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佐助有了個很不好的習慣,鳴人想。
他學會用相機之後總是拍個不停,一天到晚把臉擋在相機後頭,鳴人連他的眼睛都少見。
為什麽呢?佐助不應該是這樣的啊!鳴人想不明白,只當他兩百年間性情大變。
他還總是半夜起床去藏書室,輕手輕腳的,以為鳴人沒發現。
他走後鳴人就氣呼呼地扯枕頭,第二天加倍用力地折騰他,胡天胡地一夜,想問的還是沒問到。
別人家都是七年之癢,他們這是三百年之癢嗎?
鳴人坐在辦公室裏,一上午文件沒批幾份,卻在筆杆上咬出了一圈牙印。
鳴人也有個很不好的習慣,至少佐助不喜歡。
他開始拉着佐助在木葉到處晃悠,一天三趟,清晨午後和黃昏,準得像第二套飯點。
起初走到哪裏都有人盯着看,佐助總是別過臉,尴尬地埋頭,後來大家也習慣了,沒人再刻意注目。
佐助以為鳴人是想補足過去兩百年的遺憾,也就順着他,陪他把一切看進眼裏。
直到某日下午他倚在門廊,看鳴人修剪花枝,閑閑散散地聊起天,才知道并非如此。
“什麽呀!”鳴人把花剪扔到鐵盤裏,發出哐當的清脆碰撞聲,“那些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
“作為你的學生,身體還是小孩的時候,都見過了。你忘了嗎?”
“那……”
鳴人坐到佐助身邊,順手把他圈起來。
全是汗,佐助嫌棄地推了兩把,推不動,也就不管了。
他汗津津的嘴唇在佐助臉上貼一下:“我就是不開心,他們都不認識你,明明你為他們做了那麽多事。”
佐助舔舔嘴角,鹹。
“你的查克拉好像變了。”
“吸收了那麽久自然界的能量,都同化了。不習慣?”
“有點。”
“适應一下吧?還是有好處的,你看,至少它給了我不死之軀。”
“什麽?!”佐助震驚地看着他。
“萬物生生不息嘛。佐助,我沒告訴你嗎?”
佐助把他推開,鳴人在地上摔了個跟頭。
“痛……”
“白癡啊你!”
“怎麽了啊佐助……”鳴人躺在地上,一臉茫然地望着突然發脾氣的佐助。
“我——”
我還以為你會有生老病死,以為哪一天你會離我而去。
“難道你一直在擔心我會死嗎?”鳴人醒悟過來,哈哈大笑,“啊,難道你每天晚上去藏書室是在想辦法讓我永生不死?對了,你天天拿着相機也是……”
“你閉嘴!”居然笑,居然還笑,佐助要氣昏了。
他想起鳴人逼問他每天去藏書室做什麽的那個晚上,想起自己一次次把照片從相機裏導出來好好保存,一張都不肯丢棄。他的臉燒得通紅。
“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鳴人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上,雙手抱住他。
日光把他的脊背曬得溫暖。
“可是我死不了啦,佐助永遠養着我吧?”
