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求求你們
蘇忠國把人背到了房間的炕上,張蘭花攙扶着蘇嬌坐在了旁邊,一邊皺着臉說:“喲,這孩子大冬天的就穿這點阿,別凍壞咯!”
說着,她轉頭擔憂的問:“嬌兒,你現在感覺咋樣,頭還暈不?”
剛剛閨女和唐知青說自己被冷風吹暈的時候,可把她吓壞了,唯恐自己的心尖尖又有什麽好歹。
蘇嬌輕輕勾起嘴角,乖乖的說:“娘,我真的好多啦,您別擔心!”
張蘭花滿臉心疼,伸手抓過閨女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不斷搓着取暖,時不時低聲抱怨一句,“你這手都那麽冷了,還逞能呢,都怪那個唐知青,明明知道你病還沒好呢,還非要來找咱家的麻煩!”
“嬌兒,咱家以後門都不給她進,你也離她遠點,知道不?”
蘇嬌好笑的聽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囑,只覺得外頭冰天雪地,可心卻像是在炕上捂着,暖得不行。
她白皙的臉上綻放出一個花一般明媚的笑容,撒嬌道:“知道啦娘!”
說着,蘇嬌好奇的看向床上的人,她只在書裏知道這個未來的天才研究員,還沒見過人長得什麽樣呢!
蘇忠國摸了摸男孩的額頭,眉頭緊緊皺起來,轉頭吩咐:“老三,趕緊去燒盆熱水來!”
蘇辰青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蘇忠國把邊上的棉被都拖過來給他蓋上,然後一雙大手用力搓着他的臉,不一會兒,少年蒼白的面龐就被活生生搓紅了,像是兩朵突兀的大紅花。
蘇嬌打量着床上的人兒,回憶着剛剛爹把人背進來時候看見的樣子。
他很瘦,穿着也很單薄,衣服明顯是穿了許多年了,上面不僅滿是補丁,袖子還短上一寸,所以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他的手腕,細得像是皮包骨,活生生把腕骨孤立在一邊,但手指卻意外的修長好看。
男孩此時的容貌也讓人一驚。
記憶中他在村裏總是披散着頭發,終年戴着一頂打滿補丁的兜帽讓人瞧不清臉,村中不少人都認定他一定長得很醜,所以才要把臉藏起來,沒想到真實面貌居然這麽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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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有些黝黑,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肉,但五官卻十分優秀,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形天生上揚。
眉毛鋒利有型,讓人不知不覺就好奇那閉着的眼睛睜開是什麽模樣。
蘇嬌回憶着書裏的內容,他是下鄉知情,他爺爺則是專門來道溝村做研究的,為了方便照顧老人,他沒有住知青點,而是選擇和爺爺住在一起。
由于村裏的氣候在冬天格外惡劣大隊長也沒有多餘的房子,所以大隊長只能挑了後山一處年久失修的守林員的房子給他們住。
但就是這個條件,也讓其他知青們羨慕不已,擁有自己的私密空間,還能自己開火,這已經是頂頂好的事情了!
那老人家在村裏的存在感很低,偶爾去割割豬草,曬曬白菜,偶爾去田野間徒步,甚至偶爾還請村民帶路去後山轉悠。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一個流言從知青點傳出來,說這對爺孫是從京都逃出來的,他們成分不好,在鄉下避風頭呢!
知青們雖然沒有證據,但這年頭最怕這種事情,所以都對陳知青避而遠之。
不久後,村裏的村民也知道了這事兒,雖然沒有證據,但流言有鼻子有眼的,讓人心頭惶惶。
不少人私下說這事兒肯定是真的,否則道溝村這麽窮這麽普通,怎麽會有人來做研究呢?
所以村子裏的人對陳家這對爺孫也是避而遠之,好在他們住的地方偏,大家平時也遇不見。
蘇嬌盯着他清冷的面龐,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根據書裏的介紹,眼前這人就是男二陳清瑜,他原本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從爺爺那輩開始,各個都是大學生。
爺爺陳放安是京都大學的歷史系教授,奶奶徐秀玉是京都大學的農林系教授,父親陳知聰和母親汪苗都是研究所的研究員。
由于這幾年局勢緊張,父母申請去北方搞建設,爺爺剛好手上有一個項目,要到道溝村進行研究,而陳清瑜為了就近照顧爺爺,家裏動用關系,把他派到道溝村下鄉,奶奶則去了荒島開荒。
蘇嬌心情有些複雜,陳清瑜可是華國的國寶級天才研究員,後世做出了許多卓越貢獻,甚至還研發出了世界一流的紅殼戰機,此時卻這麽虛弱的躺在床上,看起來處境也不好,心裏頓時捏了一把汗。
可別真出什麽事呀!
這時候,門口傳來三哥急吼吼的叫聲:“水來了,水來了!”
熱乎乎的水一來,房間的氣溫都感覺上升了幾度。
蘇忠國讓他把搪瓷盆放到地上,然後把裏面的毛巾絞了絞給陳清瑜擦臉。
滾燙的毛巾觸到皮膚,凍到僵紫的皮膚慢慢軟化,血液逐漸流通,陳清瑜緊皺的眉頭也自行纾解開了。
三哥蘇辰青在邊上靜靜看着這一幕,等蘇忠國把毛巾重新在臉盆裏絞了絞打算繼續給人擦手時,他忍不住問:“爹,這人等會怎麽弄阿?”
