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六、雪狐(2)
輸入藍顏的結果是我的鼻子上跳着一個潇灑的行書“我”。也不知這雪狐是不是知道這樣的結果。我頂着一個灑脫的我字,沒有了前陣子的絕望惶恐,也沒有了昨晚的激蕩和忘我,我還是那個人,四十歲的單身的文化女人,離婚多年,沒有孩子,沒有女朋友,有點麻木,有點冷漠,有點無聊,有點迷茫,有點孤獨,有點期待,有點悲哀,不知為什麽來,不知為什麽不來,不由自主的就來了。
還是□□3室,今晚有五個孩子,小鼹鼠還沒到。我和一個男孩子一同看《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小男孩把一只耳塞給了我。我們一邊看一邊唱歌,我一唱“大頭兒子”,他就接“小頭爸爸”,我們再一起唱“一對好朋友快樂父子倆……”,因為別人的耳朵都堵了耳塞,我們則一只耳朵在聽動畫片,一只耳朵在聽我們自己,玩得煞是歡樂。
據大頭兒子說,《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共有一百五十六集,他反複看過幾十次了,今天終于可以和一個大人扮演了父子倆,好像自己真的變成大頭兒子啦。這種興奮情緒影響了我,後來我們就真變成父子倆了,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兩家夥在屏幕前又走又跑又趴又跳,雪狐和小鼹鼠進來了都不知道,直到小鼹鼠跑過來朝大頭兒子喊:“圍裙媽媽來啦!”我們才明白我們不是真的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
小鼹鼠繼續看《鼹鼠的故事》,雪狐則要我陪她去看電影,我覺得電影未必有動畫片好看,不大樂意,雪狐就說,我們應該給孩子們一個完全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界,何況我是她的藍顏,難道不應該陪陪她嗎,說着還在我臉上瞧來瞧去的,但怎麽瞧也就看到一張臉皮。我把臉皮扯了下來,雪狐呵呵一笑也扯下臉皮,說:“既然我看了你,也給你看看我吧。”雪狐長得很像她的鼻文,她說我也很像我的鼻文。出門前我們重新戴上了臉皮,雪狐說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這麽坦誠的,必須學會保護自己。
我還是不想去影視室,怕碰見花珠子。雪狐說,其實她也不愛看什麽電影,就想有個人陪陪,說不如我們去玩雪吧,夏天天氣那麽熱,玩雪最合适。雪狐把我領進了游戲48室,進門前我仔細瞧了敲瞧鑲嵌在門側牆壁上的黑玉石,上面黑底白字寫着的是:游戲48室之雪球戰場。
入得室來,一股寒氣撲過,可一撲就撲不見了,室內溫暖如春,清涼如秋。圓形的的房間牆壁上地上全鋪着白茫茫的雪,我們是茫茫雪野裏的兩個小點點。這現代科技的仿真術也太高了。我随便伸手一抓,竟真的抓出一把白花花的東西來,順手一撮,那白花花的細粉細沙竟真成球了,這球一扔,砸到人身上才彈散了,抓完後手有點濕,被砸後衣服有點濕,我無法斷定這雪的真假,便抓起一把聞了聞,沒味道,舔了舔,沒味道。
“哈哈哈!你好傻!”雪狐突然大叫起來,抓起一大把雪扔到我身上,又滾了幾個大雪球扔過來。一邊扔一邊笑,因為笑聲太響亮,雪地裏那幾棵樹上的積雪都不覺紛紛飛揚,這雪花紛飛也是有聲的,像雪狐的笑聲,還有顏色,金的,銀的,閃光的,又柔又亮的。
再去研究雪的真假實在是很傻,我便也開始團雪球,大的,小的,美的,醜的,有形狀的,沒形狀的,團好就扔,一邊扔一邊叫,叫了什麽也不知道,反正後來雪狐說我是在打日本鬼子,因為我說了一大串的日語,也可能我是在朝鮮打美國佬,因為冒出幾句英語,可能還打了越南侵略者,因為還叽裏咕嚕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語言。我覺得她騙我,因為我一句外語也不懂,不過也可能沒騙,因為和花珠子看電影的時候我也曾經突然顯露異樣的外語潛能。不管如何,總之,用花珠子的話來說,我們玩得很high,high到不知道自己是誰。
重新有了玩伴,生活也就重新有了點起色。我又開始每晚都去失戀俱樂部,雪狐也是每晚都去的,那七個小朋友有時候會換一換,大頭兒子和白雪公主是肯定不變的,每次彩虹門一開,肯定能見到他倆在看動畫片。有一天我問雪狐,難道孩子們也失戀不成,許是白天在幼兒園和小朋友鬧別扭了。雪狐沒給我答案,只是呵呵笑個不停,并一再重複她的口頭禪:“你好傻!”
我不知道我和雪狐這樣叫不叫約會,不過來到失戀俱樂部我們就一直呆在一起,這是不争的事實。
雪狐相當會生活,經常讓我陪她去美食室,西餐廳,紅酒吧,咖啡館,糕點坊等地方,其實她也沒吃沒喝什麽,就坐在那兒和我聊天或者發呆,我猜她是喜歡那種香甜的味道和燈光的顏色,因為每次她都要不停嗅到處張望。我吃東西的時候她還咽口水,但她每次就點一份,還說女人保持好身材如何如何重要等。有時候她還久久凝視着我,想必是燈光投到我臉上的效果很不錯。
雪狐的會生活當然不止表現在飲食上,她是一個相當有情調的人。她經常到游戲33室(之驅車郊游)驅車賞景,每次都是她當司機,我坐在副駕駛位上,她總是把長發披散開來,風把她的發絲吹到我臉上,唇邊,癢癢的,我能嗅到她的甜美的發香。有時候我們就坐在觀賞6室(之落英缤紛)看花開花落,聽《虞美人》等洞簫曲,有時則在觀賞8室(之潮起潮落)看藍天碧海,聽《戀人浪漫曲》。雪狐會跳舞,在花叢中她翩然,在沙灘上,她飛旋。
可是,雪狐也有很野性的一面,玩起來比花珠子還瘋,比如她喜歡玩跳樓機,升空電梯,人肉螺旋槳,高空飛甩,宇宙吸納,死亡跑道,死亡電單車,霧霭飙車,巨鯊吞噬等等,看得我心驚肉跳,她則一邊叫一邊笑,反複折騰,樂此不疲。
後來雪狐告訴我,說她很奇怪我為什麽不向她表達愛意,為什麽不說我很擔心她,不願意她發生任何意外。為什麽我不誇她是浪漫女神或者古典美女,為什麽我不為她的舞姿動容甚至傾倒。為什麽被她的發絲觸碰的時候不芳心大亂。為什麽我不喂她一口,誇她身材很好怎麽吃都不會醜,為什麽我不和她四目相對,默默地傳情達意。
“你真的好傻,還很蠢。”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