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前行了一段路,遠遠看到了村子,牛大山才揮手讓侍衛們離去。
段弘瑾好奇:“大山,你是讓他們回去?”
牛大山搖搖頭:“只是讓他們在附近溜達。”
“那他們中午吃啥?”他們可沒帶幹糧。
牛大山眼底閃過笑意:“府裏的侍衛都是我跟陳二訓練出來的,出門在外,随身都會帶些調料。”往不遠處的小山頭一掃,“随便打點獵物什麽的,不就是一頓了嗎?”
段弘瑾兩眼放光:“打獵?下午我們也去玩玩?”
牛大山皺眉:“不行。”
“為什麽?”竟敢反對?這木頭是要造反!瞪他!
“主子不比我們這些粗人。主子進山,要做好準備才能去。”牛大山不管他的瞪視,板着臉一本正經道。
段弘瑾皺皺鼻子,輕哼一聲,扭頭腿一夾,放開缰繩噠噠噠就往前小跑而去。
牛大山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這會兒還早,村子裏的壯勞力估計都在田地裏。路上沒有幾個人,偶爾幾個看到他們倆,也是遠遠避開。
段弘瑾忙喊停牛大山,倆人在村外道旁下馬。
這年頭,馬可是金貴玩意兒,不是達官貴人,根本不可能有,這些村民根本不敢偷。
再說,這馬兒都是府裏養出來的,大山一聲哨聲就能回來。
倆人把馬兒直接留在這小樹林裏,就往最近的一戶農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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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籬笆,綠菜畦,低矮棚屋養雞鴨,另有三兩間灰瓦房。
段弘瑾站在籬笆外往裏張望,菜畦裏一壟一壟綠油油的綠葉子菜,還有爬在架子上的藤葉。
他指了指藤條上的葉子:“大山,這是什麽菜?我怎麽好像沒吃過啊。”
牛大山有些尴尬:“屬下不知。”
段弘瑾眨眨眼。
想想也是,這個只知道練武的木頭哪裏能知道農桑之事。
他探手進去掐了一片葉子,湊到鼻尖聞了聞:“味道怪怪的,這要怎麽吃呢?”
“貴、貴人這是……?”驚疑不定的聲音。
早就發現有人過來的牛大山巍然不動,穩穩地站在段弘瑾身側。
段弘瑾擡眼看去。
一名穿着粗布葛衣的老頭兒站在不遠處戒備地望着他們,看到段弘瑾的時候,眼底是掩飾不了的驚豔。
他心虛地把手往背後一放,順勢把藤葉扔掉,裝出若無其事地樣子:“老人家,我們經過這兒,想讨碗水解解渴。”
老頭兒來回打量了倆人幾遍,見他衣衫華貴(段弘瑾:并不,爺今兒特地穿的樸素了!)、容姿逼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子弟,加上旁邊跟着的這壯漢,明顯就是護衛下人什麽的,而自家簡陋,也不怕他有什麽企圖,遂點點頭:“貴人不嫌棄的話,請跟老漢來。”
段弘瑾倆人繞過籬笆,推開虛掩的院門走了進去。
老頭兒等他們走近,才步伐穩健地在前頭帶路,邊走還邊喊:“老伴兒,倒兩碗水到堂屋咧。”
“好嘞!”屋後傳來老婦人的爽快回應,“要水幹啥子咧?”
“有客人咧!”老頭兒回了一句,就領着他們走近堂屋。
段弘瑾跟着踏進去,眼前一暗,眨了眨眼才适應過來。
上首是炕桌,下首擺着一張方桌并幾張長條凳,窗戶開得小了些,顯得室內有點昏暗。
他估摸着這是為了冬日暖和,窗子才做得這麽小的。
老頭兒不知道從何處拉了塊布巾出來,擦了擦桌子和凳子:“坐,請坐!一會我家婆娘就會端水來,貴人稍坐一會兒。”
“謝老人家!”段弘瑾似模似樣地行了個拱手禮。
老頭兒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是小事兒。”
段弘瑾這才提起衣擺坐下:“老人家也坐吧。”見老頭兒遲疑地看了一眼牛大山,“不礙事的,坐下說會話。”
老頭兒略一猶疑,摸摸腦袋:“那老漢失禮了。”說罷,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坐下,雙手規規矩矩擺在膝蓋上。
段弘瑾見他坐下,才側臉斜睨一眼牛大山。
牛大山目不斜視在他身後站着。
見他沒注意到,段弘瑾伸手扯了扯他袖子。
牛大山疑惑低頭。
“坐啊。”段弘瑾朝旁邊凳子努努嘴。
牛大山遲疑。
段弘瑾瞪他。
牛大山這才邁開長腿,挨着他坐下。
段弘瑾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轉向老頭兒。
旁邊的老頭兒剛才一直默默觀察着他們,此時見他望過來,臉上忙堆起笑容。
“老人家,外面種的都是些什麽菜啊?能給我好好說道說道嗎?”段弘瑾笑眯眯道,好看的眉目在這昏暗的屋子裏,熠熠生光般晃眼。
老頭兒急忙收回視線:“好的。貴人想知道哪個?”