“要是醒了還好,沒醒的話難道要讓他在咱家住一晚上麽?這萬一被其他人知道了,到時候牽連咱家咋辦?”
蘇忠國悶聲把男孩的兩只手都擦了,末了将毛巾往盆裏一摔,沉聲道:“大隊長剛剛說了,晚一點兒他會回到咱家把人帶走的。”
蘇辰青皺着眉,整個人還是有些坐立難安,“那要是大隊長不來怎麽辦?知青點十幾個人呢,等他挨家挨戶通知到了指不定都幾點了,今天的雪又那麽大......”
這年頭大家都躲着被下放的人走,往常在路上遇見也是要遠遠避開的,唯恐走近一點就會沾染資本主義的氣息。
要是被其他村民知道這個人在蘇家呆了一天,那更是不得了,說不定沒幾天就要牽連到自己家了。
張蘭花聽着老三的話也跟着附和,“是啊當家的,他的身份畢竟特殊,咱家這也算救了他一命,不欠他什麽的,幹脆把人叫醒趕緊讓他走吧!”
蘇忠國思忖一會兒,無奈道:“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大隊長要等他來的。”
張蘭花忙道:“那到時候就說他醒了先回家了,讓大隊長隔天去住處找呗!”
這是個好辦法,蘇忠國點點頭。
蘇嬌這時卻注意到陳清瑜緊閉的眼皮顫了顫,但沒有睜開,她心中有了幾分猜測,忍不住出聲:“爹,娘,他可是正兒八經的下鄉知青,可不是什麽壞人!”
真是三人成虎,看來這流言在村民心裏的烙印很深!
蘇忠國還沒說話,蘇辰青就插嘴道:“啥?可是村裏都這麽傳啊,有鼻子有眼的!”
張蘭花也說:“是啊,聽說知青點的那些知青也都躲着他們走呢,這不能是假的吧?”
蘇嬌說:“當然是假的啊!要真是壞人,大隊長肯定早說了,而且人家還是知青,來支援農村建設的呢!”
“我看就是有人在背地裏使壞,見不得他們好呢!”
蘇忠國一聽,眼神閃爍着。
蘇辰青有些不服氣還想繼續說話,但蘇忠國出言了,“行了,現在救人要緊!”
下一秒他輕輕拍着對方的臉,喚着:“醒醒,醒醒,你還好麽?”
陳清瑜的眼皮又顫了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那幽深的目光躍過蘇忠國落在了蘇嬌的身上。
蘇嬌心中一跳,仿佛看見了黑夜中蹿起的一絲耀眼的光。
那眼神清澈而幽邃,如同銀河帶上飛逝而過的流星,一眼之後,對方的模樣就深深刻在了腦海中,心中留下經久不散的震撼,讓人難以忘懷。
她後世是最年輕的重案組副支隊長,她看見過無數犯罪分子的眼睛,但唯獨在這一刻......
蘇嬌突然想起書中關于陳清瑜的結局。
他是後世隕落的天才研究員,在紅殼戰機研發完成的前一夜,突發疾病去世,之後無數科研大佬聯名追悼,舉國默哀。
......
蘇嬌不自覺抿起了嘴唇,心中升起敬意。
不愧是未來的大佬!
這麽年輕就如此與衆不同。
那眼神她再熟悉不過了,是信仰,是願意用一生堅守的信念之火!
陳清瑜的視線突然晃了一下,眼簾迅速低垂,整個身體不自覺收緊,手肘蹭着炕往後退去,似乎很緊張的模樣。
蘇忠國沉聲問:“你感覺怎麽樣了?”
陳清瑜抿了一下嘴唇,呼吸急促起來,片刻後,他低下頭嗯了一聲。
蘇忠國心下一松,繼續道:“既然你醒了,那就證明身體沒有大礙了。剛剛你凍暈在我們家門口,所以我就把你救進來了,但是,村裏對你們爺倆其實有些流言,說你們家的成分不太好,這......是真的嗎?”
話音剛落,房間裏陷入一片寂靜。
陳清瑜全身縮在一起,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其餘幾個人見狀眼裏都帶上幾分警惕。
蘇辰青彎下腰不客氣道:“喂,小子!我們救你那是心腸好,你可別騙我們啊!”
陳清瑜費勁的清着嗓子,聞言立刻張嘴道:“不,不是的,對不起!”
說着,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但腳一觸到地面就一軟,整個人作勢就要倒下。
蘇忠國眼皮一跳,忙上前把他攙扶起來。
陳清瑜借着力很快站穩了,他啞着嗓子說:“謝謝!謝謝你們!”
下一秒,他突然顫抖的說:“求求你們救救我爺爺,我爺爺他突然發高燒了,已經一天一夜了,無論怎樣都不見好!”
“我本來是來找大隊長的,但是到了地方他們說知青點塌了,大隊長去處理這件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
“大隊長首先就是來你們家,所以我才過來的......”
陳清瑜說着,清俊的臉龐上滿是無措與惶恐,仿佛一只被逼到絕境的流浪狗,用最後的力氣去咬緊救命稻草。
“求求你們,只要能救我的爺爺,以後讓我做什麽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