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吻
雜亂燈光晃的眼睛疼, DJ沸反盈天,Future一層和煙缸沒區別,嗆的溫月月無法呼吸, 地方太大了, 呼喊聲石沉大海。她捉住路過的服務生詢問, 扯着嗓子連帶比劃,好一番折騰在東南角的卡座找到人。
霍離醉的不成樣, 蹙眉靠在沙發椅上休息, 旁邊女生妝畫得濃豔,端着酒杯還想灌他。程赟出乎意料的坐在離霍離很遠的位置,看狀況也不行了, 搖頭推辭敬來的酒。
再往左看,秦鲲右臂攬在椅背頂,腿交疊架在矮桌上,手裏半瓶溫月月喊不上名的洋酒, 有個苗條的女生湊在他耳邊講悄悄話,他歪頭聽着, 偶爾勾唇笑一笑。
溫月月立在原地。
她與生俱來的素淨與這裏格格不入, 她甚至猜測,秦鲲發現自己了。
女生彎腰,一縷長發滑到肩前, 她含起高腳杯沿的草莓,媚眼如絲送到秦鲲嘴邊, 纖纖柔荑覆在秦鲲胸口,一路下滑。
此等場面, 溫月月只在電視劇裏見過一兩次,還常被溫媽媽捂眼睛。
她目瞪口呆, 心裏想的第一件事是,萬一女生有傳染病,那他就完了,等開學,全班都完了。他清清白白的小夥子,怎麽不潔身自好呢?怎麽幹出這種勾當呢?
“秦鲲!”
她喊出聲的時候,秦鲲很自然的朝這邊看過來,與後知後覺的王阿南等人截然不同,溫月月确定,這人老早就看見她了,老早。
他是故意的。
溫月月嘆氣叉腰。
有人起哄了,笑嘻嘻問王阿南這誰。
“還能誰,我嫂子啊。”王阿南帶節奏,引的吆喝聲不斷,他們紛紛調侃秦鲲被“當場捉奸”,卻沒有誰認為這是個事兒。
喂草莓的女生也看過來,她長的一般,身材卻很好,以至于舉着酒杯起身時,兩旁男生無不興致大起,玩笑一半真心一半。
“學姐你好,我叫尤葵,下學期轉東都高二。”尤葵拿酒杯的姿勢老練利落,言辭做派也很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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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眼睛盯着這邊。
這酒,喝了丢人,不喝更丢人。
他們陰暗的期待,惡趣味的等着看溫月月出醜。
豈料溫月月搖起尤葵的肩膀,來回十幾下把人衣服都要扯下來,“你清醒一點姑娘!你确定你要和他搞對象?你不知道他每天的女朋友都不一樣嗎?你為什麽不能好好保護自己?”
尤葵被她晃的頭暈目眩,手裏的酒盡數潑在自己昂貴的衣裙上。溫月月恨鐵不成鋼,痛快的放手了,然後沖上去拽秦鲲。
其實她以為自己肯定拽不走秦鲲的,如果秦鲲不想走的話。
很輕易的,一拽他便跟着她走了。
酒吧外的冷風吹醒宿醉的人,門口有幾個蹲點的老外。
“你來前沒吃頭孢吧?”溫月月疑神疑鬼的問秦鲲,扭頭注意到他頸上的新傷。溫月月一下子緊張起來,撥開秦鲲衛衣帽子,大片淤青瞬間顯露,甚至向深深地領子裏蔓延。
怎麽會這樣,她前天見他還好好的呀?
溫月月神經質的攥起他手,傷口與照片裏完全重合,撸起袖子還能發現新大陸。
各式各樣的擦傷、劃傷、撞傷,還有尖銳利器紮進肉裏的口子,傷口面積不大,但深可見骨,溫月月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傷。
他打架了?
放寒假還能約架?
溫月月再次叉腰,像個小大人,“打不過不知道跑嗎?你看看你看看!”