“……你不是閉嘴了嗎,吊車尾的。”
這天陽光燦爛,微風和煦,是個在日歷上放大了,也找不出任何特別之處的日子,木葉如常運轉,井然有序。
鳴人照常催着佐助出門,今天他們走到了遠處的山林。
上次戰鬥後鳴人曾問九尾是否要回去。
九尾點了點頭,說不知道家裏的小狐貍又會惹出什麽事端。
然後他離開了鳴人,嘴裏嘟囔着沒事不要來煩他。
“偶爾來陪我玩玩倒是可以。”九尾臨走前又補充。
他們來到洞口,這裏落滿了灰塵,木欄杆也倒了,不像是有狐貍居住的樣子。
“九喇嘛?”他們朝裏面走去,鳴人沒感受到九尾的氣息。
走到盡頭發現鋪在地面的白毛毯也不見了,只有牆上挂着封信。
“帶着小崽子們去找其它尾獸了,有事叫我。”
他們相視一笑,悠然下山。
山下是奈良家的宅邸,奈良一族住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圖個清靜。
門口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坐在臺階上啃零食,看見鳴人和佐助也不驚訝,開口就問:“你們有吃的嗎?我只帶了一包薯片。”
門裏走出個菠蘿頭的男孩,懶洋洋地掃了他們一眼:“七代目好。”
又轉頭叫道:“去山中家吧,真是麻煩,都讓你們來找我了。”
兩個小孩拖着步子往村裏走,鳴人和佐助也慢吞吞地跟在他們身後。
“他們不會是想綁架我們吧?”秋道家的男孩吮吸着手指。
“……不,那是火影大人。”
到了岔道,鳴人不再走了,他停在路邊的房子前,伸手扣門。
“你幹什麽?”佐助攔他。
“也見見故人的後輩嘛。”鳴人對他笑。
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個白色短發的男人:“嗯?這不是七代目嗎?”
“路過這裏,順便拜訪,打擾了。”
“這樣啊。”
兩人都不覺得突然敲門有什麽不對,只有佐助在一邊無語地站着。
他們在旗木家的待客室喝茶,茶盞裏青色的葉子舒展開,細碎茶沫浮沉。擁有和父親一樣白發的小男孩從門外經過。
“鹿驚,不過來給七代目打個招呼嗎?”
小男孩探頭看了看,走進來規規矩矩地道了聲好,低垂的頭擡起來,露出和牆壁上卡卡西的畫像如出一轍的眼神。
“他很像卡卡西老師啊。”
“嗯,我最崇拜的就是卡卡西嘛。”鹿驚帶着副面癱臉說。
聊完天從旗木家離開,再走兩個街區,就到了宇智波的宅子。這時暮色已深,三樓的房間亮着燈,顯出女孩小小的剪影。
佐助和鳴人飛身上去,敲敲窗。
葵驚訝地看着他們,打開鎖扣讓他們進屋。
“老師怎麽過來了?”她對鳴人說,眼睛好奇地瞥佐助。
鳴人尴尬地哈哈兩聲,指着佐助,說這是你家祖宗哦。
佐助送他一個眼刀,不很自在地對葵笑了笑。
“我見過你。”葵說。
“嗯,是在忍具裏見過。”
“你們……”
她想必也看到了網上的傳言。
最後葵什麽也沒問,只是提起鳴門,說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他很好,”佐助說,“他和我在一起。”
“和我們在一起。”鳴人糾正。
葵依樣把他們從窗子送了出去。
走了一段距離,再回頭女孩還在窗邊站着。佐助對她揮手,揮到一半想起自己不是葵熟識的老師了,又把手放下。
“一起好好生活啊!”葵把手攏成筒狀,大聲叫道。
“葵?你在和誰說話?”一樓傳來問詢。
“自言自語啦!”
他們到漩渦家時已是深夜,蒼人睡在床上打呼,鳴人翻進去,在他臉上畫了個大花臉。
“你欺負小孩子幹嘛?”佐助伸手要擦那些花紋,鳴人張開雙臂擋着他。
“他以前指着他祖宗我的鼻子罵啊!當然要教訓了。”鳴人振振有詞。
“無聊。”
佐助拿過桌上的本子,在上面寫了句話。
“你寫的是什麽?”離開後鳴人問。
“加油成為下一代火影。”佐助說,“留的你的名字。”
“佐助……你都學會頂着我的名字招搖撞騙了!”
“……白癡。”
時至夜半,他們還沒到家,這次散步的時間格外長。
鳴人在村口站住,佐助便也停下腳步,看他想做什麽。
他們左邊是回家的路,走了無數次,谙熟于心;右邊是出村的大道,通向世界各地的未知。
夜色下一聲聲蛙鳴。
“佐助,自然能量在世界上是不斷流動的,你知道吧?”
