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隔壁
窗戶大開,木兮已經将扇子扔了回來,她并不在屋內,估計是呆在自己房裏。辛月明握着扇子嘆了口氣,讓江水寒與江芊芊先坐,探身竄出窗子,直接進入木兮的房間。蕭玉卿也沒有料到辛月明居然會親自去哄生悶氣的小公主,面對江芊芊與江水寒只好坐在一旁裝空氣。
江芊芊意外地看着辛月明的背影消失在窗邊,又看向一邊正襟危坐的江水寒,張了張嘴,最終礙于蕭玉卿坐在一旁而沒有開口。蕭玉卿低頭看着手裏的扇子,餘光卻早已将江水寒與江芊芊的面色掃了個遍,想起自家的兄姐,他內心略顯苦澀,辛月明啊辛月明,你果然要比我幸福得多。
辛月明并沒有蕭玉卿想得那麽多,他只是擔心木兮,躍進屋內,木兮坐在桌邊盯着燭火正發呆,他不由松了口氣。
木兮見他進來,明顯一愣,問道,“你不陪你師弟師妹說話嗎?”
辛月明笑道,“你怎麽了?心情不好?”
“沒。”木兮轉過腦袋,低聲道,“畢竟你們許久才重逢,我呆在那不太合适。”
“又沒什麽隐私,蕭玉卿都在,你避什麽?”
“過來。”辛月明伸手去拉木兮,只當她是害羞,安慰道,“芊芊和小寒都是好相與的人,你擔心什麽?”
“我不是。”
木兮的聲音掩在夜風之中,一吹即散。她垂眸看着辛月明拉她的手,再擡眼看向辛月明欣喜的背影,将剩下的話咽入肚子裏。她只是不想面對這種環境而已,這種久別重逢,讓她難以忍受。
“芊芊,她叫木兮,當年把我從谷底救起的人,便是她。”
江芊芊聽着辛月明的話心驚膽戰,生怕他突然冒出一句,我很喜歡她之類的話。還好辛月明介紹完便不再多說什麽,轉而将話題引到他們身上。
“對不起,這幾年一直沒有回去,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江芊芊搖搖頭,“只要小師兄你沒事就好。”
江水寒剛要開口,眼尖地蕭玉卿微微咳嗽幾聲,看向江水寒道,“對了,在下還要為今日之事向江公子道歉。”
江水寒點了點頭,終究沒有開口。江芊芊本來就看蕭玉卿不順眼,此刻更加不順眼,哼了一聲,轉過視線不願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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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卿微微一笑,只當沒有看見,朝辛月明道,“既然如此,那便下次再約。”
辛月明想着合歡宗與森羅萬象的事也不好在江水寒與江芊芊面前說,便點頭道,“行,這段時間我們用書信聯系。”
“告退。”
蕭玉卿朝江水寒與江芊芊拱手示意,起身後朝木兮的方向微微颔首,便轉身離去。
“小師兄,你怎麽跟那個家夥搞在一起?”江芊芊湊過來皺眉道,“他可不是好相與的人。”
“有點事情,需要借助他們蕭家幫忙。”辛月明笑道,“不用擔心,等事情一了結,我自會遠離他。”
“那你還回來嗎?”
搖曳的燭火下,江水寒猛然擡眸看向辛月明,平靜的眼底隐隐露出些期許,讓辛月明措手不及。他從一進門就沒有真正将視線移到江水寒身上,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為何讓他沒有底氣對上江水寒的視線。
“我。”辛月明随意笑了笑,剛想摸扇子才第二次憶起這玩意早已爛得不成形,他暗自想着一定要讓人幫忙補好,“等事情一完,我自然回來。”
慘淡的燭火之下,辛月明的半塊面具閃爍着冰冷的光芒,江芊芊一時恍惚,突然發覺自己與小師兄的距離變得好遠。她還沒有想明白,身邊江水寒的眸色驟然間黯淡不少,垂在膝上的手掌緩緩握起,爆出青筋。
半晌,江水寒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悲樂,“你為什麽不把面具取下來?”
辛月明一愣,才笑着将面具取下來,無奈道,“沒辦法,戴習慣了,有時還容易忘了這玩意還戴在臉上。”
見他很是随意地将面具取下,江水寒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
“小師兄。”
“恩?”辛月明歪頭看向露出迷茫的江芊芊,忍不住摸摸她的腦袋道,“怎麽了?”
這語氣溫柔又熟悉,還好。江芊芊低頭掩住眼底的失落,還好,他還是那個當初的小師兄。
“小師兄。”
江芊芊又擡頭叫了一聲,弄得辛月明疑惑地點頭,“恩,我在呢。”
“小師兄!”
“恩。”辛月明也不嫌她煩,認真的點頭道,“我在。”
“小師兄。”
“我在。”
江芊芊忍住眼眶裏的酸澀,擡頭看向辛月明道,“小師兄,今天這麽好的日子,大家喝酒慶祝一下吧!”
