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佐助轉道去了密林深處,層層迷障間藏着個洞穴,高敞明亮,有人工修飾的痕跡。洞穴前厚厚的落葉中夾着條幹淨通路,腐葉同泥土一起壓實了,平坦又柔軟。
他抱着鳴門在小路上走了沒幾步,就有只火紅狐貍似的小獸竄出來,龇出尖利牙齒威懾他們,渾身毛發倒豎,渾厚的力量震得兩邊落葉翻飛。
佐助站在原地,洞穴深處傳來低沉的聲音。
“讓他們進來。”
小狐貍聽後挪到一旁,為他們讓出道,眼裏仍保留着幾分警惕。
佐助走進洞穴裏,前行數百米見到一間開闊的圓頂居所,地上鋪着不知材質的雪白毛皮,十分舒适。
邊上有塊石頭形似躺椅,另一只毛色略淺的大狐貍躺在上頭,圓滾滾的肚皮朝天,懶散地翻着眼皮。
九尾躺在中間,呵斥了大狐貍一句,轉頭打量起佐助。自從兩百年前鳴人把他留在這裏放他自由,他們就很少見面了。
佐助已卸掉僞裝,輕輕把鳴門擱在九尾身前的毛皮上。
“這麽多年你一點都沒變,宇智波家的小子。”
“你不也一樣。”
“我和你們可不同。”
九尾看到鳴門,驚異地俯下身細細端詳。
“這是鳴人?”
“你認為他是鳴人嗎?”
“似乎是,但有些不同,這是什麽情況?”
“哪裏不同?”佐助并不回答,只反問道。
九尾沉吟片刻,說:“他的身體裏有我不熟悉的查克拉,但那些查克拉應該都是外來的。奇怪的是,鳴人自己的查克拉波動似乎很劇烈,數量也在不斷變化。”
“果然。你再仔細看看,他……這孩子原先使用的并不是鳴人的查克拉,所以我一直……”
他不再說了,垂下眼看着沉睡的鳴門。
九尾把手掌輕輕放到鳴門胸口,停留了一會又拿開。
“怎樣?”佐助問。
他甚至不敢放任心頭的雀躍,怕這不是他,空歡喜一場,又怕這就是他,睜開雙眼露出失望神色,責怪自己沒像他期待的那樣活着。
“我有個猜測,并不完全确定。你還記得當時你無論如何也無法複活鳴人嗎?”
佐助點點頭。
“我想那是因為鳴人當年穢土轉生後沒有完全死去,只是失去了幾乎所有生命力和查克拉,陷入了類似假死的狀态。他畢竟是不一樣的,你能理解吧?之後他的意識被盡可能安全地保護在身體深處,裹上厚厚的防護,重新回到初生狀态,吸收着自然界的能量,滋養身體慢慢長大,直到足夠的能量叩開那道門,讓他的精神和靈魂重見天日,細胞再次開始運作,制造鳴人的查克拉。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佐助把五影和忍術複興組織的始末告訴九尾。
“那就對了,應該是吸收的查克拉差不多了,那人剛好一腳踹在門上。他曾經吸收過鳴人的查克拉,隐晦的鏈接還未消散,但他沒想到現在鳴人的身體極度渴望查克拉,這股吸引力形成了漩渦,更甚于他。這孩子……鳴人,是在哪裏被找到的?他應該沒有父母吧?”
“終結谷……”
“是埋葬他的地方。”
佐助一陣恍惚,像走在夢裏,天地蒼茫,一腳踩下去景色變換,咫尺萬裏。
“所以……他是……是嗎?”
九尾确認了。
“好。”
他簡簡單單回了一個字,這個字把無數決定和千回百轉的心緒都藏起,重過千言萬語的誓詞。
“但是佐助,這不代表他能記起你。最重要的靈魂和記憶一定被保護在最深處,外面的門開了,裏面的門卻說不好。”
“你是說他可能不記得我?是永遠還是暫時?”
“理論上是暫時,不過不知道這個暫時是多久,也許下次醒來他就認識你了,也許一百年也不認識。”
佐助沉默着,他以為得到了,其實只得一半。
“如果他總不記得你,你要怎麽辦,告訴他真相嗎?”
