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葵……”蒼人膽怯地出聲呼喚同伴。
“我沒事,那麽遙遠的歷史……跟現在的宇智波家無關,也跟我無關。”
然而正因如此,宇智波才沒落至今吧?葵和蒼人不由得這樣想。
門被推開,鳴門走進來。
兩人同時擡頭朝他看去。
“喂,查出什麽了嗎?”他帶着一身的拉面味。
七代目獨自回到房裏。
他掀開被褥坐上床,床頭并排靠着兩個枕頭。
也許從前來的人都帶着妻眷。
他拎起一個枕頭扔到椅子上,挪了挪另一個,讓自己坐到床中間。
電視裏放着自己的采訪,轉播已經切去最後兩段,讓整場訪談完美融洽,毫無破綻。
沒有不該出現的名字擾人心神,讓人懷疑。
但是看過直播的人那樣多,總會有人産生好奇,不知道會不會有麻煩。
鳴人伸手關掉電視,拿過自己的平板。
再确認一遍,關于那人的一切确實已抹去了。
他登進漩渦家的系統,S級機密頁面,直接轉到那個名字。兩張年輕的臉對着他,都是不耐煩的別扭模樣。
七代目伸手溫柔地撫摸屏幕,指尖碰觸到一片冰涼。
他把兩人的照片一張張存下來,放進文件夾層層加密後回到資料庫。
“确認删除?”界面中的方框問他,下面是勸人三思的紅色的Yes,和平淡無奇的No。
鳴人的指尖懸在頁面上,不大确定似的,幾乎觸碰不到地,輕點了一下。
科技進步以後,機械比人還敏感。
再刷新已經沒有任何相關消息了。
平板被丢在一邊,幽幽發着光,不一會黯淡下去。七代目和衣躺下,閉上了眼睛。
“不,老師不會做這種事的……”
“什麽?”
“殺死自己的朋友……親手殺死重要的朋友,再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在電視上講出那些話。”
“老師那樣說不正好證明了他是個寬容的人嗎?畢竟那個宇智波佐助,他是個叛忍。”葵抱着手,全然無關地說出自己的姓氏。
“不會,就是不會!就算是叛忍……”
“你以為你多了解老師啊!”蒼人怒視着他,不能理解鳴門的篤定。
“我了解他!沒有人比我了解他,我看着他的臉,看到他笑,就知道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你們在吵什麽?讓我覺都睡不好。”七代目走進來,一地光輝随之淌入。
葵伸手拉住鳴門,怕他沖動之下說出不可挽回的話。
“沒事,他們倆又吵架,我馬上讓他們去睡。”
“那就交給葵了。”
鳴人笑着退出去,臨走又叮囑道:“鳴門,以後要小心安全。”
沒人回答他,相似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第二天清早。
直到坐在會議室裏,七代目也沒想明白鳴門為什麽生氣,他以為他們在拉面店就和好了。
從早上和他打招呼開始,不是裝沒看見,就是故意找茬,自己伸手拿個面包他也要搶先奪走。
小孩就是這樣吧?
七代目想想自己小時候。果然時間太久,記不清了,但自己應該也有過這樣的年紀——在那天之前。
“七代目大人。”
鳴人名義上的後輩——如今的四影——依次向他問好。無論心思如何,至少他們表面功夫都做足了。
五影在寒暄之後幾無喘息地開始了互鬥,從笑容滿面到針鋒相對無需過渡,而對七代目“和他所率領的村子一樣值得尊敬但過時的人”這樣的定位,讓四方把隐藏不深的輕蔑和懷疑全部轉移到了鳴人身上。
“……恕我直言,現在的科技戰再把木葉放在從前的位置已經不太合适了吧。”水影不客氣地指出。
“但火之國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仍然崇高,所以這次的隊伍中也必須有木葉的人。”風影笑眯眯地望着七代目。
“将科技與忍術相結合才是未來發展的正道,就算是我們也要借助新的血液。相比起來戰力稍顯不足的木葉,是不是站在後方更合适?”
“不不不,還是七代目的人打頭陣吧,世界都等待着這一天呢。”
我看是等着借此機會摧毀木葉長久固留的高大形象吧?這各懷心思的會議……現在桌子邊所坐的人,已經完全看不出先輩特征了。用血流成河換來的團結維持得比想象更短,一場戰争的停歇不過是另一場戰争的序幕,世界的矛頭失去共同的目标後,就該是無止境的內耗了。
七代目安靜地坐着,看他們自由發揮。他看過太多歷史的熟悉走向在現世中輪回,看過太多想方設法算計他的年輕人。
而七代目始終坐在最高決策的桌邊——這點從不過時。
兩百年前,鐵之國,居酒屋外一片寂靜。
“不動手嗎?”