辛月明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江水寒,眼裏帶着疑問與好奇。以前的江水寒最最讨厭他賭博,其二讨厭他喝酒,不知道現在,江水寒是如何想的。見辛月明看過來,江水寒一怔,似是沉吟了一番,他朝辛月明點頭。
辛月明再看向身旁一直作木頭人狀的木兮,剛想開口詢問,木兮徑自站起身,朝樓下走去。看來這位直接用行動來昭告了她的選擇,辛月明抿唇看向興奮不已的江芊芊,還有臉色平靜的根本看不出任何波動的江水寒,心底暗嘆一聲。
罷了,今日便陪他們好好喝一次吧。
真是看不出來,江芊芊的酒量絕不能小觑。辛月明見她坐在那喝了幾壺,臉色都沒有絲毫變化,連眼神都沒有渙散,剛剛在心底稱贊一番。卻沒想到這個想法剛剛閃過腦海,就聽見砰地一聲,江芊芊直接将腦袋嗑在了酒桌上,嘴裏還喃喃着什麽。
幸好木兮反應及時,雖然她也喝了幾杯,臉蛋染上了兩圈紅暈,卻沒有徹底失去意識,她伸手攔住江芊芊的身子,避免了江芊芊差點磕到桌角的慘劇。辛月明嘆了一聲,轉而看向一直一聲不吭的江水寒,這一看不要緊,将辛月明吓了一跳。
他本以為江水寒至少要比江芊芊酒量要好,指望他喝個一壺酒也該夠了。與江水寒敬了幾杯酒他便沒管,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一次喝酒的江芊芊身上。沒想到江水寒不過喝了幾杯,便直接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小師弟?小師弟?”
辛月明伸手拍了拍江水寒的臉,發現沒有一點效果,江水寒睡得死沉,恐怕地震天裂都吵不醒。
木兮見過無為宗的人喝酒,但大多是酒量超群,卻沒見過酒量這麽差的人,不由攬着江芊芊的腰,朝辛月明問道,“怎麽辦?”
辛月明推開桌子站起身,幹脆做了幾個伸展運動,在木兮疑惑的視線裏撈起渾身軟綿綿的江水寒,無奈道,“還能怎麽辦?當然是把他們送回各自的房間裏啊。”
“你知道他們要了哪間房?”
辛月明一頓,道,“反正小二該知道。”
“可是我剛剛要了酒便問過小二,他們倆只要了一間房,就在你隔壁。”
木兮冷淡的聲音仿佛一盆冷水澆在辛月明頭頂,讓他瞬間清醒過來。江水寒與江芊芊分明是追蹤他而來,此時卻紛紛醉得不省人事,對他毫無防備。
辛月明低頭看向緊閉雙眸昏迷不醒的江水寒,頓時有種無力竄上了他的四肢百骸,弄得他一時間挺不起腰來。聽到江芊芊說要喝酒,他很開心,但這開心不過是終于有了能夠逃脫的機會和理由。
江水寒恬淡的睡顏靠在他的胸口處,向來一絲不茍的頭發微微有些蓬亂,不知夢到了什麽,他輕蹙眉頭,伸手抓着辛月明的衣領,緊緊握住。手裏的觸覺似是讓他确信了某些事實,眉間的紋路松了開來,仿佛什麽都沒有出現過。
他們,都是故意的。
故意給他逃離的機會,故意給他選擇的機會。
“怎麽樣?”木兮平淡的聲音響起,“還走嗎?”
辛月明深吸一口氣,将江水寒扶起,苦澀地笑了笑,道,“我還走得掉嗎?”
木兮并不奇怪他的反應,淡淡道,“那我今晚睡那間多餘的,你自己和江水寒擠一間吧。”
“哦。”辛月明知道她不喜與人睡在一張床上,并不奇怪。只是見她直接背起江芊芊朝樓上走去,不由問道,“要不然我幫你?”
“不用。”木兮回頭看了眼辛月明,道,“你先将江水寒安頓好吧。”
辛月明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向緊扒着他衣襟不放手的江水寒,剛提起的一口氣差點潰散。江水寒簡直如同一只八爪魚,牢牢地扒在他的身上,害得他連一步也動彈不得。
“小寒。”辛月明聲音柔軟地仿佛在哄小孩,“你手松一松,我帶你去屋裏休息。”
“不松。”江水寒的腦袋埋在辛月明胸口,聲音有些朦胧,稍微低一些辛月明便聽不清楚,只能大概聽見些,“松了你就走了。”
辛月明心裏一軟,拍了拍江水寒的肩膀,真的如同哄小孩般騙道,“不會,咱們先回房,你現在這樣,我可走不動,要是在大堂裏呆一晚上,恐怕會感冒。”
江水寒小時候掉進冰河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也留下了不能受凍的後遺症,只要天氣稍微冷一些,衣服少穿了兩件,他便會感冒發燒。習武後身子骨倒是比以前好很多,卻還是經不住凍。辛月明是真擔心,在這大堂裏呆一晚上江水寒會生病。
幸好江水寒醉了依舊是那個乖孩子,并不任性妄為,聽了辛月明的解釋後,便自動松了手腳,讓他扶着自己上樓進屋休息。
木兮不喜歡睡別人睡的床,辛月明只當她送過江芊芊便會回自己屋睡覺,幹脆将江水寒扶進自己屋裏。走之前窗戶沒有關上,陰涼的夜風不停吹進屋裏,燭火早已被熄滅。辛月明趁黑将江水寒放在床上,走到窗前将窗戶掩上,這才重新将蠟燭點燃。
“小師兄?”
