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對不起
“老板,你看這個外賣地址就在咱們這條街欸,反正現在人不多我送過去吧。”
聽到倪雪的聲音,孟州擡起頭看了眼小票上面的地址,王姐小抄,确實是在這條街上,不過有些距離,孟州起身:“還是有點遠,我去吧。”
“不過好奇怪啊,咱們外賣比在店裏買要貴上一點,咱們這條街上的老板點單一般都是自己過來,有時候還能跟咱們聊上一會兒,今天怎麽點起外賣了?”
張涼擡起頭慢吞吞的道:“好像還是有一段距離吧,可能人家不想走,或者有事沒時間來。”
“別亂猜了,人家點單我們完成就好。”
“哎對了,老板你後天是不是又不來店裏啊?”
“嗯,後天去幫薛檸搬家。”
看到孟州嘴邊挂上的淺笑,倪雪嘻嘻笑了兩聲:“喲喲喲!”
孟州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別起哄。”
“好好好,老板你就安心去,店裏有我和張涼保證沒有任何問題!”
“嗯。”
王姐小炒走路大概十分鐘能到,點的是正常冰的檸檬水,不是熱的不擔心會散去溫度,孟州走的也不急,他擡手擋了一下過于刺眼的陽光,摸着自己的胸口淺淺的皺了下眉,是不是太熱了,他今天總覺得不太舒服。
“您好,外賣。”
“來了,謝謝啊。”女人結果外賣放在桌子上又去忙別的去了。
孟州本來都走出去一段路了,他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店前的大樹落下一片陰影,上面站了一只小鳥正偏着頭梳着羽毛,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怎麽……總是覺得有人在看他呢?
【給位旅客朋友們請注意,開往w市方向的G1981次列車即将開始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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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檢票的播報,薛檸将抱在懷裏的包摟緊了一些,他來的太早了。
薛檸拿起身旁的檸檬水喝了一口,然後盯着杯子發了會兒愣,他一直不覺得檸檬酸澀,可剛才喝的那一口,他難得的嘗到了這種味道,酸澀中又帶着點苦,可檸檬片明明是去了籽的。
他剛放下杯子就聽到自己手機在震,他已經把能删的軟件都删了,是有人給他打電話嗎?薛檸拿起手機,看到電話號碼的時候他習慣性要上滑接起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不過他還是接通了:“喂,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啊?”
“給你發了很多消息都沒看見你回,有點擔心就打了電話。”
“啊……我手機內存有點不夠,就把很多軟件删了正一個一個重下呢,我看了一下它排在最後一個。”
安靜了一會兒,孟州的聲音有些顫抖的想起:“……薛檸,我怎麽聽到你那邊有廣播的聲音?”
“……有嗎?你聽錯了吧。”
“薛檸,薛檸?”
薛檸看了下手機發現不能改票後他将手機關了機,孟州怎麽連他這個號碼都知道?這個號碼他只和儒仙鵬聯系的時候才用的到,他們倆個什麽時候認識的?他将鴨舌帽的帽檐往下壓了壓,找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離列車出發還有一個小時,如果孟州真要來是有可能找到他的,不過臨近開學日,高鐵站人非常多,而且今天薛檸穿的和平常很不一樣,而且他的位置很隐蔽,孟州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還有四十分鐘
還有二十分鐘
最後十分鐘
薛檸起身,檢票口的人已經排起來長隊,他小心翼翼的護着背在身前的黑色雙肩包和手上的透明的亞力克盒子跟在人群後。
高鐵站人很多,氣味很多也很雜亂,不過薛檸排隊走神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甜絲絲的氣味,像咖啡混合着檸檬的香氣。
他擡起頭,慢吞吞的看向周圍,檢票口前排了兩只隊伍,他右手邊的隊伍因為在外圈正緩慢的在向前移動,因為不相信錯覺,所以他認真的看了一圈,沒發現熟悉的身影,他又低下頭開始發呆,被下壓的發絲将他的眼睛擋去一半,開始檢票了,他護着身上的三樣東西往前面走。
【前方到達的是經華站,請各位乘客拿好自己的行李有序下車。】
出了高鐵站薛檸心裏暗暗松了口氣,高鐵站外有很多人在攬客,有個人喊住了他:“帥哥走不走?”
“開的快嗎?”
“快咧很喏!走不走嘛?”
