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度:“現在我們扯平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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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愛麗對介紹薛聰的好兄弟給喻寶昀認識一事十分執着。她周六下午再次打電話約喻寶昀吃飯見面,而喻寶昀此時正在辦公室寫關于南沙建設項目的推進情況報告。
吳愛麗問她:“你可真有敬業精神啊,是有雙倍加班費嗎?”
她答:“三倍。”
吳愛麗有些驚訝,稱贊道:“你們老板可真大方。”
說起大方,阮紹祁還真不是個小氣的主。他對下屬的嚴要求、高标準向來與豐厚的薪水、獎金成正比。雖然喻寶昀對他耍弄自己的事心有不滿,但就像他認為的那樣,确實是她有錯在先,所以這口氣她選擇吞下去。
吳愛麗又問:“還要忙多久?晚上一起吃飯。”
她如實拒絕邀請:“恐怕不行,周一老板就要,我還差很多沒做完。”
吳愛麗一副質問的口氣:“工作重要還是人生大事重要?”
她認為:“亟需解決的最重要。”
吳愛麗便說:“明天一起喝早茶。”
她笑了笑,說:“也不行啊,明天我要陪我外婆喝茶。然後還要去爬白雲山,估計要到下午三四點才回。”
吳愛麗批評她:“你就是不想去。”
她不承認:“我沒有。是真的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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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愛麗不依不饒:“白天沒時間,那就明晚一起去芳村吃雞煲。不要再跟我說不行。”
她想了想,答應了好。
吳愛麗擔心喻寶昀臨時反悔不去,周日下午四點就到甜品店來了。
喻寶昀見她來這麽早,嘆道:“就算吃雞煲要排隊等號也不用這麽早去吧?”
吳愛麗與在店裏忙活的楊嬌枝、鐘雷達和鐘小艾打了招呼,對喻寶昀說:“我還不能先來吃碗甜品了呀?”
楊嬌枝從廚房端了鮮牛奶燕窩、鳳凰奶糊和糖不甩給喻寶昀,說:“這裏人多,你和愛麗到樓上去聊。”
外婆今日爬山累了,正在卧室休息。喻寶昀帶着吳愛麗到自己房裏。
吳愛麗從前常來喻寶昀家過夜,對這裏已相當熟悉。她坐在單人沙發上将一碗鮮牛奶燕窩吃完,又用竹簽戳起一顆糖不甩往嘴裏送。覺得糖不甩稍稍甜了一點點之外,她終于注意到了喻寶昀那一身純黑色的運動服,立馬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提出:“你不是打算穿你身上這套去吧?”
喻寶昀的确是這樣打算的:“有什麽問題?”
“當然有問題啊。”吳愛麗立馬從沙發上起身。她走到喻寶昀的衣櫃前,打開櫃門在裏面翻了一陣,拿出一條翠綠翠黃色相間的及膝連衣裙。
喻寶昀搖搖頭:“天氣預報說今晚降溫,外面已經開始起風了。”
吳愛麗不以為然:“天氣預報有幾次準了?再說我們是去吃雞煲,用炭爐煮,噗呲噗呲熱乎乎的,怎麽可能會冷嘛。”她強行認為,“你穿的太随意,分明就是不尊重對方。”
她哭笑不得:“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吳愛麗便說:“那你就穿這條裙子,再順便化個妝。”
按吳愛麗的要求,喻寶昀換了裙子,也化了妝。因為薛聰和他的好兄弟提前去排隊,所以兩人五點半才出門。路上有點小塞車,抵達目的地時已六點一刻。
天色還早,但老店周圍已聚集了許多好吃的食客。
薛聰的好兄弟叫謝健安。正如吳愛麗形容的那樣,他不高,身長可能不到一米七,五官還算過得去,衣着是正常男生的穿着打扮,人看着簡單利索。吳愛麗在來的路上告訴喻寶昀,謝健安的父母是做水果生意的,場面頗具規模,算是個水果小開,家中還有兩個姐姐,都已結婚生子。她希望喻寶昀能找個物質條件好的對象,所以才極力促成這事。
大家相互打過招呼、介紹認識之後便落座。
