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鐘意
這次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辛月明,“你是說林志成見過柳梵悠。”
見江水寒眼底還有疑惑,他連忙将柳梵悠便是楊吟清這件事說了出來,順便還解釋了番這位右相大人即将前往劍南道赈災。
江水寒疑惑道,“但他可以讓人假扮做他,自己暗中行事。”
辛月明搖頭,“右相不是一般權臣,一品大員親自前往赈災,朝廷會配備畫師将他相貌畫出送往地方,地方官是一定會認識他的長相。”
“那為何林志成不在劍南道?”江水寒問道,“不,為何你們要猜測林志成所在的地方?”
辛月明突然反應過來,江水寒并不知道林志成就是那個幕後人,而他也反應過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居然沒有找到機會,好好和江水寒将這一切梳理清楚。被蒙在鼓裏的,永遠是江水寒,可他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宋庭川并不知道情況,幹脆優雅的翻了個白眼,“我怎麽知道。”
幸虧江水寒脾氣好,并不理會宋庭川的任意妄為,甚至連林志成的事情也不再過問,轉而朝辛月明道,“我先讓芊芊跟着江家的人回青山,師父那邊大概知道的差不多,但沒告□□叔叔,大師兄在西疆,正在朝這邊趕過來。”
“大師兄也要來?”
本想着解釋的辛月明徹底愣住了,說實話,青山上與他相處時間最長的就是大師兄,師父雖然時常照顧他,江水寒也沒少管着他,但真正陪他,一直慣着他的是大師兄,整個少年時期像兄長般陪伴他的也是大師兄,這種感情是與江水寒毫不相同的。
“恩。”
辛月明也只是沉默了一瞬,便道,“也好。”
“想好了?”宋庭川嫌棄地聞了聞手中的茶水,眯着眼放在一邊道,“那就回江南吧。”
江水寒沒有異議,辛月明卻攔住他道,“為何非要先回江南?”
“難道你還想呆在這裏見你小叔?”宋庭川反問道,“我想他應該不想見到你吧。”
聽到宋庭川提及他的小叔,辛月明只能垂頭喪氣道,“當然不想。”
不止是因為擔心小叔不願見他,更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小叔。
宋庭川抛下茶盞,抖落身上的浮塵,“既然如此,上路吧。”
趕路的過程,既無趣又沉悶,有時候太累,辛月明甚至一到客棧就不管不顧倒床就睡,直到江南,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居然這一路上都沒有怎麽跟江水寒說話,更別說解釋一下。但很快,他發現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
“你居然把我哥藏在這?!”辛月明擡頭望着大門上的牌匾,差點跟宋庭川黑了臉,“說!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眼前的建築巍峨矗立,大門兩旁還有威嚴的石獸鎮守,只是門上的牌匾現了蹤跡,行雲流水般的五個大字,春江花月夜。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全揚州乃至整個江南最有名的妓院,沒事的時候總聽鼎風和宗內弟子在那讨論這裏哪個姑娘最好看。
宋庭川居然将他大哥藏在這種青樓?而且揚州與信州不過半天路程,當時去陳家山莊,宋庭川對他只字未提此事,不然他不會直接前往燕京。
宋庭川仿佛沒有看見他的微怒,也沒有将視線投向他分毫,只是自顧自朝前走去,順便輕嘆一聲,“我什麽企圖,你不早就看出來了嗎?”
辛月明猛吸一口氣,他知道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刻,跟着宋庭川身後走了進去。下午客人雖然不算多,但也足夠他們三人掩飾身形,只是江水寒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臉上的表情略略有些尴尬。
偏生辛月明還不知好歹湊過來悄聲道,“小寒,你看這個長得不錯啊。”
“哎喲這個水蛇腰。”
“你看那個!這桃花眼啊,啧啧啧,看人一眼估計都能酥化了。”
江水寒忍住不停跳動的眉梢,本想推開他,可手放在辛月明肩上時,卻忘了使力氣。不是害怕将他推開,而是他的肩膀,比起以前來,好像更寬廣了些,他臉上的表情,多了些他不熟悉的內容。
“小寒?”辛月明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見他回過神,笑着道,“走吧,跟我一起去見見我大哥。”
江水寒本想跟着他走過去,可看着他的背影,脫口而出道,“小師兄。”
“恩?”