“走。”
薛檸朝那個人走過去,可能是看他手裏的東西太多了不方便,包鼓鼓的也顯得重,男人熱情的伸手想幫他拿,被薛檸一下打開了,反應過來後薛檸連忙道歉:“啊對不起,這些東西對我很重要,下意識就伸手了,真的抱歉。”
男人倒是不怎麽在意,有些好奇地看向他的黑色雙肩包:“沒得事沒得事,你裏頭裝的啥子哦?要是貴重物品一定要保護好哦,這個地方人很多很雜的。”
“嗯我知道了,謝謝。”
系好安全帶,薛檸将盒子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雙肩包放在自己腿上用雙臂環着抱好,薛檸低着頭看了好久,直到司機喊了他一聲:“帥哥你要是困了想睡一會兒,就先把你手裏頭那杯喝的放到旁邊的那個槽槽裏頭嘛,免得等會兒灑了很麻煩咧。”
薛檸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檸檬水,“沒事,我拿着就好,我剛才沒睡只是在想事情。”
“哦哦好咧,你是來這裏拜訪親戚嗎?但我看你也沒提啥子東西。”
“不算拜訪親戚,就是來老家看一眼。”
“哦這樣啊。”
薛檸頓了一下,“那個我挺急的,麻煩開快點。”
看他沒什麽聊天的想法,司機應了一聲又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後座的人穿了一身白色衣服又帶着白帽子,可露出來的臉依舊顯得蒼白,嘴上也沒什麽血色,不過帶着的花倒是又好看又有生命力。
司機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你們這些小孩子還是要好好鍛煉哦,整天熬夜對身體不好。”
看到後座的人擡起頭,臉上那是一點黑眼圈都沒有,司機自己是有孩子的,剛才說話的語氣忍不住帶上了點教育的口氣,本以為會被反駁或者笑話兩句,結果後座的人只是看了眼後視鏡,對他說了聲知道了,謝謝。
好久沒遇到這麽有禮貌的孩子了,司機摸了下鼻子:“那個你有什麽需要和我說哦,我車上也有充電的地方。”
“嗯好。”
又回到了薛家老宅,薛檸拿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裏面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薛檸找到了自己原來的房間,他将手裏的東西小心的放在桌上。
他從黑色的雙肩包裏拿出了一個古樸的盒子、一張黑白照片還有一踏厚厚的畫紙,将它們小心的擺放好,在桌子前靜靜的站了一會兒。
薛檸将亞力克盒子裏的向日葵取了出來,兩朵花金燦燦的顏色和蒼白的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還少了一樣東西,薛檸按照記憶去了廚房的位置,可能是因為廚師一直沒換過,裏面東西擺放的位置和記憶裏差不多,鋒利的刀具在牆上挂了一排,刀刃閃着冷冷的銀光。
薛檸挑了把稍微小一點的水果刀,拿着往他原來的房間走。
他将鴨舌帽取了下來,對着鏡子認真的整理好自己的頭發。
将自己的畫又翻看了一遍,上面畫的都是薛檸記憶裏的李溫如和他自己,小小的孩子牽着女人的手在盛滿春意的花園裏散着步,偶爾角落裏會跳出一只特別大的橘貓,看見他們會跟着他們一起走上一段,舒舒服服的曬會兒太陽。
可最後多了一張本不該出現的畫紙,上面有兩只可愛的小貓和一個男人,男人嘴角挂着溫和的笑意将手搭在小貓的額上,明明只有黑白灰的畫卻莫名帶上了暖意。
薛檸忘記了是不是自己收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将它放進去的,他拿着畫紙看了一會兒,将它翻過去放在一旁壓好。
午時陽光正盛,斜射入窗戶照亮了整個房間,向日葵金色的花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是時候了。
薛檸猶豫了一下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左手上那條疤因為來源他實在是不怎麽喜歡,他左手拿起刀,刀刃反的光進了他的眼睛,銀光隐進蒼白的皮膚,一下就帶起了一陣鮮紅,血管在更下面一點。
他剛準備用力向下就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正跌跌撞撞的向裏面跑來,他剛才不是關了門嗎?不會是翻牆進來的吧。
薛檸笑了一下,他看着手裏的刀,想着要不換個地方,把自己的屍體留給別人顯然不是什麽好事,他壓住手腕用鑰匙打開房間裏面的門,想着等他走了再繼續。
腳步聲沒有一絲猶豫直接進了房間,孟州扶着門框,他忘了呼吸一樣的沖了過來,定睛看了一眼房間裏的東西,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剛開口甚至都沒能發出聲音,孟州按住胸口狠狠喘了口氣,啞着嗓子顫抖的喊着:“薛檸?”