“還行,小問題。”秦鲲眸子流轉,柔柔的定在溫月月臉上,随手去掏煙,溫月月微涼的手指忽然覆上來,貼着他劉海下的額頭。
“你燒還沒退啊?”溫月月另只手覆在自己額頭,輕輕嘆氣,“到底怎麽了秦鲲?為什麽不回消息?為什麽發燒還喝酒?這些傷到底怎麽來的?”
她前天見他還好好的,怎麽一天功夫就弄成這樣了?
秦鲲微微撇過臉,錯開她手,沉默着點煙。
彼時,溫月月的網約車來了,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朝他們鳴喇叭。
濃煙從他唇邊漫出,寒風中秦鲲眯眼,拉開車門讓溫月月進去,然後啪的關上,溫月月腰間挎着毛茸茸的小包,趴在車窗上看遠處漸漸與夜色相融的身影。
刺骨冷風吹鼓身上的針織毛衣,她斬釘截鐵,“送我回去。”
秦鲲蹲在路牙邊抽完最後一口,煙頭朝下按滅,起身的同時,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最開心的時候會用皮筋傷害自己,最難過的時候就找一群人狂歡。”
卡其色厚棉襖裹的溫月月神似一只嬌憨的熊,她慢吞吞走來,“你這人,表面兼容,其實越相處越難合群。”
秦鲲低頭,劉海下的陰影藏着眼瞳。
他氣壓變的很低,三米之外都能感知到的冷。
“我又得罪大佬了是嗎?你會比田昌他們更狠,能弄的我轉學都轉不走。”溫月月預料到下場了,但她義無反顧,“可我就是不忍心!從你在邵藍面前說我是你對象的時候!從你給我撐腰的時候!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怎麽了,告訴我。”
“——你他媽懂個屁!”
秦鲲差點把鑲在水泥裏的垃圾桶踹翻,他吼的行人紛紛繞道走,他指着溫月月鼻子,“你只懂和錢旭東吃飯拍照!你只懂在我面前裝可憐!你懂個屁!”
溫月月捂耳朵,身子狠狠瑟縮一下。
“我約你約不出來!錢旭東不約你都能跑去!一幫人說老子頭頂青青草原!我特麽慫的跟個王八似的問都不知道從哪問!我他媽逼的中了邪了就舍不得分手!”秦鲲進入史無前例的暴走狀态,他吼的聲帶半啞,狠狠踹着垃圾箱和長椅,發出“咚咚”巨響。
“比你美比你騷比你會裝的老子都過來了!怎麽就栽你身上了!我特麽……”他很及時的收住了,疲倦的喘氣,呼出的白霧模糊五官輪廓,“我特麽還知道你肯定不願意。”
至此,溫月月從他極快的語速中提煉出重要信息。
秦鲲對邵藍說的那句“她對象,叫秦鲲”并不是形勢所逼,而是忍耐已久。
“我配合,就按那份可笑的文件走。”秦鲲雙手舉在兩邊,虛虛做投降狀,他後退向Future去,擡擡下颌示意溫月月可以走了。
溫月月攥着巾縧,在他轉身的那一秒,哼哼唧唧哭出來,“我以後不送漫威樂高給錢旭東了,我也不和他拍照了,也不去他家了,我就是想帶你回家你還發燒呢,你太吓人了到底是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啊……”
生活不易,秦鲲嘆氣。
他又折回來,俯身用袖子擦溫月月眼淚,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月哥,孩子錯了。”
秦鲲喝了酒,溫月月又和他一輛車,所以他喊了代駕。
代駕問顧主去哪,秦鲲報溫月月家地址,溫月月報秦鲲家地址,兩人對望,無形之中眼神厮殺。
“為什麽先送我回家。”溫月月小腦袋瓜精明着呢,她認定秦鲲會折回來找王阿南,她聽人說過,Future的卡座一包就是一夜,不到天亮決不罷休。
“有什麽問題嗎?”車是他的,代駕是他喊的,先送女生回去,邏輯通順啊。
