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蝶
果然如辛月明所料,祈昊的兩個徒弟在書房裏查了半晌也沒有見到有何動靜,衆人等在門外的院子裏都有些着急。
其中蕭家陳家等家族都有生意往來,畢竟在天子腳下做生意,大多對二十四橋都有所尊敬,但不少門派卻沒有這種後顧之憂。尤其是二十四橋投奔皇帝,這種事為他們所不恥,看祈昊的眼神就相對不屑。
泰山派長老等了許久也未見祈昊的兩個徒弟出來,冷聲道,“祈大人,您這兩位徒弟真是心思缜密,查了這麽久的時間。”
人群中傳來暗暗的笑聲,很多人看二十四橋不順眼,自然趁這個機會将祈昊貶低一通。祈昊見此情形并不生氣,只靜靜地站在一旁,什麽話也不說。可能是身居高位久了,自然便練出一身無形的氣場,沉默也代表着一種态度。
祈昊不搭腔,這便顯得泰山派長老無事找事的刻意,他掃了眼四周,全場便靜了下來。見此情形,那位泰山派長老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人群一下子安靜,倒叫人有些不習慣,隐隐還有些尴尬。江芊芊卻沒有在意周圍的情況,反而到處在找無念公子的身影,可惜她将一小片院子從這頭望到那頭,來回三四遍都沒有他的蹤跡。
“三師兄。”
見江水寒毫無察覺,江芊芊急得火燒眉毛,“你怎麽就沒點警覺呢?”
被江芊芊埋怨的不知所措,江水寒無奈道,“芊芊,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一點都聽不懂啊。”
江芊芊剛想張口就來,可是仔細想想,她又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可以證明無念公子就是小師兄,江水寒肯定不會信。而且齊恕看起來與無念公子身邊那個小姑娘十分熟稔,不會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這個無念公子真的是小師兄,那他為何對齊恕态度平常?想到這,她便失了之前的激動和興奮,茫然無措。
察覺到江芊芊明顯情緒低落,江水寒不免擔憂道,“芊芊,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江芊芊搖搖頭,朝江水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只是累了。”
“芊芊,你今天怎麽了?”江水寒擔憂地看着她,伸手撫上她的額頭,确定江芊芊沒有生病,這才松了口氣,“怎麽感覺你今天,這麽容易激動。”
“可能是我弄錯了。”江芊芊忍不住,還是将心頭的疑惑說了出來,“三師兄,你難道就沒有懷疑嗎?為什麽那個無念公子的背影看起來那麽熟悉。”
“我。”江水寒垂眸看向腳下,半晌才道,“這不過是猜測,也許只是他們長得相像而已。”
“你也察覺到了?”江芊芊的笑容變得真實起來,她拉着江水寒的胳膊,瞥了眼四周悄聲道,“我就猜是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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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江芊芊的興高采烈不同,江水寒絲毫沒有開心的模樣,他有些心慌意亂,“這種無憑無據的事,還是不要再想了。”
“三師兄。”江芊芊道,“你是不是在害怕?”
江水寒驚道,“什麽?”
“你害怕他不是小師兄,那就代表小師兄是真的死了,如果他是小師兄。”江芊芊頓了下,擔憂道,“他身邊又有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會不會就不回青山了?”
“不對。”江芊芊不等江水寒反應過來,又猜測道,“這麽說起來,他如果真的就是小師兄,現在又不理什麽是不是就代表他真的不要我們了?”
“不對不對。”江芊芊說着說着又把自己否決了,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如果他真的不要我們了,又何必替我擋住千絲萬縷?”
心頭閃過無數思緒,江水寒也說不清自己的想法,只能拍拍江芊芊的肩膀,輕聲道,“如果他真的是小師兄,他不會放棄我們的。”
正當江芊芊要說些什麽,另一邊的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争吵聲,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江水寒與江芊芊同時望去,原來是幾位泰山派與青城派的長老在争執,貌似是青城派準備離開,但是被泰山派長老阻止。
“看來我們來的還不是時候。”木兮望着眼前圍做一團的人,嫌棄道,“別告訴我祈昊的徒弟真什麽都沒找到。”
“來得早不去來得巧。”辛月明倒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輕笑道,“我們就在這呆着。”
他們剛剛走入院子,站在一處僻靜的位置,隐約能瞥見中央的祈昊與蕭玉卿等人。而那兩位争執的長老位置離陳莊匪書房的房門很近,兩派的弟子原本站在兩旁泾渭分明,陳莊甫作為主人自然要上前幫忙調停。江平擔心江水寒與江芊芊兩人,與蕭玉卿等人之間隔了些距離。但随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各派的人都混在了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木兮本就讨厭人多的地方,聽到辛月明的話自然同意。陳傳禮視線落在争的面紅耳赤的兩位長老身上,又看向攪入其中的陳莊甫,最終停留在房門處。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沖進去看看他的父親,但此刻這麽多人,祈昊的徒弟又在其中搜查,只憑他一人根本進不去。
本以為兩位長老要争到天荒地老,卻聽泰山派長老突然道,“你個老匹夫,這麽想走,不會是有什麽秘密不敢讓大家知道吧!”