“嗯。我又不像你,不學無術。”
“所以那些自然能量被我吸收的時候,它們是遠游而來的,帶給我許多遠方的訊息。”
“你……”
“就算在沉睡中,我也隐約有那樣的念頭,知道某個角落有人在等待我,催促我趕緊長大,趕緊睜開眼睛,到他身邊去。醒來時這些像夢一樣被遺忘了,直到我長大的那一秒才重新想起。”
“……我沒有按你的希望活下去,你會怪我嗎?”
“不會,佐助。我身體裏的負面情緒,和你名字,在兩個絕不相交的區域。兩百年前我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很後悔了一陣,因為有好多事還沒來得及和你一起做,時間都浪費在無謂的東西上了。”
鳴人伸手撓頭,他這個小習慣還是沒改過來。
“不是,我怎麽說到這個了。我是想說……”
他深吸一口氣。
“佐助,我沉睡時見到過許多奇異的場景。比如鳥之國,那兒有一片湖,湖面上全是霧氣,人不能視物,湖底卻格外清晰,嶙峋的岩石閃着水銀一樣的光;還有東方大海的中央,有一座島嶼,四周海水無色透明,顯得這座島像浮在半空,島上的原始住民擁有和我們完全不同的忍術體系;更遠的地方有巨大的火山,噴發時岩漿爆裂,像滿天煙火,火山附近的藍鳥是成對生長的,看到岩漿噴出它們就相伴飛進火山口,依偎着死去……和我們現在生活的地方很不一樣吧?”
佐助安靜地聽着。
“我知道你去了很多地方,你走過的土地我無法相比,但是佐助……”
他伸出手,是邀請的姿勢。
“跟我走吧,去不同的城市做過客,看那些無法想象的風景。”
他在等佐助應答,手紋絲不動地停駐風中。
佐助看向他的眼睛,看進他的心底,鳴人全心期盼着他。
鳴人,你不知道嗎……
像古老的信徒貪戀太陽,我一直依賴着你。
“佐助,我一直……”
在你身後看着你的背影,期待曾見過的笑容。
“好。”
佐助終于擡起胳膊,他的手落在鳴人掌心。
後來這個平凡的日子被人銘記,因為這一天世界永遠地失去了七代目火影。
如同一夜之間春風吹遍,所有記載着漩渦鳴人事跡的地方都出現了另一個名字,所有留存下來的七代目影像,身邊都多了一個身影。
歷史裏沒有你,我來為你創造新的歷史。
鳴人仰頭對博物館裏自己九尾模式的雕塑微笑。等陽光揭開黑暗的帷幕,他們就會看到雕像旁新的一座,與舊的雕像後背相抵,凝固成永恒的姿态,戰鬥、抵禦、守護世人。
他們記住我的時候,也會記住你,遺忘你的時候,也就遺忘我。
天空中日月此起彼落,相互追逐,在歷史的塵埃裏,在未來的鏡像中,他們從不停歇,這是世間無二的真理。
THE END
最初想寫的結局放到番外了,因為結構上實在不好塞進正文,所以已經看到這裏的姑娘不如再看看番外吧【你。不出意外明天就發!