薛聰點了鮑魚雞煲和田螺雞煲,還有不少配菜,一張簡陋的小方桌很快就被鋪滿了。
謝健安這人比較健談,對喻寶昀又很有好感,根本不需要薛聰和吳愛麗尋找合适的話題,他自己就能主動活躍氣氛,倒沒有尋常相親飯局的那種尴尬感覺。
四人邊吃邊聊。肉食吃差不多了,薛聰要了兩包三鮮伊面放鍋裏煮。
謝健安看到包裝袋,很有感觸:“好久沒吃過這種面了。真懷念。”
吳愛麗連忙說:“寶昀也喜歡這個面。”
喻寶昀是挺喜歡吃三鮮伊面的,特別是初到北京讀書,她吃不慣北方的飯菜,特別想念家中的湯湯水水,哪怕只是用煤氣爐煮出來的泡面湯都格外地誘人。後來讀研,她搬到校外住,因為有旬言這個廚藝高手在,她仍不進出廚房、不會做飯菜。若是哪天旬言因為什麽事把她惹惱了,只需一碗三鮮伊面,放兩個雞蛋加些青菜端到她跟前,她縱使再生氣,也會很快原諒他。
是了,那個粵誠的副總、張英怡的女婿、王心潔的丈夫,旬言,曾是她喻寶昀的男友。她二十一歲認識他,半年後成為他的女朋友,直到她讀完研回到本市被劈腿,前前後後不多不少,一共四年半的時間。一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說起來好像很長,但其實他們散夥也已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時間才不等人,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它會一并帶過。
今晚這兩包三鮮伊面讓喻寶昀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過去。她覺得渾身發冷,果然還是穿的太單薄了,坐在街邊,放松了警惕的腦袋很容易被邪風入侵,發暈發脹,是要感冒的前兆。
翌日,她果然感冒發燒了,早上起不來,只得打電話向阮紹祁告假。
她聲音低沉沙啞,說話時明顯中氣不足,阮紹祁爽快地批了她的假,并說:“加班加到生了病,這醫藥費我報銷。”
她說了謝謝,再不多言。挂了電話,整個人裹在被子裏冷得發抖。
楊嬌枝找來退燒藥給她吃,又往她身上加了兩床厚棉被并開了空調熱風。
喻寶昀吃了藥,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她做了好些噩夢,中途醒了三回,又再睡去,反反複複折騰到下午五點,才終于出了一身大汗,漸漸緩過勁來。
外婆催她趕快去洗澡,又将她的床單被套換成新的。她從浴室裏出來見到外婆在忙碌,不想累着老人家,忙說:“我自己來吧。”
外婆卻不許,讓她坐到沙發上休息,邊套被套邊問她:“是不是學習太辛苦了?”
她搖搖頭,端起杯子喝了口外婆剛煮好的姜湯。
外婆停下手中的活,語重心長的說:“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學的差不多就行了。我和你爸不指望你考上大學。我知道你想出去,可家裏的情況你也看得到,嬌枝還小,而你爸這些年一直很操勞,身體不那麽好了,将來甜品店只能由你來繼承。”
她點點頭:“我知道。”
外婆接着将床單被套鋪好,然後說:“好了,我去煮點白粥給你喝。芳嬸昨天送了點蘿蔔幹和橄榄過來,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她輕輕應了一聲,将一整杯姜湯慢慢喝完,又靜靜坐了許久。
晚飯過後,李莎莎給喻寶昀打電話,歡快的告訴她:“寶昀姐,我到荔枝甜品了。”
喻寶昀很驚訝。下樓到店鋪,果然看到李莎莎拎了兩個袋子站在鋪口排隊。
李莎莎見到喻寶昀從店內出來,高興的與她打招呼:“原來荔枝甜品真的是你家開的呀,太厲害了。”
喻寶昀顧不上接受她的稱贊,問道:“你怎麽來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
李莎莎說:“BOSS告訴我的。”
喻寶昀覺得頭疼,阮紹祁怎麽知道她家在哪裏的?
“阮總說你周末帶病加班加點地寫報告,工作是出色地完成了,但人卻支撐不住倒下了。”李莎莎說着晃了晃手上拎着的袋子,“他今早交代我去買這些慰問品,讓我下班後來看望你。”
喻寶昀再次問:“真的?”