青城派長老卻道,“你這是什麽話?我這徒弟身體不适,難道就不能回房休息嗎?”
“休息?這裏誰都知道,這島上吊橋一旦關閉,整個武林除了齊恕和莫邵雍,誰都插翅難逃。陳莊匪又是昨晚死的,那合歡宗的賊人鐵定還在島上,你這麽想走,該不會是包庇魔教之人吧!”
此話一出,全場人渾身一震,人們眼中猶疑不定,紛紛打量着自身周圍的人。一時間院中人心惶惶,憂心忡忡。
“沒想到這人也不傻嘛。”江芊芊望了眼臉色難看的青城派長老,悄聲問江平道,“江叔叔,下毒的人,真的是合歡宗的人嗎?”
“陳莊匪所中的毒确實是合歡宗霓裳夫人獨有的羽衣毒,畢竟這是霓裳夫人的安身立命之法,不可能随便給外人才對。”
“奇怪。”江水寒皺眉道,“如果真是合歡宗的人,何必上島毒殺陳莊匪,而不是朝陳莊甫下毒呢?”
江平卻朝他搖搖頭,輕聲道,“這種事,你就不要考慮了。”
江水寒與江芊芊對視一眼,兩人沉默不言,各大派和家族之間的一切,不是他們久不出世的人能夠理解的。
正在這時,書房的門終于打開,祈昊的兩個徒弟走了出來,朝祈昊行禮道,“大人,陳莊匪确實中了羽衣毒,而且還中了一掌,但弟子不才,這掌法太過平庸,實在查不出何人所為。”
“還能何人?不就是霓裳夫人了嗎?”
“就是啊!這麽說來陳二先生還中了一掌?都說最毒婦人心,這霓裳夫人也忒狠毒,下了毒還打人家一掌。”
“是啊。也不知道這女人逃出去沒有,要是沒有,陳先生還不趕快派人搜查一番!”
熱鬧的人群之中,祈昊突然朝青城派長老身旁剛剛出聲的一名弟子出手,沒有任何提醒,也沒有任何預兆,這一出手引得衆人驚呼,紛紛私下逃竄。而那名弟子竟十分警覺,像是一直注意着祈昊,只要祈昊稍一動作,他便迅速退離人群。
幾個眼尖的人大聲叫嚷開來,“這不是我們門派的功夫!”
“這人是誰?!”
人群裏亂糟糟的,祈昊倒是不好追擊,他臉色微沉,伸手從腰間扯出一條長鞭,朝那四處逃竄的弟子身上揮了過去。這一下攻擊的範圍可不小,大家也不是傻子,能躲得全部躲得遠遠的。
江芊芊早在祈昊剛出手就被江平與江水寒護着躲到了房檐下,見祈昊将鞭子從腰上取了下來,不由道,“他扯腰帶做什麽?”
江水寒面色微囧,小聲提醒道,“那是鞭子。”
“啊?”江芊芊愣道,“那他為何要将鞭子當腰帶用?”
房頂之上,木兮笑得前仰後合,拍着辛月明肩膀道,“你這位小師妹,可真是神人。”
辛月明視線從祈昊的身上移開,迅速且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嘆道,“我也沒想過,你的笑點可以這麽低。”
祈昊的兩個徒弟剛從書房裏出來時,辛月明就帶着木兮與陳傳禮上了屋頂,一是方便觀察場中情形,二是為了讓陳傳禮進屋看看他父親。沒想到誤打誤撞,江芊芊三人也來到這裏躲避。不過,江水寒與江芊芊沒有察覺,江平必是察覺到他們的蹤跡。
辛月明心底滿是疑惑,江平這人神秘莫測,雖然江家與逍遙派世代交好,還身為五大世家之一的族長,真實水平卻無人得知,他從三年前便開始着手調查五大世家的事情,連蕭玉卿都查了個底朝天,可江平的資料卻只有薄薄的一張紙。
正當衆人各種心思漸生,院中情形已經發生變化,人們為了避開祈昊鞭子的無差別攻擊,四散而逃,院中瞬間變得空曠起來。被祈昊的鞭子所逼,那人再也無法躲避,只好站在院子中央。
“夜蝶仙,沒想到居然是你。”
聽到祈昊這句話,衆人炸了鍋,大多露出懼怕的神色。夜蝶仙,合歡宗四大護法之一,與擅長用毒卻不擅武藝的霓裳夫人不同,他一般只在夜間行動,而且功力極高,護法之中僅次于夢千尋。本以為來的是霓裳夫人,仗着在場幾位高手總能制服,可沒想到竟然是夜蝶仙。
“怎麽是他?”木兮皺眉道,“明明是羽衣毒啊。”
“是我又如何?”