辛月明回過頭等待他的回答。
入門時就能看出宋庭川對這裏很熟悉,一個作龜公打扮的小厮低眉順眼地将他們領至靠後的別院,便轉身離去。這裏幾乎沒有人打擾,也可以看出宋庭川對辛河清的照料确實很悉心。也許是心裏太過焦急,宋庭川走得很快,前方幾乎看不清他的影子。
耳邊還有前方姑娘們招呼客人的莺聲燕語,配合着微風吹動的風鈴聲,挑動着人的心弦。
江水寒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弦,微微垂眸道,“在你心裏,到底有沒有在意的人?”他聲音低沉,隐隐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
他問得認真,眼前人卻沒有認真回答的跡象,表情依舊是吊兒郎當的味道,“喲喲喲,小寒,你思春了?”
或許是他挪揄的表情,或許是他不認真的态度,江水寒只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憤怒,“辛月明!”
像是被按下暫停鍵,辛月明呆愣地望着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很明顯,他不明白他為何這麽生氣。
看清他的反應,在最初的短暫的憤怒過後,江水寒的心底只剩下空落落的哀傷,好像用什麽都填不滿這個空缺。
閉了閉眸,他咬牙問道,“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辛月明僵硬地扯開嘴角,緊張感盤旋在腦海之中,怎麽也驅逐不開,可他又不想在江水寒面前露怯,只能用略顯虛假的笑容來遮擋他的無措,“小寒你在說什麽啊?”
“以前你經常說,你的小叔教會你很多東西,明明分離了這麽久,說不見就不見。那位護國公主,你曾經那麽照顧她,可她馬上就要前往北漠和親,說離開就離開。”
江水寒擡了擡眉梢,卻發現自己連做點表情都沒有力氣,只能繼續落寞的說道,“我們,不過六年的師兄弟而已,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想不到回來找我?”
說着,他自嘲地笑了笑,酸澀的味道再也抵擋不住,填滿了整個胸膛,“也是,近十年沒有見過的大哥,即将重逢你也沒有任何激動的心情,更別說我。”
辛月明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腦海中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駁的字句。
是了,他自己也很清楚的,他沒有心。
可能是從他自己要求前往逍遙派拜師學藝卻年底才回家開始,也可能是每年基本見不到父親和大哥開始,或者是更早從小大家只關注大哥開始,他就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感情對他來說太過可有可無,他不想在乎任何人,也不需要別人的關心。
可是,他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不需要任何溫暖嗎?
直到家裏傳來噩耗,他才恍然發覺,這世上再也沒有他的親人,沒有與他血脈相連的人,噬骨的孤獨猛然爬上他的心間,這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啊。
“對,你說的沒錯。”辛月明面無表情道,“我沒有心。”
我沒有心,所以,沒有人願意呆在我的身邊,反正遲早要離開,那就不要在意好了。
不在意,就不會受傷。
不等江水寒看出他眼底的慌亂,轉過身道,“你也看清我是什麽人了,讨厭這樣的我,那就遠離吧。”
反正,看清了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以後,大家都會離開。
他自己最清楚不過自己是什麽人,既冷漠,又自私。就好像小時候在家裏,所有的大人都在圍着大哥轉,因為大哥聽話,懂事,又知道該怎麽照顧人,可他卻傻傻的不知道讨好別人,總是做錯事,總是手足無措。
他早該明白的,他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有人喜歡呢?
身後半晌沒有聲音,看來小寒也對他失望了。
是了,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不是嗎?