李莎莎一臉誠懇:“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他。”
喻寶昀客氣地說:“真是麻煩你了。”
李莎莎搖搖頭,将袋子遞給喻寶昀:“不麻煩,我回家也要路過這邊,而且還可以來買甜品,不知多高興呢。”
喻寶昀便說:“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李莎莎非常高興:“真的可以嗎?那我是不是不用排隊了?”她一邊瞄牆上的招牌甜品,一邊報數:“我想要楊枝甘露、杏仁豆腐、芒果馬蹄爽、椰汁仙草凍和兩份紅豆雙皮奶。”說罷,不好意思地看向喻寶昀,“是不是有多點?我們家人比較多。”
喻寶昀覺得李莎莎家裏人确實不少,在操作間打包也花了些時間。楊嬌枝見她拎回兩袋東西,說:“你同事挺好啊,晚上還給你送東西。”
她“嗯”了聲,把打包的東西拿出去給到李莎莎,然後将兩袋慰問品拎回樓上。
鐘小艾正在客廳裏看電視,參照上次她在喻寶昀那些大大小小的禮盒裏搜刮到的好東西,這次便對拎回來的袋子很感興趣:“又有什麽好東西啊?”
喻寶昀坐到沙發上,把袋子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擺在茶幾上。
鐘小艾拿起來看了看,蹙起眉頭:“這些瓶瓶罐罐上寫的都是英文,應該很貴的吧?是什麽東西啊?”
喻寶昀答:“保健品。”
鐘小艾好奇:“誰送給你的啊?一次送十幾二十瓶,能吃的完嗎?”
喻寶昀開始攤派:“這四瓶送你,葡萄籽石榴籽什麽的,吃了美容養顏。這四瓶蛋白粉給你媽補血,這兩瓶膠囊給你爸補氣,這三瓶鈣片給外婆。”
鐘小艾見桌上就剩兩瓶了,問:“你自己就留兩瓶啊?你這兩瓶是補什麽的呀。”
喻寶昀有些哭笑不得的說:“補腦的。”旋即半癱在沙發上,嘆道:“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不夠用了。”
喻寶昀實在想不通阮紹祁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住址,她填個人資料時不可能會寫這一項內容,也沒向公司任何人提起過。她覺得自己的一些小秘密被阮紹祁曉得了,但又不清楚他究竟知道多少,因此心裏有種沒底的難受。
翌日,喻寶昀借着向阮紹祁表示感謝的機會問起他是從什麽渠道了解到她的住址。
阮紹祁痛快的告訴她:“我聽琳達說的。”
喻寶昀估摸着就是裴琳達洩的氣,打算立馬打電話找她算賬。
阮紹祁卻接着說:“好像是去年十二月份的時候吧,我請大家去吃一家新開的中國菜。主廚是廣東順德人,做的菜非常好吃。飯後甜點是雙皮奶。我們都覺得已經很好吃了,但琳達說,你家的甜品店做的雙皮奶要更好吃一些。她還說你家的荔枝甜品店是遠近馳名的老店,品種多到吃半年都可以不重樣,她過來這邊旅游,最後因為你家的甜品太好吃都不想回去了。咦,難道當時吃飯的時候你不在嗎?”
當時喻寶昀還真不在。她到洛杉矶出差,回來後聽裴琳達說阮紹祁請大家吃了頓中國菜,最重要的是有她喜歡的雙皮奶。她很想去嘗一嘗雙皮奶,但工作一直忙碌,後來沒多久就回國了,也把這事完全忘記了。誰曉得阮紹祁會記得裴琳達無心說的話?而且他明明知道她家是開甜品店的,那天晚上吃飯時還故意與她圍着甜品的話題轉。她有點惱火,嚴肅的說:“BOSS,我雖然是你的下屬,但我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私事全部向你彙報。”
他十分認同她的說法:“這個當然。”
她接着說:“所以請您不要再讓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您放在手掌裏用來逗樂的傻子。”
他聞言怔了怔,旋即站了起來,與她面對着面。他看得出她是真的不悅,因而說:“如果讓你産生了這種錯覺,那我在此鄭重的向你道歉,并且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他表現的這麽大方,到讓她有點不适應了。
他繼而笑起來,問她:“寶,所以如果一個人要假裝不知道一件事,是不是應該假裝到底?千萬不能半途沉不住氣?”
她不曉得該給他的歪理判對還是判錯。
他并未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另談起工作的事:“我計劃好好認識認識民信的蔣官。在民信你可有認識的人?”
