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甜藥
周末的時候，林瓊瓊繼續在養老院裏打工。手背上的傷雖然已經結疤了，但她在擠抹布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用繩子将手套給牢牢地系好了。
養老院裏的老人在生活上雖然很富足，但不少老人還是會露出寂寞。林瓊瓊觀察過了，周末這樣大家都放假的日子，可來探望老人的家屬卻不足一半。
從某種角度上說，韓喬的奶奶還是比較幸運的，至少韓喬周末兩天都會來看她，陪她彈琴。
她來這裏有幾次了，不少人都認識了她。林瓊瓊嘴巴挺會說話的，幾個健談的老人，都很願意跟她講話。
“瓊瓊啊，你看看我這白頭發那麽多，是不是很顯老啊！”
“怎麽會啊！您的頭發又亮又有光澤，鶴發童顏這個詞說的就是您。”
“我孫子剛剛出生，不過屬羊的，也不知道好不好。”
“屬相都一樣的，歷史上屬羊的孩子成才的可多了。”
……
年紀大的人，精神追求比物質追求要高許多。大部分時候，他們缺的也就是個陪他們講話的人。林瓊瓊看到他們就會想到獨自在老家的外公，于是就盡自己所能讓他們開心。
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後，林瓊瓊把工作服給換下了。她繞到大廳那，就看到了坐在鋼琴前的秦淑音。
她小跑着過去，親熱地跟她打招呼：“婆婆好。”
“是瓊瓊啊！”她招呼着她坐下，然後問她：“這兩天過得怎麽樣？”
林瓊瓊點頭：“非常開心。”
秦淑音把她的手放在鋼琴上，問她：“要不要跟我學彈鋼琴啊！”
林瓊瓊想起自己的音樂悟性，忙搖頭：“我沒什麽音樂細胞，連唱歌都跟不上節奏，更別提彈鋼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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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瑤已經來提醒她了，到時候別開口。
“唱歌我可以教你啊，我年輕的時候帶過不少學生呢。”她沖她眨眨眼，表情有些小驕傲。
韓喬奶奶十分親切，林瓊瓊就把自己遇到的困難告訴她了。她聽後會心一笑，然後說：“你唱給我聽聽，有什麽需要改進的我告訴你。”
秦淑音手放在琴鍵上，調整了下坐姿後，就開始彈奏那首《歌唱祖國》。
那段熟悉的前奏響起，林瓊瓊感覺身上的恐懼開關被打開了。這兩天她因為跟不上節奏，不知道被說了多少次。
前奏馬上要完了，見林瓊瓊還沒有準備好，秦淑音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然後揚起聲調道：“深呼吸，放輕松。”她邊說邊做動作，讓林瓊瓊跟着她學。
林瓊瓊勉為其難地放松了幾下，然後就扯着嗓子開唱了。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麽響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一曲終了，林瓊瓊後背都濕了，她覺得唱歌比打掃衛生累多了。
原本以為她會指出她很多問題，哪知道韓喬奶奶的第一句話是：“瓊瓊啊，你的音色很不錯啊！”
這是在安慰她吧？
林瓊瓊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對方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不自信。
“瓊瓊啊，我不是恭維你，你的音色是很不錯，非常的幹淨。你的問題就是跟不上節奏，你小時候應該沒參加過合唱團吧？”
“恩，我們那裏老師不多，上的課也就語文數學英語。”
秦淑音關愛地拍拍她的肩膀，只是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林瓊瓊感覺非常的奇妙。從小她就沒有母親在身邊，外公雖然對她好，但是男人再怎麽樣，也不會有那樣細膩的愛護。
肩膀那熱熱的，這種感覺雖然陌生，卻讓她十分向往。
“我一句句彈，你跟着我唱。”
......
節奏慢下來後，林瓊瓊能稍稍跟上了。但是這也耗了不少時間，十幾分鐘過去了，她們才練了半首歌。
“您休息一會吧。”看到對方額頭上的汗珠，林瓊瓊有些愧疚感。人家都那麽大年紀了，她怎麽能這樣麻煩她？
看出她的負擔，秦淑音拉住她的手，說：“沒事的，有你陪我說話，我覺得一天的日子好打發多了。”
“那我以後多陪你聊。”
......
