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笙歌

第11章

“我上初二時，他就已經死了。”劉朝說。

劉朝的父親是入贅女婿，和劉悅（劉朝的母親）的感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劉悅生了劉朝後就把工作辭了，在家照顧孩子，此後家裏生計就一直靠劉朝父親維持。

劉悅發現丈夫出軌時，劉朝剛剛升入初中。劉悅不知道丈夫和那女人好了多久，因為家裏的生計一直是由丈夫維持，眼看孩子升初中各種書本費服裝費要交，劉悅背地裏大哭了一場，最後還是選擇忍氣吞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待劉朝發現，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了。可能是察覺到妻子已經發現，卻什麽也沒說，劉朝父親漸漸膽大起來，把小三帶回了家裏。

那天正巧劉朝所在的學校組織活動，活動完後放了半天假，劉朝回家發現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二話沒說，上去就抓住那女人的頭發把她扯出門外，然後又站到他爸面前，神情冷淡地說了一個字：“滾。”

等到劉悅回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劉朝就全都明白了。

“朝朝……”

“媽，叫他滾吧。”劉朝的眼睛拼命掙着，紅色的血絲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

劉悅看見兒子眼眶通紅卻忍着不眨眼的模樣，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撲進兒子懷裏大哭起來。

說到底劉朝也才剛剛升上初中，十三四歲的年紀卻要考慮這些事，說實話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劉悅知道對不起兒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麽軟弱下去。

劉悅一開始是打算離婚，但要說立刻就找到一份能支撐家裏生計的工作是不可能的。劉朝父親于是開出條件，房子歸劉悅所有，自己定期也會給兒子的生活費，條件是對婆家那邊不能說兩人分居了，婚也要等到合适的時候再離。

劉悅答應了。沒什麽好拒絕的，為了兒子劉悅還是選擇了懦弱。只是對着劉朝，劉悅卻說兩人已經斷幹淨了，以後就只有他們母子倆過生活了。

後來劉朝父親在工廠裏事故傷亡，劉悅分到了公司給的一筆賠償。劉朝就知道兩個人根本沒有斷徹底。

葬禮那天，劉朝沒說一句話。直到劉悅和他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開口：“他死了。”

空氣燥熱，氣氛沉悶，漆黑的夜色讓人心情壓抑。

“他該死。”劉朝的眼睛通紅，拳頭攥的緊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劉悅一下子就哭了，捂住兒子的嘴，一遍一遍的叫劉朝的小名，叫他不能這麽說。

死亡是件十分平常的事。生老病死誰也逃不掉，可是劉朝父親死的太突然，甚至于劉朝還沒完全恨夠他，他就先走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劉朝流了眼淚。沒有任何征兆任何聲響，眼淚順着臉頰掉在地上，掉進漆黑的夜裏，然後消失不見。

劉朝自己也不清楚，那天流淚究竟是為了什麽。

人類向來是感情複雜的動物，那麽多種感情，總有混淆的時候。索性就不再去想，索性就選擇淡忘。

現在陳年舊事提起來，劉朝不過是想給顧文笙一個交代。

這個少年會出現在他的未來，所以他有必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跟少年說清楚。

顧文笙聽完後，許久沒有說話。

就在劉朝以為顧文笙會一直沉默時，小少爺突然伸手把他抱住。

這是個不适合擁抱的季節，悶熱的空氣毒辣的太陽都足以讓人窒息。可少年的擁抱不一樣，他是特別的。因為是劉朝心裏最特別的存在，所以理所應當，他的擁抱也是能驅散炎熱，帶來清涼的擁抱。

很溫暖。劉朝不向往陽光，但他向往顧文笙。

他是他的太陽。

顧文笙松開手後，認認真真地跟劉朝說：“我想抱你，于是就抱了。”

劉朝看着顧文笙。

“絕對沒有可憐你的意思。”顧文笙不由自主地把手撫向劉朝的臉頰，“在我心裏你很強大。”

劉朝抓住顧文笙的胳膊。

“阿朝。”顧文笙笑着叫他。

……我喜歡你。

顧文笙把這四個字在心裏念了一遍又一遍。

原來我喜歡你。

所以才會那麽在意你，所以才會在那個服務員的眼皮底下故意去拉你的手……

我喜歡你。

高二開學，班裏所有人都發現，劉朝和顧文笙的關系更好更親密了。

上學期運動會結束，劉朝長跑得了第一，又讓不少學生認識了他，其他班的女生有不少打聽劉朝的。班裏人都以為，劉朝這學期怎麽也會交個長得不錯的女朋友，結果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劉朝旁邊還是只有顧文笙。

“我倒是覺得，”李文惠看向不遠處一起蛙跳的兩個人，“顧文笙比那幫女生都好看。”

旁邊的幾個女生沉默了兩三秒，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兩個人。

“好像……也沒錯？”

顧文笙下課實在困得不行，打算休息會兒，叫劉朝上課叫他起來。結果誰知道上課都十五分鐘了，劉朝還是跟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他旁邊，絲毫沒有叫他的意思。

顧文笙無語了半秒，問：“這節什麽課？”

“體育。”

“……”

顧文笙拖着劉朝跑下樓，結果還是被體育老師罰蛙跳一圈。

跳到一半，顧文笙就不行了。他平時不鍛煉，白白瘦瘦一個小少爺，就算母親再怎麽嚴厲，到底還是養尊處優慣了。

顧文笙于是趁着體育老師不注意，開始小步蹭着走。

劉朝在一旁看着，怎麽看怎麽覺得小少爺像兩種動物的混合體。

“企鵝。”左搖右晃的。

顧文笙回頭：“什麽？”

“熊。”笨頭笨腦的。

顧文笙停下來：“你嘀咕什麽呢？”

兩種動物劉朝都喜歡，不過劉朝還是覺得小少爺最可愛。

他最喜歡顧文笙。

“小少爺。”

這回顧文笙聽清了，拿胳膊擋在臉上，“我才……我才不是……”顧文笙覺得這個稱呼實在是別扭，劉朝說這三個字時明顯比說自己名字時還溫柔還認真……

自己到底在鬧什麽別扭？！顧文笙自己跟自己賭氣，沖着劉朝翻了個白眼，又正回身開始蹭着走。

劉朝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顧文笙跳起來。

期中考過後，班裏人終于注意到了劉朝的“新稱呼”。

“顧文笙，你家阿朝呢？”

“在辦公……”小少爺話說到一半，反應過來，“……他不是我家的。”

“真的？那你遲疑個啥？”

顧文笙說不上來，反複張了好幾次口，最後別別扭扭地回答：“……反正不是我家的。”

顧文笙長得清秀，成績也不差，周日回家時穿便服的模樣也很帥，相處這麽久大家也知道他家境不錯，按理說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可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女生跟他告白過。

307宿舍的舍友們為此也讨論過，結論是：敵手（劉朝）太可怕，顧文笙完全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

畢竟像劉朝這樣長得又帥、成績又好、體育又棒的男生不多，顧文笙總是和劉朝走在一起，女生們也是會來回比較的……

其實猜測的也差不多。

不過更重要的是，一旦有女生湊近，劉朝就會扯着顧文笙，把人拖走。他腿長，女生根本追不上，表白的話還沒說出來，先呼哧呼哧跑一嘴風，實在是可怕。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高中三年這兩個人會毫無縫隙粘在一起的時候，安慧娴的一通電話直接把顧文笙打懵了。

期末考完試領成績時還好好的，第二天晚上九點多顧文笙打電話給劉朝。

劉朝接起電話，電話那端模糊的“嚓嚓”聲和小少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阿朝……”

“我可能要出國了……就下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