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會議錄像公開的當天,守衛在七代目酒店四周的警衛和暗部就全撤走了。鳴人閉上眼,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股力量從附近離開,使酒店被置入真空地帶。
質問他的人還沒趕來,也許在緊急商議如何處理他。他不會被打敗,不會被拘束和質問,能敵得過他的人早已不在。
他把學生們的被褥抱到一間房裏,葵的床也搬了過來,他得讓他們睡在一起,免得敵人分頭行動,趁虛而入,他無暇去救。
孩子們也看到了那段錄像,他們在等老師的解釋,卻遲遲等不來。
老師一句話也不說,好像默認了全部事實。
他們躺着,鳴人坐在椅子上,守在房間裏。
誰也睡不着。
鳴門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耐煩地把被子掀開,大字型仰面伸開手腳。
七代目走過去給他把被子重新蓋上,撚好,伸手想把支在外頭的胳膊塞回被窩裏。
還沒碰到他,鳴門就自己縮了進去。一只手尴尬地懸在空中,手指順一個方向垂落,沮喪地耷拉着。
疑心生暗鬼,想用謊言瓦解信賴,那人做到了。
老師為什麽不救他們?宇智波佐助到底是什麽人?最後只有老師好好地回來了,這是巧合還是……
小小的腦袋裏推演着許多可能性,問完這個問題又去問下一個,如此循環。
自己最信任的人……他真的是個正直偉大的人嗎?把全部信仰交給他,把全部秘密交給他,全心依賴着他,突然開始懷疑他。保護着自己的高牆快要崩塌了,天空的月亮原來是陰鸷的血月。
害怕,惶恐,無法确認。
時間過得很快,天已經泛白。
七代目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早飯時間沒人和他叽叽歪歪地說閑話,房間像被消音器濾了一遍,四人都一言不發,味同嚼蠟。
他走到窗前,天氣晴好,門口圍堵着密密麻麻的車輛,許多人帶着攝像機,應該是記者,長槍短炮對準大門,只等他出去就是咔咔擦擦一陣快門聲。
不遠的轉角交通堵塞,還有更多車不停趕來彙入這道洪流。
七代目一級級走下臺階,腳步堅毅穩定,反手禦神袍一揚,披在身上。高高飛舞的衣袍上七代目火影幾個字完全籠罩了他。
鳴人深吸口氣,推開門。
喧嘩震天,大白天還有許多不長眼的開着閃光燈,刺得他睜不開眼。
他咬牙瞪着眼不肯閉,痛到要流淚也硬生生壓下來。
他不想在任何地方看到自己仿佛在躲閃的畏縮模樣。
昨天還保護着鳴門他們的警衛現在攔在人群身前,拼命推擠着不讓他們靠近,他笑了,想和他打個招呼,警衛一轉身,警惕的眼神望着他,把身後的人護住。
原來是怕他傷害他們。
自己那麽像洪水猛獸嗎?
他們以為今天的情形會是七代目陰謀被曝光,惱羞成怒大打出手嗎?
那這些舍命趕來報道的人真是新聞界的英雄啊。
風之國的秘書站在人群前面,七代目不知道她是否也對自己産生了嫌隙。
如果她并沒有懷疑我,而我卻不近人情地對她,這也太傷人了。
這麽想着,七代目給了她一個笑容。
秘書的手指在文件夾上緊了緊,微微退後一步,面無表情。她身邊的忍者半只腳攔在前,随時要出擊的樣子。
“七代目大人,根據各國的意見,要求您将發布會提前,到……”
“好,就改到明天吧。”七代目溫聲應答。
沒想到這麽好說話,秘書困惑地眨了下眼,随後點頭,把意見寫在文件上。
“但我今天要先回木葉。”
果然沒有簡單的事,他要從風之國離開,這一走,以後還怎麽抓得住呢?