民信?喻寶昀還真剛認識一個,就是謝健安。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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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吳愛麗的話來說,謝健安對喻寶昀非常滿意,是那種從琳琅滿目的貨架上一眼就看中并想買回家的欲望。
喻寶昀反問吳愛麗:“琳琅滿目?意思是他近來審閱過的商品無數呗?”
吳愛麗認為:“你管他見過多少個女仔,反正最後你勝出了。”
喻寶昀正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翻看保健品的食用說明,沒接話頭。
吳愛麗便問:“怎麽?你不喜歡?”
喻寶昀懶洋洋應了聲。
吳愛麗立馬說:“我第一眼也沒看上薛聰啊,甚至第二眼、第三眼都覺得他太不符合我的擇偶條件了。可這人吶,必須要相處相處才會發現對方身上的優點,別一竿子就把他打下水。再說了,我們女人找對象最重要的是什麽?就是找個疼愛自己的人。我看謝健安還挺會照顧人的,不是那種滿世界就我最厲害的海歸。”
喻寶昀又應了聲。
吳愛麗着急:“你嗯嗯啊啊的是怎麽一個意思?連嘗試都不願意?”
喻寶昀到也不是不理會謝健安。那晚吃完雞煲回來她就病倒了,到翌日傍晚才恢複精神,看到謝健安白天發來的微信,她禮貌的回了信,随後又吃了藥早早睡下。這幾天工作一直忙碌,有四個晚上加班到十一點,加上阮紹祁以迅雷之速把公司內部人員重新洗了牌,她連吃飯都不太顧得上,更別說抱着手機與新認識的朋友聊天增進感情了。她是真的很忙又很累,老老實實告訴吳愛麗:“找男朋友的事,還是等我有空了再說吧。”
阮紹祁則一如既往的喜歡在奇怪的場合抛出她以為應該已經過時了的問題:“你上次說有個朋友在民信工作?是什麽部門?”
這時是周日晚上八點,喻寶昀和廖廷輝正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吃着披薩。
喻寶昀咽下滿嘴的食物,感覺有點噎人,喝了口茶水後才說:“不是很熟的朋友。也不清楚他具體在哪個部門任職。”
阮紹祁明白的點點頭:“原來是普通朋友。”
廖廷輝今年34歲,浙江人,是金融專業的高材生,他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鏡,頭發濃密、身材精瘦。他兩年前被公司從倫敦金融城高薪聘請回來,本以為可以幹一番大事業,沒想到卻遭到上司的打壓,就在生出跳槽之心時得到了阮紹祁的重任。他工作十分用心,迫切的想幹出成績證明自己。他問阮紹祁:“已經和蔣官約好見面的時間了嗎?”
阮紹祁說:“人好約,就看你什麽時候能把公司的賬目理清楚。想從別人口袋拿錢出來辦自己的事,我總要先搞清楚自己的家底才好談條件。”
喻寶昀不曉得阮紹祁的計劃是否已取得總公司的同意,待廖廷輝走了,她小心翼翼的問他:“紐約那邊同意了嗎?”
他輕輕呼了口氣,像是表達無奈之情,但又不給人洩氣的感覺。他笑了笑,說:“不同意他們能給我撥款嗎?有我大哥在,每一筆該給的錢拖上半個月能到賬我就該偷笑了。更別提申請額外的部分。如果想加快進度,就必須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沒有大筆資金湧入,根本辦不到。”
她說:“整個計劃需要五年時間,現在還不到三年。”
他搖搖頭,慢條斯理的說:“這邊的進度可比我來之前了解的要慢多了。別說兩年完不了工,再這樣下去,就是四年也不夠。我不知道我的前任究竟是怎麽取得我爸爸的信任,反正這個爛攤子現在是在我手上了。紐約那邊多的是人不想讓我回去,我必須自己想辦法。”
她覺得他在自己面前說出一番這樣實在的話,是很難得的事,所以一下子沒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道:“BOSS,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做了請的手勢:“你問。”然後認真的看向她。
這裏離地面很遠,玻璃窗幾乎是封死的,聽不到任何雜音,只有從對面廣州塔發射出來的霓虹燈光似有若無的晃動而來。她穿着高跟鞋,仍需要擡頭才能與他直視。她突然有點緊張,猶豫了幾秒鐘,才低聲問道:“你真的是被算計才來這裏的嗎?”