【鳴佐】好夢留(《逐日人》番外)
又百年。
時值初夏,尋常清晨。陽光渡過山川與海,鷗鳥劃破水面,到棧板上停歇。
港口地面幹燥,昨天半夜那場雨全未留下痕跡。三兩早起的人在海邊慢跑,水色深一層淺一層向岸邊撲來,絲絲縷縷埋進石縫裏。幾個漁夫抖開帆布,将銀魚幹和嫩紅的刺身陳列上臺,價簽循着不同肉類鋪開。新鮮的魚質地細膩濕潤,泛出粼片似的微光。
幹酪鋪子的卷簾門升起,一盤新出爐的姜餅人盛上來,橙子片一半裹着巧克力。茶屋主人懶散,架子都不願收一收,茶包排排挂在上頭,也不怕人偷。
馬路開闊,幹淨少人,盡頭有座白色圓頂的屋子,色彩分明地襯在藍天裏,八面旗幟在屋頂上,随季節時間輪換,向來往船只示意。
一個人從馬路盡頭走來,大大咧咧地走在正中央,他知道這時不會有車經過。偶爾一片綠葉落向他頭頂的金發,他擡頭吹一口氣,葉子便又輕飄飄地向別處去了。
他走過來,在魚市停下,左手插在褲兜裏,右手四指彎曲招了招,讓老板走近些,再指點着一塊塊魚肉。漁夫把他相中的肉裝進塑料袋,沉甸甸一兜,算了價錢,又額外給他加上幾只蝦。蝦有他手掌大,皮肉晶瑩,微微抖着須。
“不用啦!”
“有什麽關系,您總是照顧我的生意。”
他推脫不過:“那就多謝了。”
“最近都還好吧?”
“好着呢,佐助也挺好。”
“我家那位見過您後常在家裏說起,說我對她要是有您對愛人一半細心就太好了。您說哪能這麽比呢?我總要出海打漁啊,不能每天陪着她。”
“佐助倒總說我丢三落四,沒誇過我。”
“不會吧?诶,也就嘴上說說,心裏還是知道的,都這樣。”
“是啊,早習慣了。”
道別後他又順着馬路走回去,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白色袋子,吹起不成調的口哨。
他在路的盡頭拐了個彎,走到一棟小別墅前,停下來。
房子是木質的,塗着白色油漆,不算大,卻十分精致。院子裏種着郁金香,是前任房客留下的。窗口疊着一摞貝殼,風鈴挂在門前。
剛搬進來的時候佐助不很滿意,他嫌風鈴吵,海風日夜不停地吹,風鈴就日夜不停地發出丁零聲響。鳴人覺得風鈴好看,不肯摘下來,踩着凳子往風鈴裏塞海草,現在風鈴雖還搖擺着,卻不再出聲了。
風鈴右下方挂着名牌,沒有姓氏,只寫了“鳴人&佐助”。鳴人的名字下面有個橙色的小漩渦,佐助的名字下面是個藍色的團扇。
前來拜訪的頭個鄰居曾經問過他們是不是養了孩子。
“這不是很像小孩做的事嘛!”那對夫婦指着名牌上的塗鴉說。
佐助似笑非笑地看鳴人,鳴人幹扯着嘴角,說沒有……沒有。
他盡可能輕地打開門,脫鞋進去。
起居室牆上挂着雙人照,佐助評價鳴人是笑得傻呵呵的,鳴人還嘴說佐助那表情活像被搶了兒子。
“也不怪你,畢竟以後孩子是要跟我姓的。”
“跟誰姓?!”千鳥在鳴人頭頂滋滋作響。
“跟你姓!全家都跟你姓!”