他看鳴門,那分明是十二歲的鳴人的臉。
“我?嗯,當然告訴他,我不會騙他。他想不起來也沒有關系,我會像長輩一樣照顧他,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穿衣服,帶他去游樂園,他想要的東西我給他買,有什麽煩惱我幫他解決。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不讓他遭受任何離別和失去的痛苦,看他幸福快樂地長大。如果他真的有第二次成長,我會讓它毫無缺憾。”
然後他彎腰抱起鳴門,緊緊摟在懷裏,如同懷抱失而複得的寶物,稀罕到絕望,任誰見了也不會忍心同他争搶。
“那就下次再見。”九尾知道這是佐助要走了,他從不多待。
“再見。”
佐助轉身,發現那只紅色的小狐貍好奇地看着他,他便對他笑,他卻又豎起尾巴。
他走出了這個山洞,走出了這片迷障,他沒有問這些厲害的小狐貍是否是九尾的後代,九尾也沒有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他們沒有互祝健康長壽。
或許是仍未醒悟這一切意味着什麽,或許是地面太軟使人步履不穩,讓佐助向外走的時候又想起很久前的往事。
那是鹿丸去世的時候,佐助作為七代目火影去探望他,探望世界上最後一個與他分享秘密的人。他瞞過了整個村子,瞞過了自己和鳴人的家人,卻沒瞞過鹿丸。
醫院的灰牆下大片白菊綻放,人們成群圍在門口,女人抱着孩子流淚,男人沉默地等待。手鞠在病床邊坐着,她沒有哭,溫柔地微笑,中忍考試時她一定不曾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她還囑咐孩子們不要哭,于是奈良家最小的男孩也沒落淚,那應該是鹿丸的重孫。
“他這一生足夠長,也很順利,曾有小挫折,但我和他一起熬過了。現在一切都好,子孫滿堂,人到末年生死有命,何必難過?”
手鞠的頭發全白了,面容祥和氣度潇灑,一點沒有生活逼仄怨恨的痕跡。她說完這句鹿丸就在病床上笑,然後艱難地用左手拍了拍他們交握的右手。
七代目走到鹿丸身邊,鹿丸靜靜地看着他,無法出聲,只能用眼睛說話。
“你以後要獨自守着秘密活下去了。”
佐助看懂了他的意思,嘴裏卻說着不相幹的話。
“謝謝,這些年的幫助。”
——謝謝沒有拆穿我。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奈良家。”
——你知道的,我能活得比你想的還久。
下葬那天街巷空空,還在家的人全都來同他道別,鹿丸活了近百年,做了很多事,村民多多少少受過他的幫助。奈良家的小男孩被七代目抱在懷裏,不停用手指抹眼睛。不久後手鞠也離世了,他倆都是聰明人,心思剔透的總活得長久。
他羨慕他們,甚至有些嫉妒,但他們的幸福美滿正是他完成心願的明證。
挽歌響徹墓園,暖風吹透木葉,世界和平,江山不改,故人長絕。
第二天他抱着鳴門回到家裏,房子四處都不大幹淨,只能先把他放在唯一整潔的自己的床上。佐助給他蓋好被子,他想小孩該生活在舒适的地方,于是準備去收拾房間,卻又不願離開半步。他認真思考了一手抱着鳴門一手做清潔的可能性,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可以用影分身的。
大掃除花了半天,日頭落下時七代目宅前所未有的幹淨敞亮,這時忽然有敲門聲篤篤,伴随着大聲呼喊的“七代目大人”。
佐助很不高興地開了門,門口是福利院的人,院長領着管理員。他更不高興了。
“七代目大人,”院長看出火影并沒有請他們進去坐的意思,尴尬地站在門前,“聽說您回村了,沒有人通知我們,所以擅自前來問一問鳴門的情況。”
話裏有話地在責怪他救了人沒去告訴他們。
佐助挑起眉:“他很好,謝謝你們的關心。”
“這……”幾人面面相觑。
“既然他沒事,是不是該跟我們回去了?”
“以後他跟我住。”
“什、什麽?”
“回去把他的名字從名單裏删掉,以後他就姓漩渦了。”
“可、可是這不符合程序……”
佐助沉下臉,他一震袖子,把他們都丢了出去,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他在山上憋的氣還沒發洩完,看在鳴人的面子上不跟他們計較,他們居然還不識趣地自己跑過來。
“我問你們意見了嗎?”他冷冷甩下一句話,轉頭摔上門。
和和氣氣地和衆人周旋幾百年,現在鳴人出現了,他突然感到不必再掩飾。冷靜下來想一想,其實誰知道鳴人是什麽樣子?只有他,那何必提心吊膽。
世界上只有一個漩渦鳴人,他已經回到他身邊。
佐助讓影分身出去購物,弄了一大桌菜,自己則在床邊守着。
夜色漸深,菜已熱了幾次,始終保持适宜的溫度,鳴門卻還沒醒來。
佐助支着腦袋,不斷猜測這次睜眼鳴人會不會記起他。如果記起了,那他會和自己說什麽?以後将如何?如果不會又是哪種情形?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鳴人不記得也沒有關系,卻又無法抑制地想如果他擁有記憶他們會過得多好。
鳴門的眼皮顫抖起來,佐助放下胳膊,直直盯着他,手指攥緊了被子。
他完全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視線裏的佐助,腦子努力轉動,然後張開嘴。
佐助不合眼皮地盯着他的嘴唇,連呼吸都忘記了,緊張到錯失了最重要的消息。這個唇形是“佐助”嗎?似乎不是,但他不甘心就此放棄。
于是他說:“什麽?”
“老師,我在哪裏?”
是這樣啊。他的心慢慢落下,節奏也回複正常,自然有隐約的失望,但大體是可接受的。
“在我家,你以後……不用回福利院了。”
“啊,”鳴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我又闖禍了,他們終于受不了把我趕出來了嗎。”
“不是,”佐助慌忙解釋,“是我想要你住過來。你……願意嗎?”