秘書握緊筆杆,銳利的眼神直刺前方。
“只是通知你們一聲,反正我去哪你們也攔不住。”火影的聲音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明天下午四點,木葉,會有發布會。”
說完他就離開了,鋪天蓋地的問題從身後扔來,七代目置若罔聞。
他必須先回到木葉去,把他的學生好好送回家裏。和他待在一起還不如和炸彈為伴,那反而更安全。
火之國和木葉現在的情況也可以料想,毫發無傷地把孩子們還給家人,這樣他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吧?和父母和朋友相處去,不要和他這個危險人物在一起。他還是一個人比較方便,帶了這三個拖進度的小鬼這麽久……
方才被閃光刺痛的眼睛有點酸了。
兩百年前,雨忍村。
雨忍村自然有雨。
穢土很順利,別天神也很順利,一切都很順利。
佐助看到止水的時候略顯驚訝,他很快意識到這是大蛇丸的主意,嗤笑一聲不再理會。
接着他被灌入許多信息。不,不是灌入,是深鎖在心底的情緒被解開,一股腦放出來了。他吸着氣,吐着氣,急促地想要習慣這些思緒在身體裏肆虐的狀态。
又過了半天,他才完完全全平靜下來。
怎麽會這麽熟悉?難以想象過去幾個月裏他不曾與這些感情為伴。這段日子迅速地陌生且疏遠了,那些本來就不屬于他的東西在發現已經一敗塗地後也走得幹淨利落。令人安心的親切包裹着他,躁動的心終于可以有規律地跳起來。
黑暗一層層褪去,色彩再次出現,他想笑,忍不住笑了出來。
幾個月,多麽愚蠢的日子,以後那個白癡一定會一次又一次用它取笑自己。
他又想起昨天黃昏的山谷,昨日自己的心情已不可追溯,但記憶升起時又有新的情緒。
鳴人那家夥,他撇嘴。
以後一定會非常麻煩,他們變成如今這種關系,周遭的人不知道會說什麽,他和鳴人的其它人際恐怕也難以處理。他是個怕麻煩的人,如果坦白告訴鳴人自己的苦惱,他一定會說“啊,沒關系,佐助交給我就好了”。
可這次不行,他不想把這種事丢給鳴人一個人,雖然繁瑣又艱難,但他會和鳴人一起努力的。
他們一起。
止水要離開了,臨走前他伸手摸了摸佐助的腦袋,像個和藹的前輩,眼裏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佐助歪着頭不知如何回應,最後木讷地說了句:“謝謝。”
“佐助……你要好好活着。”止水開始浮起的靈魂微笑着對他說,像囑咐又像勸阻。
佐助點點頭,轉頭問大蛇丸:“鳴人呢?他在哪裏?”
大蛇丸躲開視線,不去看他,露出的眼睛裏也有和止水一樣複雜的感情。
怎麽回事……佐助皺眉,正準備開口再問一次,身後有什麽破裂的聲音。
他回頭去看,看到止水已經在高高的遠處,地上有一個人正倒下的身影。
身體先意識一步沖上去接住了那個身體,灰塵覆蓋在臉上,只看得出一點輪廓。
他不敢伸手拂開塵土,他怕自己伸出手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人很像鳴人。佐助在地上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最後終于想出個道理,他認為鳴人不會丢下他一個人,他獨自在世界上會多麽痛苦鳴人是最清楚的,比他自己明白得更早。
所以這一定不會是鳴人。佐助想通以後就毫不猶豫地擦去了那人臉上的灰燼。
他沒認出那張臉。
這張臉的鼻子、眉毛、嘴唇自己都很熟悉,臉上的胡須也很顯眼,這個人佐助卻不認識。
他想着鳴人的臉,鳴人大笑的樣子,不開心的樣子,惹人煩的樣子,嘻嘻哈哈,鮮活生動。他又看看懷裏這個人,實在分辨不了。
于是他問大蛇丸:“這是誰啊?”