鳴人看着說出這話的人,佐助站在他身前,血順着手腕流到指尖,一顆顆滴落下來。
“佐助,你的手腕傷了,我幫你……”
他甚至不能憑任何方法判斷那個術有沒有在佐助身上起效,佐助看上去分明還是幾個時辰前的樣子。
也許只是虛張聲勢呢?他抱着這樣的希望,像溺水者抱着唯一的浮木,試圖去接近他。
但他向前走一步,佐助就向後退一步,退得更遠,他只好停下腳步。
“你不把我綁起來嗎?”佐助歪着頭,顯出天真的神色,毫不掩飾,也不作假。難得的表情在成年人的臉上甜蜜地讓人心碎。
“什麽啊,”他勉強拉起嘴角,“怎麽可能因為這種東西把你……”
“所以你沒有猶豫。”佐助也笑,他不再後退,而是朝鳴人走過來。
“我說你吓死我了!”鳴人放下懸着的心,“我差點以為你——”
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就從腦後劈下。
“那就不用麻煩了。”他笑着對鳴人說。
鳴人再醒來,世界已經颠倒了。
鹿丸沒有逼他到辦公室去,朋友也都心照不宣地避開這話題。家人來看他,溫言軟語,小心翼翼,粉飾太平。
但消息還是一條接一條傳到耳裏。
鳴人的病房外有棵樹,樹上有片葉子挂在枝頭将落未落地顫動着。他總是盯着那片葉子,擔心它掉下來,又擔心它總也不掉下來。
他們應該為我創造一個虛假的世界,鳴人想,把我關在病房裏,安排人來演戲,做假消息,播假新聞,讓我一輩子都出不去……如果想瞞住我的話,這樣做才對。
不,還是不行,接着他又否定了這個計劃。他們沒法給我變一個佐助出來,那麽我只要一天,就能發現他們在騙我了。
“鳴人,準備好了的話,就來接受現實吧。”鹿丸靠在門框上,對他說。
原來根本就沒打算瞞着我……鳴人瞪着眼睛,那片樹葉終于落下來了。
他開始辦公的那天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留意着火影辦公室,密密麻麻的武力散布在封鎖線上,暗部全體整裝待命。
直到鳴人平靜地看完三份文件,做出鹿丸也覺得無可挑剔的答複,籠罩着村子的緊張感才漸漸散去。
那之後就沒人照顧七代目的情緒了。
“是宇智波佐助……上次來攻擊村子的。”
“果然沒錯。”
“怎麽會真的安定下來呢?叛徒身體裏流着的永遠是叛徒的血。”
“就是因為邪惡又嚣張,家族才落到這個地步吧。”
“……是白眼狼,火影大人對他那麽好……”
“其它國家都開始行動了,好像對我們頗有微詞……”
“宇智波家的人不管何時都能聚集起一大幫擁趸為他賣命啊。”
“七代目總不會還惦記着同窗之誼吧?人家可沒把我們七代目放在心上。”
“毫不領情呢。”
“真可怕……”
“太可怕了。”
無孔不入的指責和怒罵,鳴人一點都沒聽見一樣,他照常和大家打招呼,照常上班,照常照顧着村子裏的人。
有時會有各方的人來問通緝犯宇智波佐助的去向,鳴人總是坦誠詳細地告知,一點也沒有包庇友人的意思。于是一波波人去佐助那裏送死,然後沒剩幾口氣地被擡回來。
佐助的家人早已被全面監視了,等着佐助來聯絡家人好一網打盡的暗部們持續失望了三個月。
四方動亂,流言蜚語越傳越兇。
世界上不缺不甘現狀的人,不缺殺性難掩的人,他們只要有一個頗具威名的帶頭人,就會自動組織在一起開始襲擊行動。而領頭的人也會不知不覺地被安上恐bu分子的名頭,即便他什麽也沒做。
就像佐助,他只是要攻擊木葉而已,但各地都有人打着他的旗號殺人放火,引發liu血事件。
那又怎樣呢?他永遠也不會開口解釋,他是宇智波佐助啊。
等到該上的人都上了,也都被打殘了,木葉才終于相信鳴人理智而冷靜的表現,提出讓他去緝捕佐助。
也是因為實在沒有人能送出去挨打了——這種事誰也不會當真告訴七代目。
鳴人一直都知道佐助在哪裏。
他有時辦公到深夜,突然擡頭會忘記自己身處何處,但他從未失去佐助。所以甩掉追蹤者以後,他沒花多久就找到了他。
