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會沒事的
“嗐,謝啥呢。”蘇忠國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後大家夥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沉默。
說是要一起想辦法,但辦法哪兒有那麽好想,這天再加上這個時間,天時地利人和全缺了,怎麽看都是絕境。
蘇忠國悲憫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低頭不停喝着水,仿佛水喝完了,就能把絕望也飲盡似的。
張蘭花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也說不出讓蘇父去幫人請醫生的話,這天氣那麽糟,來回又都是夜路,稍不小心就會出大事兒!
況且眼前這小子也不是自家孩子,就算心善,也得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行事!
陳清瑜眼眸有些空,垂在身側的手捏緊又松開,往複幾次,他臉上重新恢複了不起波瀾的平靜,緩緩說:“叔,要不您還是把路線和我說一下,無論如何,這趟我都得走的。”
......
外頭一下子吹起了大風,雪花子嘩啦啦全打在窗戶上,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冷風呼嘯,那尖銳的聲音拖着長長的尾巴,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
蘇忠國扭頭瞧了瞧白蒙蒙的窗戶,嘆了口氣,“行吧,我拿張紙給你畫一下。”
兩人低沉的嗓音在房間裏響起。
蘇嬌覺得這一幕壓抑,別過眼往角落裏看,張蘭花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抓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然後微微搖頭。
蘇嬌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幹涉,但心中又有些不甘心。
她可是警察阿,即使這輩子只是個普通人,但正義依舊刻在了骨血裏,如果她是那麽容易就放棄的人,之前也就不會憑借着一個女兒身成為最年輕的重案組副支隊長了。
蘇嬌斂下眸子回憶着書中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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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裏,反派男二的人生轉折點是在1975年,那會兒正值災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但道溝村卻發生了一件讓人震驚的大事兒,一天下午,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村子裏。
這年頭沒幾個人見過真車,所以村裏不少人都去湊熱鬧,議論着裏面坐的到底是誰,來見哪個人的?
最後萬萬沒想到,那車子居然是去接陳家爺孫的。
原來是京裏的環境漸漸變好了,不少堆積的研究項目都缺有實力的教授去落實,所以那車是受到了緊急命令,來接陳老爺子的。
但那時候陳家爺爺已經在1974年饑荒剛開始的冬天病死了,所以只有陳清瑜一個人上了車,此後沒幾年,他就成為了研究所裏最年輕的研究員。
蘇嬌想到這兒,眼睛漸漸亮了起來,現在才是1973年,這說明了無論如何對方爺爺都會挺過去的呀!
但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她不能僅依靠記憶行事,蘇嬌蹙眉想了一下,突然開口。
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沉悶的房間裏像是射進來的一束溫暖的光,攪碎了一地沉寂。
“爹,現在時間緊張,你先帶着陳知青去見大隊長吧,和對方說明一下情況,看看大隊長他怎麽安排!”
蘇忠國原本正在和陳清瑜訴說着山路,聞言立刻擡起了頭,猶豫道:“可是,就算見着了......”
他話沒說完,但語氣裏的不安明顯透露了出來。
蘇嬌表情沉靜,語氣鎮定,莫名就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和大隊長說了以後,大概率對方是不會同意去找醫生的,今天的天氣又那麽壞,就算出錢,按照那流言,村裏也不會有人願意去!”
她說着特意停頓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眸直直看向那身姿挺拔的少年,嗓音清冽:“這個時候,陳知青你就去向大隊長申請使用隊上的酒精,拿回去用酒精給你爺爺擦拭頸邊的動脈,還有手肘窩,咯吱窩,腳底板這些地方,反複的去擦,這樣你爺爺的燒就會退下去了!”
陳清瑜眼裏染上了一絲光,但很快,又猶豫的問:“如果大隊長不同意怎麽辦?”
“大隊長剛剛拒絕去找醫生,所以酒精他一定會給的!”蘇嬌的眼睛亮得驚人。
蘇忠國聽她說完,打斷道:“啥,嬌兒你可別瞎說,酒精能有啥用,那不是消毒用的嘛?”
村裏醫療資源有限,每年雙槍的時候受傷的人就特別多,村民早就習以為常,通常搞點燒刀子或者直接随它去。
可是許多傷口處理不及時,之後就會演變成大病,所以每年都有一兩個莫名發高熱死掉的村民。
年初鎮上的衛生院得到上級指示,根據村裏的實際情況,向各大隊發放了一批酒精之類的常見藥。
蘇嬌是現代人,自然知道酒精有揮發性,用于擦拭肌膚的時候,能起到物理降溫的作用,但此時她必須得找個合适的理由解釋自己是怎麽知道這事兒的。
她眨眨眼,輕聲道:“是真的爹,之前在公社學校的時候,隔壁二眼村的張醫生和我說的!”
蘇忠國一聽,沉默了一下,烏沉沉的眼睛看向那站着的少年,“陳家小子,你要不按照我家嬌兒說的試一試?”
蘇嬌瞧見對方的眼睛看向自己,忙細聲細語勸:“你要是現在去隔壁村找醫生才是不劃算呢,你人生地不熟的,有幾條命能回來?”
“到時候你爺爺還沒咋樣,你就先出事了,到時候他還有力氣求生嗎?”
陳清瑜安靜的聽她說完,面上閃過幾絲掙紮,然後轉頭說:“叔,麻煩您帶我去找大隊長吧!”
事情三兩句話就定了下來。
蘇嬌頓時露出一個松了口氣的表情。
蘇忠國站起來深深看了她一眼,招呼了少年一聲,就帶着人匆匆往外走。
蘇嬌瞧着他們的背影。
門開了,大雪轉瞬間淹沒了他們的頭發、肩膀和整個身子,外頭的世界純白無暇,高大的樹幹遮天蔽日,樹梢上枝幹都是禿着的,積了不少雪,厚厚的雪花子時不時抖落下來。
她不知怎麽的,又想起了那個少年的模樣,想到了對方壓抑的低喃。
我只有他了。
這世道是最艱苦的時候,也是人民精神最崇高的時候。
人才對于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每多留下一個,就能為祖國崛起再增添一份力量。
蘇嬌的心中燃起一絲火苗,她突然就對着那微敞的門跑了出去,一路追到了大門口,對着那兩個将要踏出門檻的背影喊了一句。
“陳清瑜!”
少年轉過身,天邊火紅的太陽西斜,無邊無際的大雪漫天飛揚,雪一般漫無天際的晚霞被裹藏在厚厚的雪影中,隐有幾絲橙紅灑落下來,恰好落在他的鼻上、唇上,勾勒出明暗分界線一般的光影。
蘇嬌的頭發上堆了些雪花,一雙眼澄清透徹,語氣篤定:“你的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陳清瑜晃了晃神,詫異與她是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轉念,所有的思緒都消散了,清冷的眉眼微彎,“謝謝。”
說罷,蘇忠國沉聲道:“走吧,得快點兒了。”
兩人的背影又隐匿在白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