大蛇丸看着他,似乎在憐憫,在為他悲傷。
“這個人是誰?鳴人在哪?”
他一遍遍問,一定要問出個答案。
雨停不下來,水月和香磷躲在門外不敢進去,他們提心吊膽地等着裏面爆發,或者火,或者電光,沖出門外。
什麽也沒有。
後來佐助把犯人丢在大蛇丸面前,逼他再用一次穢土轉生,黑色的符文在地上盤旋,天花板灰撲撲一片,下面沒出現任何亡魂。
他拎着大蛇丸,拔劍指他,說你認真點,不要敷衍我,劍身抖得厲害。
大蛇丸把劍撥開:“佐助君,沒有辦法,他不能轉生。”
劍掉在地上,佐助撲到大蛇丸的書櫃前把他的書抽出來一本本随手亂扔,沒人敢阻攔。
這時他的頭腦還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并做得條理清晰。因為他尚未失去全部希望。
他開始結印,緊緊交握雙手,輪回天生的光亮起,然後失卻氣力般黯淡,鳴人還靜靜躺在腳下,佐助俯下身聽他的心跳,一片寂靜。光芒一次次閃現,一次次消失,直到大蛇丸把他拉開。
“佐助君,你想帶着鳴人的性命一起去死嗎?”
“是不是我……還不夠強?”
他怔怔地問,手指撫摸着自己的眼睛,紫色的眼像只活物,漠然旁觀。
“不是,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确定不是因為你。”
佐助跌坐下去,想着自己擁有的一切,他還能做什麽?還要做什麽?
左眼沒有用,右眼也沒有用,鳴人把最好的給了他,讓伊邪納岐形同虛設。
他的眼睛沒有用處了。
“我錯了……”聲音飄忽如浮萍。
“佐助君?”
大蛇丸久久得不到回應,退了出去。
佐助躺到鳴人身邊,把他抱在懷裏,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我錯了。”
他以為他們還有很長時間,所以随意地從鳴人身邊走開,一次又一次,從不在乎聚少離多。他以為他們會活得那樣久,所有人都離開這世界後,他和鳴人還能并肩站在星空下。那時候兩人之間再無阻礙,再無磕絆,他們可以從頭再來。
舊事都被遺忘,只剩他與天地。
他會用這輩子好好去想他和鳴人的關系,想出結果時找到他,水到渠成地同他在一起。和千百年相比,短短數十載算什麽呢?
鳴人總是溫暖的,天冷的時候他會抓着自己的手,或者蓋住自己的耳朵,試圖讓他冰涼的身體也暖和起來。可他們總是朋友,不好做得太過,于是鳴人只能小心地選擇姿态,想不那麽暧昧地捂熱他更多的皮膚。
現在鳴人變冷了,他想讓他再次溫熱起來。為什麽自己總是寒涼,沒辦法讓他的太陽再發光熱?
他們這麽年輕,他們本該有足夠的未來去圓滿心意。現在時間戛然而止,讓那些以後都成了夢幻泡影。
佐助蜷着身體躺在鳴人身邊,縮成胎兒的形狀。
他錯了……
他大意地浪費了他和鳴人該在一起的時光,這三四十年,掐指算一算,他們擁有的太少。
他沒想到世事無常,永恒也會崩碎,得到也會失去。
佐助再出現是三天後,他沒有一夜白頭,僅僅是失去了驕傲的神氣。
“我又不會尋死。”
他轉頭看看大蛇丸,看看重吾他們,翹起嘴角笑。
“我走了。”
也沒說要去哪裏,什麽都不交代就孤零零走出了門,門外暴雨傾盆而下。
佐助站在雨裏,仰着頭,雨水澆濕了他的全身。這裏村落安詳,天空下遠山如黛。
廣闊而富麗的世界啊……只剩他一個人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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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估自己了,這段劇情兩章沒寫完。明天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