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何2
“小煙,你怎麽一個人來了?”脆亮的話聲響在耳邊,假小子親昵地挂上許晗煙的肩,問罷了,左顧右盼,似在找尋什麽。
許晗煙側首對上林蔚茹那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不自覺彎起了眼。
此年林同學留一頭利落的短發,最喜歡跟男生叫嚣比拼,撈起袖子就是幹,虎得不得了,大概連她本人都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成為風情萬種的律政新貴,舉手投足散發出要命的女人味。
林蔚茹見她來的這樣早,臉上淡淡的也不吭氣,眼珠子微轉,壓低聲音問:“陸尚呢?昨晚你不是跟我發信息說他今天要來學校嗎,你們沒一起啊?”
許晗煙在心裏默默回答:必須不能一起啊!
上輩子的這一天,陸尚受母校邀請做高考動員大會的演講嘉賓,沒想到蹲守的媒體拍到她縮在車裏打瞌睡的畫面,當紅小生的命定戀情曝光?
之後數月,八卦記者輪番報道起底,許晗煙和陸尚這兩個名字就此捆綁在一起,風風雨雨的戀情,分分合合的十年——全都始于這一天!
但在當時,她是竊喜的。
回到此刻,許晗煙輕聳肩膀,不以為然道:“動員大會八點才開始呢,他來那麽早幹嘛。”
八點整,近五百名高三學生齊聚學校大禮堂,參加‘高考動員大會’。
許晗煙作為學生代表在會上做脫稿發言,這個環節結束後,将由她為大家引出今天的特別來賓。
比較幸運的是,發言臨近尾聲,後臺才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許晗煙收到輔導員給的信號,散射的目光望着五百學子,從容微笑道:“在人生的分水嶺,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不會被辜負!前方不但有夢想,還有更好的自己!下面,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請出今天的特別來賓,考前必拜的專屬學神,建校以來的顏值擔當,我們最最最優秀的師兄——陸尚!”
這番話罷,她擡起扶在講臺旁側的手,牽引一衆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方向。
沉默不足半秒,大禮堂爆發出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陸尚登臺,許晗煙自覺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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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像掉進同一條河流裏的兩片落葉,在一股神奇力量的推動下,隔着不遠的距離萍水相逢、擦身而過。
一個順流,一個逆流,終是漸行漸遠了。
許晗煙将視線筆直聚焦于正前方,只允許他模糊的輪廓勉強映入眼眶。
陸尚則以着不遜于她的淡定,徐徐不急的移動,很快就消失在她視野裏。
繼而,他天生低沉松弛的嗓音響遍整個大禮堂:“各位同學,你們好,我是陸尚,很榮幸能在距離高考一個月的這天重返校園……”
後面的話,許晗煙都聽不清了。
剛才的某個瞬間,她心髒驟然緊縮,差點不能呼吸。
不過,還好。
這點程度,還好的……
8點45分,動員大會結束。
許晗煙是英語課代表,課前要把全班的複習資料打印出來,林蔚茹和她一起去了大禮堂隔壁的實驗樓。
早上這棟樓幾乎沒什麽人,兩個小姑娘說話也就随意了些。
就許晗煙在動員大會上的表現,林蔚茹主觀點評:“表情專注,話聲铿锵,全程穩如老狗,尤其最後陸尚上臺,雖然前一刻嘴裏誇的是‘最最優秀的師兄’,與他擦肩而過時,那目不斜視的眼神,那保持距離的态度,端了一身矜持,從頭到腳只寫着一行字——我跟這人一點兒關系沒有。絕,真的絕!”
此處應有掌聲。
許晗煙站在嗡嗡嗡的打印機前,不慌不忙的整理打印資料,輕垂着眉眼,沒接話。
她對陸尚的态度……絕嗎?
絕就絕吧,現在懸崖勒馬,總好過之後互相蹉磨。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她自作多情,放大陸尚給她的每個眼神、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個善意的舉動……
回想起早上翎姨和于奶奶的對話,已然将她當陸家的小媳婦看待,行雲流水的把他們的将來打包安排,從來沒有人問過陸尚——你喜不喜歡許晗煙?想不想和她在一起?和她過一輩子?
