郁蔥蔥的樹冠,心想,這天兒也沒有太陽,怎麽吹來的風都是熱的呢:“沐芮,去舀兩勺冰來,咱們做橘子冰沙吃。”
沐芮習慣性地要去呢,反應過來,瞪了自家三娘子一眼,笑嗔:“三娘子又想框我,您現在不能吃冰。”
月信期間,女兒家吃多了生冷的東西總是不好的。
輕則鬧肚子,重則造成宮寒,影響身體健康不說,還有可能影響子嗣。
這些道理秦嫀都懂,所以來了這裏,她對自己吃的穿的用的,不求精致,但求健康無害,平日裏飯後散步,有空就出去多壓壓馬路。
反正戴上帷帽,穿得嚴實點,是沒有人會議論的。
幾年下來成效頗為顯著,不貧血也不痛經,偶爾有個小病小痛,也是藥到病除,恢複得很快。
自豪地說,秦嫀覺得自己這幾年的身體狀況,比身在職場打拼的那幾年好多了,只能說,職業女性真是不容易啊。
壓力不比男人小。
認真比較起來,古代有錢人家的女子,倒過得舒心多了。
特別是遇到一對開明的父母,對,就是能說出給你錢讓你養小郎君的那種,那就真是人生贏家了。
但不管如何,日子過得舒心還是糟心,全看個人的性格吧。
秦嫀二十啷當時愛鑽牛角尖,對身邊的人總是抱着一種光環,或者說期待?
覺得我對你好,你也會對我好。
我跟你講道理,你也定會跟我講道理。
現在想想,那真是太理想化了,等她二十五一過,就揮揮手跟過去拜拜了,至今也未再跟自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