努力甩開腦中那點沉重的念頭,辛月明輕嘆了口氣,擡眸正要朝前走去,卻見前方不遠處,宋庭川正擠眉弄眼地站在他大哥身邊。許久不見,辛河清和他記憶中的模樣有些不一樣,但嘴角那抹溫柔的笑意卻沒有變。
“哥。”
辛月明剛露出一抹笑意,就聽身後傳來江水寒的聲音。
“我知道。”
那點笑意頓時僵在嘴角,心底卻緩緩升起了點點興奮,只是看見前方的大哥,辛月明心頭便開始發虛。這都多少年了大哥都沒能接受宋庭川,小寒要是再,,,想到這,辛月明開始頭皮發麻,特別想回頭朝江水寒使個眼色。
他們站在一處回廊上,正巧辛河清與宋庭川所站的位置又偏僻,江水寒根本看不見他們。宋庭川倒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卻又故意不出聲提醒一番,明顯是想看笑話來着。
“我。”
江水寒苦笑了聲,正想開口說話,就見辛月明猶如火燒屁股般急切地沖過來拉住他,一邊回頭朝滿臉疑惑地辛河清道,“哥,我有點事要和小寒說清楚,等會再來找你啊。”
辛月明的舉止無非是擔憂江水寒接下來的話會引起辛河清不滿,但江水寒明顯是誤會了他的意圖,等辛月明将他拉到一旁無人的院落,他特意朝後退了幾步避開辛月明。
“打擾你和兄長的重聚,還真是對不住。”
辛月明明顯聽出了他的酸意,心底簡直樂開了花,更是明白自己的想法沒錯,面上依舊裝作冷淡的模樣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麽?現在沒有人,可以說了吧。”
“我不想說了。”
辛月明連忙将江水寒拉住,待他将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才凝神開口道,“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好。”
江水寒被他眸中那散發着異彩的光芒晃了神,呆愣片刻,回神道,“你問。”
辛月明眼角輕輕彎起,伸手指向他的胸膛,擡眸認真注視着他,眸間盛滿了溫柔的水光,虔誠又帶着期望,這是他從未奢望過的場景,而辛月明之後的話語,更像是一場驚雷,或者該說是一場盛大的煙花,炸響在他耳邊。
“你這裏,有我嗎?”
江水寒從未痛恨過自己的反應有這麽慢,腦袋裏什麽都想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着朝他輕笑的辛月明,“你。”
“你就回答是,不是。”
看到他的反應,辛月明也有些懊悔自己太過直白,甚至開始糾結起來,胸膛的鼓聲越來越響。剛剛他因為大哥的出現而突然打斷的話,難道是自己領會錯了?
“是。”
鼓聲戛然而止,四周也靜悄悄地,更顯得剛剛江水寒那一聲回答擲地有聲。辛月明猛地擡眸看向他,再也掩飾不住自己唇畔的笑意,只覺得自己此時肯定笑得像個傻子,但他也顧不得自己像不像個傻子,他只想知道,剛剛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的。
“哪怕我很自私?很冷漠?”
江水寒鄭重地點了點頭,答道,“是。”
他想了想,還是堅持将之前被打斷沒說完的話說完,“我知道你很自私,但我已經想明白了。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不想再感受一次失去你的恐懼。哪怕你冷漠,甚至像對其他人一樣不關心我,也沒關系,我關心你就好了。”
“我從來沒有這麽慶幸過。”辛月明伸手攬住江水寒,用自己的額頭去抵住他的額頭,感受着他的溫度,“幸虧當年救你上來的是我。”
江水寒彎了彎嘴角,聲音雖然有些悶悶的,可語氣卻溫柔無比,“從我被你從冰河裏救上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辦法拒絕你了。”
“可如果救你上來的不是我呢?”辛月明不知為何自己會對這個話題如此執着,偏執地看向江水寒的眼底,想要看清他心底到底作何感想,“如果是大師兄救你,你還會像現在這麽在乎我嗎?”
江水寒似是在認真的思索,可辛月明卻能清晰地看見,他的眼底只有自己,就好像這天地之大,也只有自己一直住在他的眸間,這一瞬間,他的心暖暖的。
“我想,如果是大師兄救我,我也會像現在這麽在乎你。”
辛月明說不清現在的自己到底是何感想,嘴裏仍舊執着問道,“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江水寒微微搖搖頭,笑道,“如果真的能知道我為何會這麽在乎你,我一定不去河裏抓魚。”
“你什麽意思?”辛月明有些生氣,抓着江水寒的肩膀搖道,“你不想見到我?”
“不。”江水寒扶着辛月明的肩膀稍稍隔開兩人的距離,認真對上辛月明的視線才一字一句道,“我會直接上山求師父收我為徒。”
看見辛月明臉上明顯的疑惑,江水寒淡淡笑道,“這樣你就沒辦法趁我還糊塗的時候定下師兄這個名分。”
辛月明挑眉驕傲道,“咱們逍遙派可是憑進師門前後算師兄弟的,你就是清醒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江水寒笑笑不說話,只有他心裏清楚,在被辛月明發現前,他已經在青山腳下轉了很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乳齒短暫艱難,就不要讓兩個主角之間生什麽波瀾啦~好久沒有寫前面好多設定真的差點都忘光了,,,感覺前面犯了老錯誤又有些寫偏了,導致好多地方沒有扯回來,不過沒關系,很快就要完啦,都定關系了反正,就差報仇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