他走進廚房把魚蝦放到水盆裏,洗幹淨手,走上二樓。
二樓只有兩間房,一間是卧室,藍白色調,現在看不清,因為房間裏黑漆漆的。他拉開窗簾,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把地毯和床照得敞亮,窗外一片蔚藍,寬敞的陽臺上放着雙人躺椅和白色小圓桌,和房間倒相稱。躺椅對着海的方向,視線所及範圍點綴着翠綠島嶼。
這時已經有早班游艇從海上掠過了,游客倚着船舷,大聲向陽臺上的鳴人道“早安”,揮動手臂。
鳴人也笑着揮手。
游人總喜歡對陽臺上的人問好,他還記得上次佐助眨眨眼,扭頭就進屋了,讓對面的漂亮姑娘一臉沮喪。
他走回床邊,陽光刺眼,佐助已經把臉埋到枕頭裏,頭發亂糟糟地搭着,脖子上還有吻痕。
“起床啦,佐助。”他撲到床上,隔着被子抱住他。
佐助臉一歪,拿後腦勺沖他。
“起床了——”他伸長脖子啃佐助的臉,手鑽進被子裏掐他的腰。
悶悶的一個“滾”字透過層層被褥傳出來。
“我不滾。”他躺在床上耍賴,捏住佐助的鼻子,看着他張大嘴呼吸的樣子發笑。
剛失去鳴人的那段時間佐助總是做夢,一個又一個。
那些夢很真實,他走在夢裏,仿佛走在過去的實景中,都是他和鳴人一路成長的記憶。
有些事他根本沒見過,或沒參與過,不知為何都出現在夢中。
比方說,他看到鳴人站在拉面店外,頭發被雨淋濕了,掏掏褲兜,沒有錢,只能渴望地看向店裏。他走上去想說我請你吃,還沒動作,一樂大叔就把鳴人喊進去了,鳴人小小的臉上帶着不敢相信的欣喜。
他看到鳴人在樹林裏拼命練習,滿手傷痕,心疼,想去教教他,腳才邁出半步,卻看見樹林外同樣幼小的自己走過來,滿臉不情願地說,吊車尾的吃飯了。
他把腳收回來,默默走開。
佐助還見過鳴人倒在雪地裏,被人擡進房間。他趁沒人的時候去房間裏看他,鳴人迷迷糊糊叫着佐助,死死抓住他的手。
他夢見四戰戰場鳴人在流淚,他很生氣,開了眼就要沖上去,又被年輕的自己搶先一步。
後來他不再嘗試了,他終于想通,每個年紀的鳴人身邊都有同樣年紀的佐助,即便自己不在,自己的影子也在,影響他,讓他牽挂。
只有這一個佐助是多餘的,他的鳴人再也不會出現了。
後來他又做了其它的夢,有自己從沒離開木葉,和鳴人一起長大,在任務中死去的;也有他們家庭美滿,父母健在,兩人平凡而優秀地過完一生,白頭到老的。甚至還有一次,那次夢裏只有佐助一個人,他在學校遇見了鳴人,兩人處得不怎麽好,分明關心對方,見面卻總是吵架,他們相交過短短一段,然後各自畢業,成為中忍,成為上忍,走上人生路。他娶妻生子,和陌生人度過漫長年歲,一點點老去,終其一生再沒見過漩渦鳴人。
他不知道這些夢是否是其它世界的倒影,使自己和鳴人像夢裏那樣活着。
他告訴鳴人他做過的夢,鳴人對他們沒有在一起的那個結局耿耿于懷,問他感覺如何。
佐助認真想了想,說:“沒有什麽不快樂,也沒有什麽快樂。”
鳴人似乎不太滿意,佐助又說:“謝謝。”
像被神明開啓靈智,他突然明白了佐助的意思。
謝謝你與我相遇,謝謝你和我在一起,謝謝你讓我體會喜怒哀樂,愛過痛過,一生無悔。
那時他們在陽臺,他用力抱住佐助。沒有親吻也沒有性事,他們只是互相擁抱,從正午到日落。
客輪經過,傳來口哨和喝彩,海面夕陽餘晖遍灑,天地勾起醺人顏色。
佐助每次醒來心裏都是惶恐的,他下意識地抵制空蕩的房間和冰涼的床鋪。然後他聽見鳴人的聲音,溫柔地喊他。
“佐助——佐助?”