唉呀媽呀。他偷偷抹了把汗。這娃子太漂亮了,他這麽大年紀了還真是頭回見。
掃了一眼那護衛,只見他目光深沉緊盯着段弘瑾,見他看他,淩厲的眼就掃了過來。他急忙垂下眼睑。
段弘瑾沒注意到倆人來往,徑自興致勃勃地發問:“那個爬上架子的是什麽菜?好吃嗎?”
“水來咯。”爽朗的婦人聲傳來。
隔間的布簾子被頂開,一名包着頭巾的老婦人端着兩碗水轉過來。
一看到段弘瑾,她眼前一亮:“哎呦,這是哪兒來的俊娃子喲!”
老頭兒唬了一跳,忙噓了她一聲。
“做啥子?”老婦人快步走了過來,相繼在倆人面前放下碗,到牛大山面前時還吓了一跳,“哎呦,小哥這臉咋啦?挺端正的相貌,整上這麽一塊疤,可惜了。”
老頭兒慌忙一把扯過她:“你也長點心,別整日咋咋呼呼的。”
老婦人哎喲哎喲地被他扯到身後,拍了他後背一巴掌:“你幹啥子喲,整日裏板着個臉還不興人家開心些。”
段弘瑾被逗樂了:“無事無事,老人家別太拘束。我倆不過是偶然經過,犯不上因為我們太過拘束了。”
老頭兒忙賠笑。
老婦人笑眯眯:“對啊對啊。诶,喝水、喝水,你們不是渴了嗎?別客氣。”
牛大山動了動,就想掏銀針。
段弘瑾忙在桌底下按住他的手,輕微搖了搖頭。
轉回來,低頭捧起碗,正準備喝——
透過照進來的日光,能清晰地看到水下是泛黃的大瓷碗,碗底還沉着些許細微的雜質。
向來愛潔的他頓時皺眉。
緊盯着他的牛大山頓時了然,俯身在他耳邊低聲勸道:“別勉強。”同時伸手托住他的手,意圖接過他的碗。
段弘瑾掃了一眼疑惑的倆老,笑了笑,輕輕推開他的手:“無妨。”
總是要試試的。
若是如今連小小一碗農家水都不敢喝,他将來還怎麽敢去那兒?
做了番心裏建設就再次低頭,啜飲一口。
喝完,他砸吧嘴。也就那樣,跟往日喝着的白開水沒啥兩樣啊。
他也确實是渴了,接連又喝了兩口,才放下碗,笑眯眯地看向倆老:“老人家,謝謝啊。”
老婦人忙笑着擺擺手:“水罷了,不當值,不當值。”
牛大山見他喝了,跟着端起碗咕嘟咕嘟幹掉水,一抹嘴,放下碗。
老婦人見狀:“小哥還要嗎?後廚裏還晾着一大壺呢。”
牛大山搖搖頭。
“老人家,外頭架子上那個是什麽菜啊?能跟我說說嗎?我沒吃過呢。”段弘瑾繼續剛才的話題。
老婦人哈哈一笑:“你肯定吃過的。”
段弘瑾皺眉想了又想:“真沒有,沒吃過那樣葉子的。”
聞言,旁邊的老頭兒也忍俊不禁了。
老婦人一拍大腿:“那不是吃葉子的。那是絲瓜藤,吃的是瓜。熟了的瓜早上剛被我摘了,估計你沒看仔細呢。底下還挂着些小瓜的。”
段弘瑾大窘:“……我還以為是吃葉子的。”轉頭問牛大山,“那我吃過絲瓜嗎?”
牛大山啞口。
“你們要是不趕點,一會留下吃個便飯,我給你們做點絲瓜嘗嘗,就知道吃沒吃過了。”老婦人熱情地邀請他們。
段弘瑾有些意動。
“不了。我們有事。”旁邊的牛大山卻搶先回答。
段弘瑾詫異地看向他。
牛大山繼續淡淡說:“麻煩老人家幫忙殺兩只雞,摘些嫩菜苗的。我們一會帶走。”說着掏出錢袋子,“權當我們買的。”
段弘瑾更詫異了。木頭這是要幹嘛?
老婦人臉帶了些失望,望向老頭兒。
老頭兒想了想,點點頭:“那行,貴人看着給就行。”
聞言,老婦人站起來:“好吧,既然你們趕點,我這就給你們忙活去。你們先坐會兒。”說罷,也不等他們回應,急匆匆就往後頭走。
段弘瑾不知道牛大山打什麽主意,不過不妨礙他聽從安排。
既然要等,他幹脆拉着老頭兒聊了起來。
從田産、菜地聊到日常柴米油鹽,老頭兒也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詳細分說。
聊的這些,不過是民生事,随便一家都能說道幾句,不怕出問題。
他這會兒,以為段弘瑾不過是不識人間疾苦的富貴子弟,這是來長長見識的。
段弘瑾咋舌。
這農莊家一年花費用度,竟然還不夠他一頓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