林瓊瓊很喜歡和她聊天，今天過得也很美好，但似乎是......缺了點什麽。
“奶奶。”那清冷的語調，十分的有辨識度。不用說，肯定是韓喬來了。秦淑音的臉上立刻有了笑容，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來人，她笑得更開了。
“今天突然有急事。”知道自己晚了，韓喬還沒站定就開始解釋。
“你哪有什麽急事啊，到現在也不交往個女朋友。”
“奶奶。”韓喬的語氣流露出一絲無奈。
林瓊瓊看了他一眼，韓喬今天的說話的語氣，好像有點飄。然後眼神，也有點渙散。
“我在教瓊瓊唱歌呢，她們馬上要合唱比賽了。
韓喬低頭去看她，然後說：“周三就要比了吧”
林瓊瓊嗯了一聲：“也就婆婆人好，願意教我。”
這時，秦淑音站起來了，把韓喬拉到了椅子上，這下，林瓊瓊跟他并肩坐了。
要是李婕和宋思瑤知道了，估計要仰天長嘯吧。
今天天氣挺熱的，再加上她打掃了大半天的衛生，所以出汗還是挺多的。這可千萬別有汗味啊，不然太難堪了。
而且旁邊這人身上的味道還非常好聞。涼涼的，有些像薄荷卻又不是。她雖然心挺大的，但還是有女生的自尊的。
別韓喬回家了，發現自己被染了一身臭汗。
“韓喬，你來伴奏，我來教瓊瓊唱。”
“還是您坐着，我站着唱。”林瓊瓊想站起來，被秦淑音按下去了。
“我坐了大半天了，讓我活動下關節。”
也不給林瓊瓊反駁的機會，她已經招呼韓喬，開始彈奏了。
林瓊瓊只能硬着頭皮跟着唱了。
“瓊瓊別抖，跟上。”
“很好，韓喬把節奏再放慢點。”
“來瓊瓊，跟着我一起來......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他們今天應該是體會到什麽叫朽木不可雕了吧。韓喬跟着她的步調伴奏，秦淑音在旁邊帶着她唱，練了幾遍，她終于能跟着節奏，把歌唱下來了。
“瓊瓊，進步真大！”秦淑音給了她一個大拇指。
“您太給我面子了。”這要是換了她以前的老師，估計腦殼都要被敲裂了。從小到大，她的老師都信奉不打不成器這個真理，從沒有像秦淑豔這樣春風化雨，耐心溫和。
韓喬今天也是給足她面子，愣是給她伴奏了一個多小時。他樣子也有些倦了，喘氣有些重。
唱完歌天已經暗了，秦淑音催她和韓喬都早點回去。她回房間前還跟他們說今天特別開心，讓他們有時間，再陪她唱歌。
“韓喬啊，瓊瓊馬上要比賽了，你再帶她練練。”
林瓊瓊搖手說不用，秦淑豔一個勁地說要的要的。細細一想韓喬應該沒那個閑工夫幫她練習，于是也就不開口，純屬讓老人安心了。
兩人一道走出養老院，林瓊瓊正想開口道謝，那人竟先開口了。
“打完針後有沒有排斥反應？”
林瓊瓊搖頭，對方又說：“記得按時再打。”
“謝謝你來陪我奶奶，她很開心。”他奶奶是非常溫和的人，但是近幾年臉上的笑容少了不少。他已經好久沒看到她像今天這樣幹勁十足的樣子了。
他們這樣的家庭，感情都很涼薄。父母在外應酬時，都有得體的笑容，如流的應答。但回到家裏，至多會問他一句琴練得怎麽樣了。
上次把他們的情緒激起來，應該是他突然從音樂學院裏退學吧。他那精致冰涼的仿佛金屬藝術品的父母，居然能這樣大發雷霆。
父親氣的脖子都紅了，母親則在那裏絮絮叨叨地數落他。至此他才感受到，原來他們都是活人。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在生氣，只有他自己，覺得十分快活。
他的周圍，終于有除鋼琴以外的聲音了。
充滿了煙火氣。
韓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時候起風了，路旁的大樹都左右搖晃了起來。林瓊瓊被風吹得眯了眯眼睛，向後退了一步，她竟然發現身後的韓喬打了個哆嗦。
聯想到他今天說話的調子，還有有些蒼白的膚色，林瓊瓊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
“學長，你受寒了是不是？”
“你不單會看相，還會看病？”韓喬擡頭瞥了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他竟然也會開玩笑！林瓊瓊吃驚地噎了一噎。回神後，認真給了他建議。。
“回去拿紅糖和姜絲煮茶喝，去寒的。”
這時候公交來了，林瓊瓊急着去孩子家上課，所以小跑着往站臺跑去。
“學長，今天謝謝你了。”林瓊瓊手揮了揮，正要上車，身後又響起了他的聲音。
“我周一周二下午都在琴房。”
她呆了呆，這時司機不耐煩地催她了，林瓊瓊回神了，忙上車。
車子越開越遠，後面韓喬的影子都模糊了起來。林瓊瓊找了個位子坐下，心砰砰砰亂跳。
她能不知羞的把這當成是邀請嗎？
她不知道，韓喬直到車開遠了，才離開。
韓喬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今天她唱歌，的确是不太中聽，但是努力的樣子感染的旁邊的人，都有了精神。
充滿了煙火氣。
晚上，秦澈到韓喬家裏還書，看到桌上他杯中的紅褐色液體，他奇怪地問：“你喝的是什麽？”
“紅糖煮姜絲。”
秦澈眼睛瞪大了些：“你喝這個？”然後他不敢置信地笑出聲：“這麽接地氣的東西？我跟你說不了解你的人，都以為你喝的是露水。”
韓喬頭本來暈着，喝了這個感覺發了汗舒服了不少，于是拿起杯子又喝了幾口。
看他喝地認真，秦澈心慌了。
“你……不愛喝甜的啊！”
“當藥喝的。”
“可你生病，有甜味的藥也是碰都不碰的。”
“你今天話真多。”韓喬斜睨了他一眼，就靠在沙發上，目視前方，不說話了。
秦澈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坐在他旁邊後，打量了他好一會後，說：“說吧，是誰？”
“什麽？”
“少裝蒜，你最近很可疑。說說吧，是誰讓我們韓喬轉性了？”
韓喬看着杯子裏紅褐色的液體，驀地覺得這色澤很好看。他晃了晃，又抿了一口。他巋然不動，穩如泰山，情緒絲毫不外露。而一邊的秦澈，被他激的要崩潰。
“給個準話行不行？”
“活生生......的人。” 韓喬終于想到了一個很貼切的詞，看向秦澈，認真地回答了他。
“啊？”秦澈自然是一頭霧水。
“藝術家，我們說人話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