他知道這是幻覺,緊緊地抓住枕頭。過一會兒又感受到一雙手,熱乎乎地貼到身上來。
他漸漸想起現在何處,想起發生的一切。他的臉埋在黑發和被子後,彎起嘴角露出個笑容,卻口是心非地讓鳴人滾開。
“安藤大叔快來串門了,你要一直躺在床上嗎?很不禮貌啊佐助。”
他收了笑意,擺出不高興的神色,不情不願地爬起來。
光裸的身體離開床,半睜着眼洗漱,鳴人拎着睡衣走到他身後,把衣服往他身上裹,手繞過他的腰在腹部系上帶子,順便停留了一會,抱一抱他。
安藤按鈴的時候是鳴人開的門。
客人手裏提着兩瓶葡萄酒,甜兮兮的,佐助不太喜歡。
安藤把酒放在桌上,自顧自地坐上沙發,用獨特的嗓門大吼大叫:“佐助小子呢!還在睡覺?!年輕人不該這麽憊懶——”
鳴人趕緊制止他:“不是,佐助在做飯了我說,你小點聲。”
“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次看到你這樣的。”大叔啧啧作聲。
鳴人幫忙把面和刺身端出來,擺在桌上。
“又是拉面啊?你們回回請我吃拉面,都沒個新鮮玩意。”安藤嫌棄地看向碗裏,“說實話,你們兩個做的面我都吃膩了。”
“不吃就餓着。”佐助把酒往他面前一推。
“我說你這個脾氣,也只有……”他望了眼鳴人,把後半句吞下去,“算了算了,不說了。再說下去又要聽一大堆‘佐助全世界最好’的道理。”
他們喝着酒,聊各地的新聞,說前些天有個鎮子遇上洪水,鮮少出世的忍者們過去幫了忙,讓幾百人幸免于難。
“忍者啊……”安藤抿了一大口酒,長長地嘆氣,“我要是有查克拉就好了。”
“大叔很想當忍者?”
“那當然了,忍者多威風啊!據說很久以前……”
他又開始喋喋不休地講忍史了,鳴人無奈地笑着給佐助使眼色。
“……那真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的手在空中亂舞。
有時鳴人和佐助會覺得安藤嘴裏講出的忍史他們都很陌生。
那時真的是這樣嗎?那麽多快意恩仇,那麽多愛情和陰謀,豔麗壯闊又跌宕,如今聽來志異一般。
“……那是最後一場大型戰鬥,說來他們的名字和你們倒很像,剛認識你們倆那會我還猜測了好久,以為是為了紀念他們而取的名字。你們聽說過嗎?七代目和那個宇智波佐助?”
佐助的手頓了頓。
“似乎聽過一些吧,不是特別清楚,”鳴人給佐助杯子裏倒滿酒,“我們又不是忍者。”
“唉……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離我們也遠,是在火之國吧?”
他搖頭晃腦地往嘴裏灌酒。
時間會停步嗎?
再也不是單槍匹馬可以改變一個世界的時代了。
所有人都向前走,他們也不必陷在過去。
不如就讓七代目和他的愛人成為渺遠的傳說。
“再見了!下周再來,我女兒還挺喜歡你們做的番茄醬。”
安藤的身影走遠了。
鳴人和佐助在屋裏收拾,鳴人抽抽鼻子:“無論多久還是最喜歡拉面啊!”
“嗯。”
“說起來好久沒吃過一樂的面了!下次路過去一趟木葉吧?”
佐助放下手裏的豌:“我做的面不好吃嗎?”
“好吃啊!佐助做的怎麽會不好吃!”
“那和一樂比呢?”
“和一樂比嘛還是……”
鳴人一回頭,一根筷子正對着他的眉心。
他的語調順利地拐了個彎:“還是佐助做的好吃!”
夜深人靜時鳴人和佐助背着包走出來,鳴人鎖上門,把鑰匙系在風鈴下。
“該換地方了,否則又要被發現不會變老,像妖怪一樣。佐助似乎很喜歡這裏,有點舍不得吧?”
“還會有更喜歡的地方。”
“也對啊。”
鳴人回頭看消失在黑暗裏的房子,忍不住笑出聲:“不知道下次安藤大叔來會是什麽反應。”
“你還有臉叫別人大叔。”
“我看起來年輕嘛!是不是啊,佐助?”