正如他知道自己在接近佐助,佐助也知道鳴人在接近他。
鳴人到的時候佐助正坐在懸崖上擦拭他的劍,風吹起袍子,吹起劉海,佐助只略擡了擡眼。
“你來了。”
半年以前,佐助回過一次村子,他沒往家裏去,一個人在南賀川邊坐着。
那天鳴人急急忙忙趕完工作,趁着沒人發現他的敷衍,飛快地溜了出來,來到日暮的河邊。一河水光潋滟,風情萬種,佐助也是那麽擡眼,說:“你來了。”
“嗯,我來了。”鳴人照那時一般回答。
“來了就開始吧。”寒光一閃,身影疾動,滔滔河水抖作碎片,懸崖四望都是密林,哪來南賀川的影子。
“我不想和你打。”他用了可以打倒任何敵人的力氣,只将将擋下佐助的手。
他們打得太多,他曾經以為他們把這輩子的份都打完了,往後只剩并肩同行。卻在人到中年的當口,給他來上這麽一遭。
“佐助,你聽我說。”
佐助不說話,鳴人知道那就是他在聽了。
“你能擺脫它的,我相信你,只要你願意。”
他反手一握,把佐助的手抓住。
“你是宇智波佐助,是誰都比不上的宇智波佐助。那只是一個小小的幻術,趁虛而入控制了你,你有輪回眼,你的瞳力回來了,你可以打敗它。佐助……”
鳴人一直都這麽堅定,帶着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覺得自己比他更了解宇智波佐助這個人。佐助想。
“讓我幫你吧,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二十年……多久都好,和我在一起,總有一天會解開它。佐助……你想想我好不好,想想我們從前的事,或者……”鳴人喉頭幹澀,艱難地說,“你想想佐良娜,想想你的家人。我們會一起幫你,讓你擺脫它。”
這是不可能的,佐助心裏知道,他覺得鳴人也該知道,那現今的糾纏不休到底是為何?
“要麽打,要麽滾,火影大人。我只是個想殺你的人。”
鳴人突然地暴怒了,他心中壓抑了好幾個月的洪流一瀉而下。
燦爛的眼睛失去光輝,像暴風雨将來的海面。
他從未這樣看過自己,佐助想。
手上的力量越來越重,捏得他有些疼。
“所以就是這樣了嗎,”鳴人沉着聲,嘲諷地問,“我如履薄冰地裝成正常人,裝了三個月,才得到孤身前來找你的機會,佐助。”
“我以為他們都會失敗,是因為他們與我不同,我才是唯一能改變你的人,你也有話想跟我一個人說。我從木葉出來的時候,心跳得快蹦出胸腔,我想我要見到佐助了,我和以前找你出任務時一樣興奮。我那時根本顧不上考慮你變成了什麽樣,我只記得我要去見佐助了,而其它的傳言和埋怨不過是我去見他前的小小阻力。”
佐助扭轉頭,他不在乎這個人自顧自地說什麽,他在尋找機會殺死他。奇怪的是,這人在他眼裏渾身破綻,自己卻一動也不動,聽他自言自語,心裏倒還感受到幾分痛楚。
“所以就是這樣了嗎,佐助?”
面前是個充滿欲望的掠奪者,并非記憶中的漩渦鳴人了,佐助不禁笑起來。
“是這樣,鳴人。”他不喊他火影大人了,“你裝得很辛苦吧?在我面前作出少年時的樣子,低聲下氣地和我一起到處游蕩。我知道你想要什麽,鳴人。”
鳴人睜大眼,洶湧的氣勢停滞在此刻。
“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畢竟……大家都是有妻有子的成年人。”
那氣魄便再一次潮漲而起,更加黑暗地包裹着他們。
“所以就是這樣了。”鳴人斷然說道,佐助想他在辦公室裏作出決策時,也該是這般風度。
“你要離開我,讓我得到又失去。你大方地給了我那樣好的時光,現在又想讓我回到獨自一人的寂寞中。我不同意,這對你對我,都太殘忍。與其讓我知道那滋味後再承受更大的痛苦,還不如……”
佐助還沒及下手,螺旋丸就攜滿眼蒼藍迎來。
“……還不如殺了我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