他很明顯愣了一下,用一種很看奇異的目光盯着她看了片刻,随後輕輕笑了來:“寶,你不該問這樣的問題。”
她認識到了自己的失誤,連忙說:“對不起。”
他卻又轉變了态度,看向窗外美麗的夜景,說:“如果我不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就沒有機會讓他們知道我的本事究竟有多大了。”
語氣清爽,透着十分的自信。
與蔣官見面的時間約在六月第一個星期的第二個工作日。
阮紹祁帶着喻寶昀和廖廷輝親自造訪民信。
公司裏一些自視甚高的高管對阮紹祁這一行為不太理解,認為阮家各項産業遍布全球,實力雄厚且格調頗高,沒必要屈尊前去民信,約蔣官來公司才是正理。
阮紹祁雖是個好面子講排場的人,但對這事卻看得很開,還擺出一副為大局考慮的态度:“既然是獅子大開口找人家借錢,那我們該表達到的誠意還是要表達到的。別的不說,他一高興,哪怕是少算幾個利息,也能請大家好好吃幾頓飯不是?”轉過身,他又對喻寶昀說:“這些人就希望我談不成這單事。”
向民信貸款的事,喻寶昀覺得不可能談不成。先不說他們這些日子花了多少功夫把申請資料做得完美無瑕,也不提阮紹祁早已私下找人疏通了與蔣官的大哥、民信實際掌權者、人在上海的蔣靖允的關系,就沖着民信是一家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銀行,蔣官也沒理由拒絕一個賺錢的大好機會。
除非有人刻意從中作梗。
阮紹祁當然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整件事一直是在低調中推進,直到前兩天才正式通知各位高管,即便有人想使壞也來不及了。
日子是個好日子,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蔣官不是個愛擺譜的人,見阮紹祁放下身段親自前來,他便也帶着幾位下屬到一樓正門親自迎接。
會面的情景很是融洽。從美國的西海岸聊到中國的東海岸,從阮詠兒剛誕下的小寶寶聊到蔣靖允的太太肚子裏的雙生兒,從本市哪裏有最标準的射擊場聊到觀瀾湖的高爾夫球場正在閉館修整,總之閑談占了大半的篇幅,反而不像是來談生意的。到最後,廖廷輝才有時間将申請貸款的方案計劃進行講解。因為之前已通過氣,所以蔣官很爽快的簽了字,亦給出了不錯的讓步條件。
此時已是臨近傍晚,大家相談甚歡,蔣官提議共進晚餐。他對阮紹祁說:“約了幾個朋友吃老鵝頭,不知阮總肯不肯賞臉?”
阮紹祁正想多認識些本地的翹楚,笑着答應。
一旁的喻寶昀可不想跟着去當陪笑的花瓶,打算向阮紹祁告假,誰知被謝廷輝搶先了一步。他家父母從浙江過來,人剛到車站,正等着他去接。
阮紹祁一聽,很貼心的表示:“讓司機送你去。”又說,“我們坐蔣總的車。”
這個‘我們’,自然就包括了喻寶昀。
在人前讓阮紹祁失面子的事,喻寶昀不會幹,因此她乖乖上了車。可聽到蔣官介紹他的幾個朋友是誰之後,她又後悔了。
阮紹祁對個別人饒有興致:“旬言?粵誠地産的那個旬言?”
蔣官問:“阮總認識?”
阮紹祁搖搖頭,笑着說:“想認識。”
蔣官心裏大約是知道原因的,但仍故作好奇:“噢?”
阮紹祁也就順着往下說:“我與粵誠在南沙當鄰居。眼見他們的項目幹的風風火火,正想找他們學習學習經驗。”
蔣官笑了笑,說:“旬言确實是個人才。”
阮紹祁好奇:“怎麽講?”
蔣官說:“他是學法律出身的,進粵誠大概就四五年時間。董事長女婿的身份确實是塊很好的踏腳石,但如果自己沒有真本事,早就被董事局那些人壓死了。你們旁邊那塊地,就是他從永發集團拿回來的。不是那塊地,他也沒這麽快當上副總。”
阮紹祁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果然不能小瞧律師。”
蔣官善意的做出提醒:“阮總日後如果有機會跟他合作,千萬多留些心。”
阮紹祁笑問:“聽蔣總這口氣,像是在他那裏吃過虧?”