如是強加,換誰都難以接受。
從少時開始不顧一切的追逐到車禍喪命的結局收場,許晗煙是真的累了。
下定決心離婚的那一刻,她就決定放過陸尚,更放自己一馬。
外套口袋裏發出震動,拽回她紛亂的思緒。
摸出手感陌生的手機,閉關中的許先生給她發來短信:【提前預祝煙煙公主高考大吉!父皇給你的大學禮物已經準備好了,高不高興?期不期待?高興請回‘1’,期待回‘2’,如想在周末前來探望,回複數字‘3’。】
大學禮物是位于中影附近的高檔公寓,距離陸尚在校外的住處正好隔着整個中影,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為這事,當初許晗煙責怪老爹擅自做主,怄了好久。
不過現在,只有感謝。
許晗煙拿着遠不如十年後智能的手機擺弄半響,總算回複過去:【父皇,您的截稿日期已近,還請不要分心,善待讀者,穩住飯碗。】
許重逸,年芳43的幼稚老男人,筆名‘筆墨雲山’,超人氣玄幻小說家,拖稿界的大魔王。
許晗煙沒記錯的話,她高考這段期間乃至年末,許先生正被他的經紀人,也就是林蔚茹的老爸關在南城郊區的溫泉酒店趕稿,每天看電視的時間都有嚴格規定。
給女兒發短信,大抵能算做他屈指可數的休閑活動之一。
以上,許晗煙并不同情。
回完信息,她将手機翻來覆去打量了一遍,諾基亞N97,觸屏,側邊可以滑開,裏面還有一層按鍵。
林蔚茹從她身後竄上前來,貓似的盯着她,“怎麽過個周末你跟換了個人似的,不跟我沒完沒了的講陸尚,連自己的手機都用不好了?”
許晗煙對上那雙烏溜溜的黑眼睛,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昨晚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和陸尚一起來學校被記者拍到,鬧得沸沸揚揚的。後來我考上中影成為他的小師妹,有媒體推波助瀾,家裏也特別支持,網友啊公司啊漸漸接受我們在一起,再後來,我們結婚了。”
話到這裏,林蔚茹看她的眼神已經變了……
許晗煙繼續:“婚後我們過得并不好,我和陸尚在一起煎熬多過幸福,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我總算鼓起勇氣提出離婚,沒想到在去民政局的路上我們發生了車禍,夢到這裏我醒了,發現自己回到十年前,也就是今天。”
林蔚茹默了好一會兒才将她的‘夢’勉強消化,“真的?”
許晗煙被她無所适從的反應逗樂,“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陸尚對我感情不深是真的,我清醒過來決定不再糾纏他也是真的。”
“我的乖乖,你這夢也太神了!”林蔚茹摸着胸口,一驚一乍。
許晗煙淺淡的笑了笑:“夢是假的,但它讓我意識到我對陸尚的迷戀只是一頭熱,再說我也不差,何必死乞白賴非他不可。早點認清現實,大家還能做朋友。”
17歲的年紀,哪兒來那麽多愛,一句未至成熟的‘迷戀’,剛剛好。
林蔚茹反複掃視她的臉,片刻,總算收起那抹猶疑,“其實我一直不贊成你追求陸尚,他那個人,沒表情的考全年級第一,沒表情的接受大家贊美,沒表情的把事情完成得無可挑剔,沒新意、沒懸念——沒勁!”
許晗煙也不提醒她說那些全是陸尚的優點啊優點,只管應和:“說得是。”
林蔚茹問:“那你還去電影學院嗎?”
許晗煙沒猶豫:“要去的,我喜歡表演。”
她從12歲住進陸家,對陸尚一見傾心,數年光陰,所有的消耗,昙花一現的歡喜,他們相互給與施加,溫柔的包容,尖銳的對立,不存在誰負誰,誰又耽誤誰。
考取陸尚所在的中影表演系确實懷着私心,後來對大熒幕的熱情亦是由心而發。
從這點上說,陸尚是許晗煙職業生涯的引路人,她得感謝他。
側首望向窗外,柏油路兩旁的梧桐茂盛得毫無章法,清晨陽光溫柔的穿過那片茂密,在地上描畫出燦爛的光斑。
許晗煙垂眼望着,不知不覺間松弛了眉眼,臉上那抹超出年齡的成熟漸漸淡了、散了,釋然了……
關于重新開始,她前所未有的竊喜。
如果這是一場夢,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
沒有發現的是半掩的門外,颀長的身影在外面靜默良久。
回到高三(7)班,許晗煙發現同學們盯着自己竊竊私語,就連年輕的英語老師都似笑非笑看着她看。
林蔚茹被餘光波及得心裏發毛:“什麽情況啊這是?”
許晗煙搖頭表示不知,在老師的交代下,兩人開始分發複習資料,來到自己的位置,整潔的桌面中央擺着那只早上離開家門忘帶的白水壺,她愣住。
同桌是個性格老實的男生,主動道:“動員大會結束沒多久,陸尚出現在咱們班門口,問你坐哪兒,親自給你放到座位上。”
“他還有沒有說什麽?”林蔚茹跟在許晗煙屁股後面,探頭探腦的多嘴問了一句。
男生搖頭。
許晗煙沒來得及開口,班上鬧起來了。
同學們對她家的情況一知半解,知道她有一個超級拖延病的大神老爸,不知她寄住在陸尚家,更不知許、陸兩家的淵源。
許晗煙才剛決定跟陸尚劃清界限,他倒好,親自把水壺給她送教室裏來。
不是有助理嗎,來學校的時候沒看見大門外那群記者?
避嫌懂不懂?
許晗煙心頭煩躁,面上做雲淡風輕狀,拿起水壺,将貼了标簽清清楚楚寫着‘高三(7)班許晗煙’的底座展示給大家看,“不小心落在大禮堂了,感謝陸師兄,好人一生平安。”
澄清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