他看見地上落的血液,慌亂的朝四周看了一圈,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血液還沒有凝固,他可能還在這裏。
“薛檸你在嗎?”
孟州一邊問一般走到桌前,上面是一個骨灰盒,一張遺照,兩朵向日葵,一杯檸檬水和一踏畫。
也許應該出去找找,他可能在上次帶自己去的花園角落,可孟州劇烈的心跳間有股強烈的預感,如果他出去了,他可能就要真的失去他的小檸檬精了。
“薛檸你在嗎?你回答我一聲好不好?”
孟州一邊說着一邊翻開桌上的畫,他快速翻看了一下注意到一旁被壓住的畫紙。
畫面映入眼簾,孟州只覺心髒一緊,他繞着房間大聲喊着:“薛檸我們說好的,要拍很多很多照片,要走很遠的路,我們要一起走過一個又一個盛夏的。”
孟州急切的在房間裏繞了一圈,路過床邊的時候他突然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味,他急忙分辨了一下方向朝裏走去,他看到了一扇小門,可能是雜物間,他拉了一下發現門是鎖着的。
孟州試着敲了一下:“薛檸?你在裏面嗎?”
沒人回答,但是裏面傳來的血腥味騙不了人,他就在裏面。
“薛檸你和我回去好嗎?我來接你回家了。”
聽着門外甚至帶上了祈求的聲音,薛檸深吸了口氣,他看着自己手裏的水果刀,傷口明明在手腕上,他卻覺得心髒抖的發疼。
“外面陽光很好,你出來和我一起看看好嗎?裏面那麽黑,你肯定不會喜歡。”
“……你回去吧。”
聽到聲音,孟州焦急的扒住門框:“你怎麽樣?”
薛檸靠着門閉上了眼睛,“我有點累,你走吧,我想在這裏休息休息。”
薛檸說話時語氣總是很活躍,他就坐在那裏,可聽他說話的人卻仿佛能看見他在陽光下奔跑的樣子。
可剛才那句話裏,只有安靜或者說沉寂的倦意,是荒原上最後一絲餘光,暮色沉沉,餘燼将息。
薛檸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觸感像是一張照片。
“你看,這是我們上次在車上拍的那張照片。”
可能是怕他沒帶手機,孟州還将手機的手電筒打開靠在門邊放好。
突然的白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既然有光了,薛檸低頭看了一眼,照片裏兩個人笑的還挺開心的。
孟州又塞了一張進來,這次是呼呼和咕咕趴在他腿上,他在打游戲的照片,看角度是趁他不注意拍的,孟州還伸手比了個“耶”。
還有山中樹叢裏的蘑菇堆,某一天的他和朝陽,他喂小貓,他安靜的在窗邊走神……
“我還想和你拍好多好多照片,都裝進我們的相冊裏,就像你的畫一樣,我想和你一起将記憶收藏起來,永遠不褪色。”
真的不是學心理學的嗎?薛檸将下巴抵在膝蓋上,思緒不小心飄了一下,他像是已經飛上了天空,可地面上一直有一個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回頭一看,那個人身上滿是他的牽挂和喜愛。
他朝上面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可如果他再不回去,他殘破的記憶就該散了。
“……孟州,我……”
過了好長時間才開的口,怎麽有些話想着在門外的人就是說不出口呢?
……
有什麽東西哐當掉在地上,孟州借着相機看到了那是一串鑰匙,“我可以拿鑰匙嗎,我想進來抱抱你。”
“……”
沒聽到聲音,孟州急忙朝周圍看了一圈,想找東西去夠鑰匙,他生怕薛檸猶豫,突然他想起自己的鑰匙圈上好像挂了一個挺長的耳勺,他把耳勺取下來看着手機裏的位置将鑰匙勾了出來。
門開了,裏面真的很黑,少年在門邊不住的發抖,直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将他攏了進去,冰冷的東西被扔了出去,光也照了進來。
只是少年仍閉着眼睛不願睜開。
直到救護車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薛檸低聲和孟州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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