“有。”溫月月也不說問題在哪,硬氣的對代駕說:“他喝爛醉,說了不算,聽我的。”
再之後的一路,秦鲲不再開口,他托着頭看車窗外的風景,露出的那節手臂傷痕累累。
“你疼不疼?”溫月月看着都覺的疼。
秦鲲不理她。
“你要是疼的話就喊出來吧,這裏只有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秦鲲還是不理她。
“或者你說個能讓你不疼的辦法,我一定會幫你的。”溫月月捧出拳拳真心,她看見秦鲲有處傷口輕微撕裂了,就剛才和她吵架的時候弄的。
這話說完三十秒,溫月月總覺的氣氛奇怪。
秦鲲懶洋洋偏頭,眼波蕩漾,看的溫月月心焦,代駕輕咳一聲,問需不需要他下車,溫月月全程懵逼。
等好不容易回到家,秦鲲就着沙發倒頭就睡。
溫月月對他家的地理構造基本熟悉了,熟稔的去廚房煮醒酒湯,然後去書櫃底下第二格找急救箱,翻出一些紅藥水、消炎藥等。
真正在白熾燈下才能看的清晰,秦鲲的傷到底有多觸目驚心。
她一點點給他上藥,光手臂就塗了三四處,再上到頸項,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像激烈鬥毆後留下的痕跡,且使用了器具,有些地方徒手根本弄不出來。
或許是太過駭人,溫月月上藥時手在顫,一不小心棉球從指尖滑落,滾進茶幾底下,她蹲下來找,卻被一束反射強光刺了眼。
仔細看,像……什麽的碎片?
溫月月小心翼翼把那塊碎片掏出,對着燈翻過來看,心咯噔一聲。
是秦鲲收集的《鄉村愛情》DVD。
不久之前溫月月來秦鲲家時,這些碟片被安置在塑料袋裏,秦鲲還說過要珍藏,現在其中一張的碎片卻在茶幾底下。
溫月月下意識環顧四周,這棟別墅的設計整體走極簡風,家具少之又少,色調也清爽,所以一眼就能發現,方桌邊的長椅換了樣式。
回到廚房盛醒酒湯,櫃子裏的碗筷也不是之前的花樣。
出去約架還有時間置辦家具?
她眉頭漸漸擰起,心裏冒出個不着邊際的想法。
紛亂思緒擾人,溫月月聽見客廳傳來一聲輕響,像什麽打翻。
倒頭就睡的人被一場噩夢驚醒,發炎的傷口催長感冒的火苗,再來酒精助威,他全身濕透,眼前萬物移位,跌跌撞撞下沙發,來到西北角的雜物櫃邊。
因為無力,秦鲲拉開抽屜時沒留神打翻手邊熏香,他什麽也顧不得,發瘋了一樣翻找,抽屜裏物件發出雜亂的碰撞聲,叮叮當當。
溫月月聞聲趕來,只見秦鲲終于從抽屜裏翻出一包沒開封的煙,顫抖着撕開包裝,就着手裏那只快要沒油的打火機點燃,過瘾的抽了兩口。
溫月月呆滞,腳像灌了鉛。
秦鲲叼着煙靠坐在櫃邊,那一片是光照盲區,他整個人就埋在昏暗的陰影裏,孤獨又寂寥,他自嘲式的悶笑,問她:“你呢,你最後的安全感是什麽。”
秦鲲問完這話,溫月月反而明晰了。
她走到他面前,半跪下與他平視,“我會想爸爸、媽媽、爺爺,所有愛我的人,他們都能成為我的安全感。”
“那要說我都沒有呢。”秦鲲夾煙的手勢老練,濃霧從他指縫飄揚而出。
溫月月輕輕拂開他額前被汗洇濕的發,很專注的望着他眼睛,“假如你願意,想我吧,我做你的安全感。”
她從胯間的小包裏翻出水晶糖,撕開塞進他嘴裏,笑的單純,“以後你要是找不到煙我就請你吃糖,吃着吃着就戒了,我爸就這麽戒的。”
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劃開,秦鲲好像真的忘了那個夢,他眸子跟着溫月月轉,裏頭細碎光芒,像漫天流星劃過。
意識越飄越遠,眼前藍白交織,他扛不住這溫暖催眠,下颌輕輕靠在她肩膀上,終究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