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叼客(2)
當然,我并不覺得自己是标了價待賣的豬,而是一個睜大雙眼容納世界的玻璃聚寶盆,它吸納了許多文字,折射了許多目光,包裹了許多身影,溶解了許多色彩,我賞玩着那些文字、目光、身影、色彩,漸漸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叼客,溫柔,略胖,黑色。我欣賞着一個新容入體。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新容入體的目光很鋒利,我的玻璃牆也沒能把它折射走。
“你不是在等我嗎?”略胖的黑色彎下腰來,有個柔軟的部位碰到了我的眼睛。
第二性征突出。我腦子裏蹦出一行字,眼睛同時又碰到她的第三性征。
“噢,等你。”我的臉皮下升起兩片火燒雲,忙被叼起來,同時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你像個孩子。”黑色說。
“你像只老鷹。”
“說來聽聽?”
“叼客。”
“是電腦搗的鬼。”黑色嘿嘿笑。
“你輸入什麽名號?”
“雕刻呀,今天我是來物色模特兒的。”黑色又笑了,并歪着腦袋瞧着我。
我再次為失戀俱樂部電腦的精确讀心術贊嘆。
“喂,小家夥,你能不能把鼻文扯下來?”叼客柔聲道。
對此要求我有點不爽,不過還是把臉皮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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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樣好。”叼客靠過來牽起我的手。她的手心肉乎乎的,還相當粗糙,被她握在手裏,就像被包在一張溫熱的砂紙裏。
叼客用溫柔的熱砂紙裹着我,拐過數條道道數個彎彎,萬水千山般來到一片大石堆前。
“我的工作室,藝術品的誕生地。”叼客放開我的手,張開雙臂揮了揮,豪爽一笑,揪下臉皮随手扔到石堆裏。她沒騙我:一個女人,皮膚白皙,眉目靈秀,只是鼻子稍微□□,兩頰稍有棱角,嘴角略為堅硬。這女人定是不小了,臉上的細紋相當明顯密集,細膩的頸脖上也漾出了一圈圈漣漪。
“我六十。”叼客慈祥一笑。
這倒有點出乎我意料,以我的目測,她至少還要年輕五歲。
我瞅着四周各種形狀的大石塊,并沒找到藝術成品。
“寶貝,跟我來。”叼客微微一笑,親了我一眼,快步走到一塊巨石前。
巨石形如一個圓洞,比放縱28室的美目更圓更大,上面沒有眼線和朱砂痣,卻有兩排細細的齒印,右側嘴角飄着一縷青煙。叼客拂了拂青煙,石塊哈哈一笑順着齒印張開了大口,半明半暗的一個洞窟,帶着絲絲幽冷縷縷迷香把我們吸了進去。
“寶貝,可像宮殿?”叼客摟着我的腰。
“比宮殿珍貴,是一個大溶洞呢。”我木立着,心卻怦怦跳,她把她豐滿又柔軟的胸放到我的懷裏了,她的兩張溫熱的砂紙有催情的奇效。我不敢動,因為她是長輩,可明明的我已經蠢蠢欲動。
六十歲的女人的手很奇妙,溫厚結實,綿軟粗糙,能發出細膩又強烈的電波,六十歲的女人的眼睛也很奇妙,松弛的眼皮把眼睛變成了三角眼,那三角裏的水卻清冽深邃,六十歲的女人的嘴也很奇妙,它知道怎麽吻最溫柔,可又吻得毫不猶豫,又毫不猶豫得很從容。就這樣,我和我的長輩轟轟烈烈地做起愛來。
事後,叼客帶我游覽她的溶洞。這溶洞可真是恢宏龐大,氣象萬千,一洞套一洞,一拱連一拱。洞內各種雕像有的如奇峰突起,有的如飛天騰雲,有的如小獸往來奔突,有的如雅士随意坐卧,這雕像遠看含糊不知性別,近看則全是女身,不過着裝姿勢或男或女而已。當然,更多的是裸雕,這裸雕甚是神奇,每一尊都有一個□□,此尊雙眸剪秋水十指拔青蔥,冰雪肌膚,楊柳細腰,□□肥臀,彼尊則混沌蒙昧,始具人形,但兩者的姿态氣度神情又完全一致。更奇妙的是,目視前者則心馳神蕩,魂魄皆被攝去,目視後者則淡泊寧靜,俗氣盡消。
叼客說,這是她的展覽館,別的作品都在密室內,密室內的作品要等她死後才能面世。
“我想參觀一下你的密室。”我撒嬌說。
“寶貝,不能為難我。”叼客摸了摸我的臉。
“那至少要看一下外觀。”我拉走她的手,她的暖砂紙一碰我我就受不了。
叼客沒辦法,只好答應讓我看一半密室的外觀。溶洞的縱深處燈光明明滅滅,顯得很是詭異。
“這是我的1到4號密室。”叼客指了指我左右的各兩個窟窿。果然是密室,這幾個窟窿一團黑,遠看近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麽門道,沒有眼線沒有齒印甚至沒有形狀,也看不出軟硬,好像鐵墨,又如一口橫放的枯井,一個沒有瞳孔的眼窩,讓人擔心進去後是否還存在。我用手碰了碰不知軟硬的窟窿的中心,一張黑色的薄紙飄了飄,一朵柔滑的花猛然乍開在眼前,粉色裏長着一個字——“好”,等我再欲深入,薄紙已覆住了花瓣,任我如何觸碰,再毫無動靜。
“不要難過,我死了以後,你會看到的。”叼客說。
以此方式,我知道了另三個密室的名稱:風,送,我。這室名好生奇怪,叼客也不肯解釋,只揭開窟窿一側的四塊黑布,也就是說讓我觀賞了四塊大石頭:混沌蒙昧始具人形的女子雕像,一見其風姿綽約靜如處子的儀态,我馬上歸于淡泊寧靜,也不再有探秘的心思了。
最後叼客把我帶進一處稍明亮的洞窟內,此處尚未有作品,堪稱工場或亂石堆,可是因為微光與石色的原因,亂石堆上既有古戰場的蒼涼,又有荒蕪的天堂花園的溫情,随處丢放的各種服飾道具武器像是人間的,也像是天庭的,随意鋪着的各種幕布仿佛一個一個的嘆息,輕柔綿軟地落下,溫順恬然地酣睡。
叼客又要和我□□,其實是我要和叼客□□,從和她的第一次肌膚相親,我就不再當她是長輩了,也忘了她已六十歲,她的作品讓我激情澎湃,尤其是那些眉目清晰已經開竅的雕像,我簡直為之神魂颠倒了。我想我并沒有愛上她,我是愛上了她的石頭了。我在9號工場和叼客□□,其實就是在和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