鳴門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他眨了眨眼,然後緩慢地露出興奮的表情,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
“願意願意!我願意啊!”
“你小心點,”佐助笑着把他按回去,“看看身體有沒有異常。”
“嗯……沒有诶。”
說着不聽話地跳下床,風一般卷出門,上上下下到處跑,佐助愣了一刻,迅速起身跟出去,他才到樓梯下,就看見鳴門從樓上三步并作兩步跳下來。
“好大啊!”鳴門亮晶晶的眼望着他,“我以前就想要自己的房子了,所以一直攢錢,想有一天能搬出福利院……”
佐助無法再聽下去,他打斷他:“以後這裏就是你家了。”
“真的嗎?老師你不會趕我走吧,萬一我做錯什麽事惹你生氣也不會?确定?”
“我确定。”
佐助蹲下身,把他衣角沾上的灰拍掉,拉着他的手去吃飯。
他不确定這麽多年過去鳴人的口味有沒有變,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飯,時而象征性地吃幾口,只顧看鳴門有沒有吃好。好在他似乎很滿足,躺在椅子上摸着鼓鼓的肚子。
鳴門洗完澡,趿拉着拖鞋來找佐助,問他自己要睡在哪裏,佐助被問住了,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潛意識裏鳴門就是該跟他睡在一起的。再收拾一個房間讓鳴門單獨住?他怎麽可能放心,敵人尚且虎視眈眈。
佐助別開視線,有些不好意思,不很堅定地問:“跟我睡一起……可不可以?”
鳴門歪着腦袋看他:“啊?”
佐助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一直沉浸在關于鳴人的情緒裏,而眼前這個目前還是自己的學生,是沒有恢複記憶的孩子。
他想到這裏紅了臉,好在幻術掩飾了他的不自然。
佐助咳嗽兩聲,調整好姿态,拿出老師的樣子來,理直氣壯地說:“你要和我睡一起,因為沒有多的房間和被子了。”
“哦,好啊!”
鳴門于是蹦跳着進了佐助的房間。
夜裏兩人并排靠在床上,小小的人貼在佐助旁邊。
“我們來看電視吧?”鳴門突然提議。
佐助想起在風之國的那幾天鳴門也總是開着電視。
“你很喜歡看電視嗎?”
“因為以前葵他們都說起過一家人晚上一起看電視的情形,那時候我很羨慕,在福利院總是晚飯的時候大家才能一起看看電視。”他頓了頓,“之前出門我總是夜裏看電視,蒼人會覺得我很吵,那時候我想,這其實也沒什麽意思嘛。但是現在和老師一起一定會不同吧?”
佐助翻出遙控器。鳴門只是想要家人,所以把“家”具象化成場景,比如自己的房子,比如和人一起看電視。以後不會再讓他寂寞了,他伸出胳膊把他圈到懷裏。
電視的聲音嗡嗡響起,播報的卻是對七代目身份的質疑,換了幾個臺都是同樣一條新聞,鋪天蓋地。這個消息是一小時前突然遞送到各大電視臺的,字裏行間暗示着七代目早已被冒名頂替,還列出了許多可疑信息,一些只有漩渦鳴人才能做到而現在的七代目從未做過的事,還提及曾大量存在于同一場合的影分身。
這件事本身倒沒有虛假,所以列舉的證據格外詳實,但冒名頂替的時間故意模糊了,把觀衆錯誤地導向“近幾年內有不懷好意的人帶走了木葉的七代目取而代之”這個結論。人們便愈加憤怒,保護了他們幾百年的七代目目前可能下落不明。
“那前些天五影會談的事不就能解釋了嗎?真的七代目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嘛!”
深夜的臨時采訪中,路人這般說道。
動作真快啊,佐助感嘆,兩百年的僞裝就這麽被揭開。
“我不想看了,”鳴門搶過遙控器關上電視,“是綁架我的那些人做的吧?”
佐助猶豫着,問道:“鳴門,如果我不是我……我是說如果我不是七代目……”
“怎麽會,老師有沒有變我是知道的。”
“不,如果更早的時候,比如……比如幾百年前,我就不是七代目了呢?”
“什麽啊?”
“如果我不叫漩渦鳴人,不是這樣的長相,我欺騙了所有人,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你還會認我當老師嗎?你還會和我一起生活嗎?”
“那當然了,照顧我、陪我訓練、說要做家人的,是老師啊!老師是最好的人,換個名字換張臉又有什麽關系?”
鳴門的眼裏毫無動搖,佐助放下心,既然如此,那些就都不重要。他去前門多加了幾道防護和隔音的術,以免半夜來人吵到他們睡覺。然後他回到床上,散去自己身上的幻術。
夜風吹起窗簾,月光從縫隙後投來,還未抵達床頭就湮滅在更強的燈光中。
鳴門驚訝地睜大眼。
“聽我講個故事吧,”佐助笑着,“關于世界上最長久的騙局。”
TBC
----------------------------------------------------------------------------
稍微改了一下,讓打醬油的九喇嘛提前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