蔣官搖搖頭:“我與他有些私交。況且有我大哥在,想從我們這裏占便宜也并非容易的事。”
阮紹祁對這話到是深信不疑,他同意也認為:“生意場上,如果是自己腦袋不靈光就怪不得對手太聰明了。”
吃飯的地方在南湖附近的私人會所,路途比較遠,加上塞車,到達的時候已經快七點。
會所老板站在一片湖光山色中恭候他們,帶去包廂,裏頭已有人在說笑,他們三人是最晚到的。
喻寶昀一路上都在憂心。她不想見到旬言,更怕旬言一開口就道破兩人的關系。衡量之下,她幹脆緊随阮紹祁左右,希望能在第一時間投遞出眼神給旬言,讓他把她當成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結果她飛快的将沙發上坐着的六人掃了一遍卻根本沒發現旬言的影子。
旬言沒來?那她放心了。
蔣官可不像喻寶昀一樣一來就看旬言在不在。他忙着給阮紹祁和幾位朋友作介紹,最後才問:“旬總沒來嗎?”
有人指了房間連接着的露天陽臺:“在講電話。”
話音剛落,旬言就推開玻璃門,從陽臺外走了進來。
喻寶昀剛安下的心又被拎了起來。
一屋子相熟的男人,只有喻寶昀一個女的,旬言第一眼看到的必然是她。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慢慢将視線轉移到了旁邊的阮紹祁身上。
阮紹祁性格外向、善于交朋友,他見旬言有些不自然的目呆,幹脆先表現出了友好:“這位就是旬總了吧?”
旬言這時才緩緩神,走了過來。
蔣官正要為旬言介紹阮紹祁。
旬言截斷他,并向阮紹祁伸出手:“你好,阮總。”
阮紹祁帶着些玩味的笑容看着旬言:“你認識我?”
旬言笑了笑,說:“阮總是城中近日的話題人物。我一直想找機會認識,沒想到今日運氣好,竟撞上了。”
阮紹祁好似挺高興,說:“客氣客氣。這要謝謝蔣總,給我們創造了這個機會。”說罷,他沒遺漏喻寶昀,特意告訴旬言,“這是我的助理,喻寶昀。”
喻寶昀不敢歇氣,連忙問好:“旬總。”
旬言明白了她的意思,禮貌的回應:“喻小姐你好。”
九男一女,喻寶昀的位置多少有點尴尬。
阮紹祁将她帶在身邊落座,又對旁人說:“她不喝酒。”
于是有人大膽拿此事開涮:“阮總可真會憐香惜玉。出來吃飯哪有不喝酒的。”
引得一衆人發笑,更有油膩慣了的人胡亂猜測:“這位喻小姐怕不是阮總的助理,而是小女朋友吧?”
阮紹祁這人雖然愛說笑卻很少在公共場合拿自己的女下屬打趣,但在座都是剛認識的朋友,以後難免有用得到的地方。他先看了看喻寶昀,似是在征得她的同意,随後才說:“我倒是想,可一直沒能打動她的芳心啊。”
明知道是在胡說,還有人接着繼續胡說:“阮總一表人才,哪有女孩子會不喜歡你啊?我看這位喻小姐其實對你是有心思的,今晚喝兩杯酒,說不定好事就成了。”
蔣官與喻寶昀認識有一個下午了,雖不知她與阮紹祁除了上下級關系外是否有私人感情,但再這麽鬧下去對女孩子來說太尴尬,便出面制止:“行啦行啦,你們一個個都這麽能說,口渴不渴?一會兒多喝幾杯酒才是正事。”說罷,招呼服務員,“給喻小姐來杯耶青。”
話題立馬落到阮紹祁身上,有人表示:“多喝幾杯酒不是事,可這幾杯我想跟阮總喝。既然大家認識成了朋友那就是緣分,總要讓阮總感受到我們的熱情才行。”
阮紹祁敢來就是做好了應戰準備的,他笑說:“确實該喝。”
有人繼續下套:“阮總在國外喝的都是洋酒,既然回國了,咱們今晚喝點白的。”
和七八個大漢喝洋酒,喻寶昀覺得阮紹祁大概還能撐一撐,可是白酒這個領域,據她所知,阮紹祁甚少涉足,她不曉得他能不能撐過半場,反正她端不了杯,只能是精神上支持他了。
菜品賣相很好,味道也極致。喻寶昀不吃老鵝頭,阮紹祁貼心的便夾了鵝翼和鵝腸給她。其實阮紹祁在吃穿用度上向來關心下屬,在紐約時,但凡他請吃大餐,一桌人無論男女,他都會關心到位,可在這裏這樣的做法又引得旁人格外的關注。喻寶昀只好不停的給自己夾菜、吃菜,沒多久就吃撐住了。
旬言坐在她的左斜方,中間隔了兩人。剛才一衆人拿男女之事開玩笑時他一言未發,開餐後與阮紹祁互敬一杯酒後也并未再刻意灌他。但他面前擺着的酒壺,也已開始添第三次,林林總總已超過半斤,酒量算起來至少比從前翻了一倍。