夜蝶仙也不擔憂身份暴漏,伸手撕去臉上的面具,露出本來面容。眨眼間平庸的五官不再,似水雙眸含情脈脈,朱唇塗上了鮮紅欲滴的胭脂,一身顏色仿若畫中仙,只有喉間的凸起可以證明他的真身,再加上震人的名聲,讓不少人望而生畏。
之前辛月明看慣了宋庭川,總覺得這天下再沒有比他還陰柔的男人。沒想到今天見了夜蝶仙,不得不承認,宋庭川這家夥還是很有男子氣概的。這夜蝶仙簡直比女人還女人,連嗓音,都仿佛被捏住脖子般尖細。
江芊芊愣了半晌,回過神來不由搖搖頭嘆道,“再穿一身戲服,真的可以出去唱大戲了。”
屋頂之上的木兮不由疑惑道,“你小師妹怎麽知道他最愛唱大戲?”
辛月明捂着臉,我怎麽知道!
房檐下,江水寒奇怪地看了眼身邊的江平,略有些疑惑,小師妹說的話真有這麽搞笑嗎?
院門口的陳莊甫走出人群,他露出心痛的表情,指着夜蝶仙義正言辭道,“夜蝶仙,我二弟往日與合歡宗無冤無仇,你為何下如此毒手?!”
夜蝶仙只淡淡看他一眼,站在院中默不作聲,辛月明只覺得夜蝶仙這眼神十分怪異,裏面蘊含的內容還不等他想明白,就聽夜蝶仙捏着嗓子冷聲道,“我合歡宗的人做什麽事還需要理由嗎?”
他這聲音實在太過尖細,又有些做作,辛月明将剛剛的疑惑抛出腦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見陳莊甫出頭,圍觀的人群紛紛道,“夜蝶仙,還不束手就擒!”
夜蝶仙冷哼一聲,就想運起輕功逃脫,沒想到祈昊一鞭子便攔斷了他的去路。
“想走?沒那麽容易!”
“想攔住我?”夜蝶仙反手推出一掌,臉上滿是輕狂,“還是回去找你的大哥來再說!”
見此情形,陳莊甫趁衆人不察小心躲入安全地帶,但這種時候總有人喜歡逞英雄,祈昊都出手了,身為名門正派總不能落入他們看不起的二十四橋之後。青城派長老與泰山派長老也先後加入戰局,畢竟三打一,夜蝶仙功力再強也無法立刻脫手,一時間四人竟打得難舍難分。
辛月明坐在房頂上陷入沉思,陳莊匪中的是霓裳夫人的毒,那麽夜蝶仙為何在此?木兮已經确定,陳莊匪是中毒後又中了一掌。他本來懷疑是合歡宗的人補得刀,可木兮說這掌法偏正氣,絕不是合歡宗的人所為。再者,既然合歡宗已經下毒,又何必怕被人知道。
“小心!”
木兮拉着走神中的辛月明朝一旁退去,小聲埋怨道,“傻不傻?這什麽地方?居然還能想入迷。”
辛月明終于回神,看了眼房梁上深深的鞭印,不由看向祈昊。正巧與祈昊還未收回的冰冷眼神對上。他絕對是故意的。辛月明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第二反應便是,他是鏟了祈昊的祖墳嗎?為什麽這麽恨他?還是說二十四橋想套他的功底?辛月明一笑,這可沒那麽容易。
不得不說夜蝶仙功力雄厚,祈昊加上兩個長老全都不是他的對手,哪怕鞭子耍的再好看,祈昊功力還是不夠。很快,三人便落入下風。
“二十四橋看來也不是很厲害啊。”辛月明無聊地甩開被風吹到臉頰上的碎發,滿心郁悶,看來他剛剛白費感情了,這祈昊功力最多與江芊芊不相上下,鞭子耍得好看罷了。
一旁看戲的木兮淡淡道,“二十四橋中算得上高手的只有乾主,祈昊不過是鞭子使得不錯。”
“看來蕭玉卿那家夥是不準備出手了。”辛月明瞥了眼一旁看戲而又各含心思的五大世家,笑道,“就是不知道他是準備盆中捉鼈,還是想放過夜蝶仙,得到其他線索。”
房檐下江芊芊看得眼花缭亂,可是看出三人落了下風,周圍又沒人上前,撇嘴道,“二十四橋人品有這麽差?這點忙都不願幫。”
“不是不願幫。”江平道,“二十四橋跟在皇帝身邊,早已目中無人慣了。咱們平常也是生意人,二十四橋可不能随便得罪。”
看着江平嘴邊的笑容,江水寒忍不住在心底腹诽,恐怕不是不願,大家都是想故意看祈昊的笑話吧。
“自己功力不行還能怪別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平慌忙堵住嘴道,“小姑奶奶哎,別說了。萬一被他聽見,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