“哼。”
起居室的桌子上,一罐番茄醬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們買了條帆船,什麽也沒準備就放心大膽地出海了。
看他們連帆都搞不定的樣子,邊上系纜繩的船員有些擔憂:“真的沒事嗎?不要随便嘗試啊,大海看着平靜,發起怒來卻會有難以想象的危險。”
“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鳴人自信滿滿地回他。
船員搖搖頭,不再管他們了。
他們的船歪七扭八地在海上行駛,船身兩側拖出白色泡沫。佐助躺在甲板上,裸露的肩膀曬成紅色,鳴人赤着上身爬上桅杆,從高處喊他。
“佐助——佐助——”
陽光太烈了,佐助眯起眼,看見一個模糊的小小的鳴人在他頭頂。
鳴人順着繩索滑下來,恰好落到佐助身邊。
濕熱的肌膚靠近,身體貼合處更加滾燙。鳴人的腿疊在佐助身上,佐助把腳抽出來,反壓到他腿上去。
腥鹹的空氣灌着口鼻,船身随波浪起伏,讓體質不佳的人暈眩。
他們毫無目的地飄蕩着,開到哪裏就是哪裏。
有幾天太陽不那麽灼人,他們會潛到水裏。佐助浮在水中央,開着舉世無雙的萬花看海底一簇簇游魚,銀白和橙紅在充滿雜質的海水裏不那麽分明。
然後一大堆影分身翻騰着沖散了魚群。
鳴人泅水的姿态也像矯健的魚,他把佐助往水下按,按到海底撫摸紅色珊瑚。深海有肉眼看不到的透明魚類,只從指縫穿過的一刻你才知曉它們的存在。
累了他們就爬上船,從冰櫃裏挖出凍硬的冰淇淋,一勺勺含在嘴裏等它融化。
晚上佐助會把船停在海灣,那裏風平浪靜,睡得安穩。
鳴人在船舷邊架着鐵板煎牛排和魚,黃油抹在板面,迅速縮小,變成跳躍的氣泡。
天上有太多星星,密密麻麻,大小不一。他們沒事就躺在甲板上給星星取外號,争執剛定那顆星卻消失在星海裏,找不見了。
他們在海上做愛從不考慮時間,也不在乎無遮無掩,像新生赤子,以天為被地為席。想做的時候就抱到一起,做夠了心滿意足地睡着。
佐助會用手指畫鳴人臉上的胡須,指尖輕輕擦過去,鳴人撥開他的頭發,吻他的眼睛。
他說佐助,我們養個孩子吧?
佐助罵他白癡,我們哪來的孩子。
他也不在乎,自顧自地發夢,說孩子要叫面碼,長得像佐助。佐助好看,面碼以後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歡……或者男孩,随便他。
佐助在一邊嘲笑他,像我有什麽用,只有你傻,覺得我好。
鳴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又說不好,不能太像佐助,至少要有一點兒像我,這樣別人看一眼就知道是我和佐助的孩子,不是佐助和別人的孩子。
佐助捂住他的眼睛,說你人還沒睡着,就淨說夢話了。
他們在海上待了兩周。
又回到地面,旅程重新開始,他們要再次尋找暫時定居的城市,認識新的朋友,在古怪的節慶上狂歡。
他們翻越山嶺,走在山脊上,山的南面全是青綠喬木,北面卻一片鵝黃。
太陽是從他們身邊升起來的,他們融進朝陽的輪廓,大地将從黑夜中複蘇。
山下的木屋裏鑽出個小女孩,她到水井邊打涼水洗臉,仰面吸氣時看見了令人詫異的景象。
“爸爸!”
“怎麽了?”
“太陽上有人!”
“哈哈哈,這怎麽可能。”
“沒騙你,不信你來看!”
“我看看。”
守林人和他的妻子走出門,擡頭看去。原來太陽上真的有人,還不止一個。
目光極遠處是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從山頂長出來,映在日輪裏,不像在塵世,倒像在遙遠宇宙,在那顆熾熱的星球上并肩行走。
FIN.
謝謝看到這裏。
有緣再會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