喻寶昀目光發散的看着他那個方向時正好對上他掃過來的眼睛,她連忙收起自己的散漫,低頭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燕窩。她心裏忍不住在想,這些年旬言在生意場上翻騰,少不了要參加各種飯局酒場,到底是練出來了,也成了另一種本事。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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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倒阮紹祁的最後一杯酒是旬言敬下的。
今晚他明顯是在座除了蔣官之外對阮紹祁手下留情的另一人,最後抵不過衆人起哄他調子高居然不肯與阮紹祁喝,他才起身。
此時的阮紹祁已是在努力勉強保持最後一點清醒的狀态。他笑着将一杯酒喝下去,然後十分恣意的宣布:“我切實感受到了各位朋友萬分的熱情,可是再多一點點的話就真要溢出來了。”
蔣官是東家,本來只是想朋友間相互介紹認識,沒計劃把阮紹祁灌多,聞此言,連忙接上話頭,說今日到此為止。
其他人其實也喝的差不多了,又見阮紹祁确實是一副醉态,自覺認為目的達到了,不再勉強。
阮紹祁飯前遣了司機保障廖廷輝,後來沒再招司機來,蔣官便說送他們回去。
旬言人還比較清醒,他問了阮紹祁住處,然後對蔣官說:“你不順路,還是我送吧。”
喝醉的阮紹祁沒精力理事,喻寶昀也找不到正當的理由拒絕旬言。
上車的時候,喻寶昀先把阮紹祁塞到後座的左邊,她自己打算坐後座的右邊,但旬言拉住了她,讓她坐前面。
阮紹祁是真的喝醉了,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他感覺到發車,有些費勁的喚了聲:“寶?”是怕她不在。
喻寶昀正在系安全帶,回頭看了他一眼,答道:“我在前面。”
阮紹祁仍沒睜眼,又問了句:“你吃飽了嗎?”
喻寶昀答:“吃飽了。”
阮紹祁微微調整了自己的坐姿,頭更舒服的靠在了一角,隔了片刻,他笑着說:“我還是吃不慣老鵝頭。”
旬言不再保持沉默,開口誇他:“阮總真是好酒量。”
阮紹祁突然聽到有男聲,蹙起了眉頭。他微微睜開眼往自己旁邊看去,見是旬言 ,立馬表現出了十萬分的驚訝:“旬總?”
旬言禮貌的對阮紹祁笑了一笑。
阮紹祁定神看了看車內,又想了想前後,好似恍然明白過來。他擡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徐徐道:“旬總,你們的酒桌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旬言更正他的說法:“阮總,這是我們共同的酒桌文化。”
阮紹祁愣了一下,随後點頭承認,并虛心的表示:“我初來乍到,真是方方面面都需要學習啊。”
旬言不附言。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包裝完整的膠囊,又拿了瓶水一并遞給阮紹祁。
阮紹祁欣然接過手:“解酒藥?”
旬言默認,說:“明天起來不會頭疼。”
阮紹祁聞言,坐直了身子,将膠囊吃下,又問他:“旬總不吃?”
旬言說:“喝酒前吃過了。酒後吃的效果會差一點,但比單靠自己醒酒要好許多。”
阮紹祁由此推斷:“看來這是旬總的常備品。”
旬言不否認。他看得出阮紹祁這會兒還能說話全靠硬撐,便道:“路還很長,阮總先休息一下吧。”
已是十一點,路上的車流卻不見少,尤其上了華快,有不少運貨車夾擊左右。
楊嬌枝打電話給喻寶昀,問她幾時回家。她壓低了聲音,說還要一會兒。
旬言完全沒有先送喻寶昀回去的意思,他不說話,車內的氣氛顯得壓抑且充斥着酒氣。
阮紹祁的住處就在公司對面東塔的瑰麗。
喻寶昀去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