床上傳來江水寒微弱的□□聲,他捏着眉間,看來是酒勁上了頭,睡不着了。辛月明從櫃子裏找出個盤子,放在枕邊充當痰盂,扶起江水寒想讓他吐出來。
“小師兄?”
辛月明剛伸手扶住江水寒的肩膀,江水寒卻倏地睜開雙眸,盯着辛月明一動不動。江水寒眸子亮的驚人,剎那間辛月明還以為他清醒了過來。卻沒想到他一把推開自己,朝地上吐去。
一陣嘔吐聲後,辛月明扶額看向地面的慘狀,鼻尖萦繞着奇怪的味道,頓時有種奪路而逃的沖動。他悄悄将這心思按下,認命地出門找小二要來打掃的工具,與小二一起将地面打掃幹淨。
這麽晚了,還麻煩小二幫忙一起打掃,辛月明實在過意不去。兩人站在門口說了半天,又偷偷塞給小二一點銀錢,辛月明這才關上門,在桌邊坐下。
“小師兄。”
床上江水寒皺眉翻來覆去的滾動,嘴裏卻一直叫着他,仿佛喊了他的名字便能好受一些。辛月明喝了口茶,又翻出個新杯子倒了半杯,朝床邊走去。他本想讓江水寒潤潤嗓子,還沒說些什麽,便見江水寒睜開雙眸,愣愣地盯着自己。
辛月明一驚,以為他還想吐,差點将手裏的茶扔了出去。可仔細一看,江水寒的雙眸像是籠上了層紗,朦朦胧胧。他猛地起身,可四肢都不聽腦子使喚,顫顫巍巍倒向辛月明身上,掙紮半天也起不來身。
“別急。”辛月明忍不住勸道,“我扶你。”
江水寒本是趴在他身上,掙紮半天終于翻了過來,整個身子仿若沒有骨頭般躺在他腿上。一雙如玉的眸子水光潋滟,在燭光下越加吸引人的目光,黝黑的瞳仁仿佛無盡的深淵,讓人不由自主落入其中無法自拔。
辛月明半坐在床沿,難以穩住身形,他小心錯開江水寒的視線,扶起江水寒靠着床頭。他的動作謹慎仔細,生怕江水寒一時頭暈又撞到哪裏。
“小師兄。”這酒勁不小,腦袋又是一陣眩暈,江水寒瞬間失了神,雙手微微用勁,低聲道,“小師兄,是你嗎?”
辛月明被他一雙手抓住衣領,實在掙脫不開,不得不低頭道,“是我。”
他有些郁悶,能這麽任勞任怨地照顧你,不是他是誰?江芊芊碰上木兮,恐怕只有被随便丢在床上的份。
辛月明終于察覺到手裏的茶水,輕輕送到江水寒唇邊,低聲哄道,“小寒,喝點水,這樣就能舒服點。”
江水寒勉強睜開眼,側頭就着辛月明的手抿了口茶水,幹燥的唇終于舒服了些。
辛月明見他幾口就将茶水喝完,便拍拍江水寒的肩膀,“松手,我再給你倒杯水喝幾口。”
他只是想讓江水寒舒服些,沒想到卻犯了大忌。朦胧間江水寒只聽見前面兩個字,松手。
朝思暮想九年的人就在面前,江水寒怎麽可能松手?若是放在往常清醒的時候,江水寒可能會顧忌着辛月明自己的想法,真的松手也說不定。但此時,他的腦袋裏亂成了一團漿糊,只能直線思考。
辛月明這句話就像一顆炸彈一般在他腦中炸響,他顧不得疼到快要爆炸的腦袋,雙手用力,将辛月明拉至自己胸前,直接翻身騎在辛月明身上,睜開的雙眸裏各種情緒翻滾洶湧。
“我不放。”
辛月明頓時哭笑不得,江水寒的重量不輕,再加上又不是往常清醒的時候,壓得他根本起不來身,連忙道,“小師弟,別玩了,睡覺。”
“不。”江水寒十分固執地搖頭,“我閉眼你就不見了。”他也顧不上漲得難受的腦袋,就這麽死死盯着辛月明。
等江水寒琉璃般的深邃眼眸慢慢掃過辛月明的臉,辛月明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們倆,好像離得太近了。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剛閃過腦中,辛月明便僵在了原地。
柔軟的觸感停留在他唇邊,仿佛一道電流通過,徹底将他腦中一切思緒炸成了煙花,什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