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段弘瑾舒舒服服洗了個澡。看旁邊備着的水還挺多的,還自力更生地把頭發胡亂洗了洗,期間搗鼓得浴間乒鈴乓啷的。
外面的牛大山擔心地問了好幾次,都被他拒之門外。
他自己倒騰完畢,才穿着寝衣散亂着濕發,施施然走出來。
牛大山二話不說就翻出塊幹淨的布巾,直接走到他身後,把他的長發抓攏包住。
揮手示意邊上候着的聽濤聽風進去裏面收拾,他托着段弘瑾的濕發、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回到起居間。
段弘瑾徑自走到卧榻坐下,随意踢掉鞋子,把腿挪上卧榻,轉了個身背對着他盤腿坐好:“好了,擦吧。”
牛大山笨手笨腳地把布巾墊在他背上,再去拿了一塊幹布過來,粗大的指節一點一點地給他順着亂糟糟的濕發,動作輕柔笨拙。
段弘瑾背對着他,只能在燭火倒影中看到他的動作,僅僅如此,都能想象得到這塊木頭的小心翼翼。
不過——
再一次被帶着粗繭的指尖擦過耳尖、脖頸,段弘瑾不幹了!
“你磨磨蹭蹭幹嘛,快點擦!”
王八蛋,這是犯規!這是撩騷!有本事你倒是動手啊!
他惱怒地扯了扯衣擺。
幸好寝衣寬松,否則不就糗大發了?
正全神貫注給他捋頭發的牛大山怔愣,不明白好端端地他發什麽火。
恰好他那滿頭亂發也順得差不多了,他就默默地運起內力幫他烘幹頭發。
Advertisement
段弘瑾只覺得頭上暖意襲來的,想到上輩子同樣的場景,惱怒也消散許多。
“大山,”他想了想,打破寧靜輕聲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
牛大山手上動作絲毫不停:“回主子,沒有。”
段弘瑾翻了個白眼:“你這木頭,能不能聊天了啊?難道你以為過什麽日子你不知道嗎?”
“屬下只想跟在主子身邊,保護主子,伺候主子,直到主子不再需要屬下。”牛大山語氣平淡,似乎在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段弘瑾心裏微甜。這木頭還會說情話了?
但是天還是要繼續聊得。
“若你不是王府侍衛,也不是誰的侍衛,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百姓,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
“大概,就是種田打獵吧。”
“若是那樣,你想過要娶個什麽樣的人嗎?”
“想過的。”
“那你覺得她應該是什麽樣的性格、什麽樣的脾氣?”段弘瑾眯眼,明明是自己提起的話頭,見他回答了卻又有些不悅。
或許是燭光太過柔和,或許第一次近身幫主子擦頭發讓他太過放松,牛大山眼神柔和地看着他的發旋和精致的耳尖:“他應該是有些嬌、有些傲、有些調皮、有些蠻橫,偶爾也會體恤下……他人。喜歡好吃的,還喜歡撒嬌。笑起來特別好看,生氣了也……”他猛然回過神來,急忙打住。
段弘瑾這會兒聽出來了。
這分明就是說他呀,還以為他想娶妻生子去呢。
不過,合着他基本都是缺點?
“你怎麽喜歡性格這麽糟糕的人?”
“嗯,屬下就喜歡這種。”
段弘瑾臉上有點燒,輕咳兩聲:“若是成親了,你想要幾個孩子?”
牛大山抿了抿冷硬的薄唇:“不會有的。”
“就讓你想象,難道你不想要孩子嗎?”段弘瑾锲而不舍繼續問。
“屬下不想要孩子,屬下只想要……”牛大山聲音漸輕。
段弘瑾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牛大山見他頭發都幹得差不多了,收起布巾站直身體,“主子現在安歇嗎?”
“啊?哦。”
折騰了這麽久,也确實晚了。
反正就是瞎聊,段弘瑾也沒強求他回答。
他轉身挪出榻沿,腿放下來随意一套,趿拉着鞋子就往房裏走。
“明兒早些叫我起來,我想到處逛逛。”
“是!”
進了房,爬上床,踢掉鞋子,躺下。
牛大山跟着他走進房,先點燃中間桌上的蓮花燈座,然後走到床前。
看到乖乖躺在床上望着他的主子,他心裏軟成一片。
牛大山探身把床裏的薄被拉開,輕輕蓋在他身上,眼神飛快地掃過他的臉,直起身。
段弘瑾笑話他:“大山你做這些還挺順手的嘛。”
牛大山沉默不語。
卑劣如他,整日藏在陰暗的角落窺探着他的一舉一動。在心裏,他已經無數次地取代了那些千嬌百媚的侍女、一遍一遍地想象着當下這般親近伺候他的場景,如何會不知道怎麽做呢?
段弘瑾也不過是調侃一句,揉揉眼睛:“那大山你也早些安歇。”
牛大山點點頭,放下兩邊床帳拉好。
我的主子,好眠……
對着繁複厚重的床帳,他心裏默念了句。
繼而轉身,将案桌上的銀質五枝燭臺逐一吹熄,留下一盞蓮花燈座,才退出卧房,回到剛剛的起居間。
眼睛一掃,就看到主子剛留在卧榻上的書。
他走過去拿起。
《西寧見聞錄》?
他皺眉。主子怎麽突然對西寧感興趣了?
想不明白,他小心地把書放到桌子上,吹熄所有燭火,翻身上榻。
暗香浮動。
是主子身上的味道。
主子剛才在這卧榻上坐卧,現在也僅僅躺在一室之外……
他有些燥熱地拉了拉衣襟。
不能想!
深吸了口氣,牛大山默默背起枯燥的功法。
一夜好眠。
或許是知道牛大山就在外面,這一夜段弘瑾睡得格外香甜,中途完全沒有醒過。
天邊剛擦亮,牛大山就起來了。
輕手輕腳打好水。
洗漱,練武。然後就着涼水草草擦洗掉□□上身的汗漬,才套上衣衫。
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差不多是往日主子起來的時候,就打發聽濤倆人去領膳。他則跑去打了熱水回來,并調好一盆溫水,端着走進內室。
桌上的蓮花燭臺早已熄滅。
牛大山輕輕把水盆放好,收好燭臺,再走到床前,拉開床帳挂好。
床鋪裏的段弘瑾一手搭在胸前,一手放在枕畔,嫣紅的唇微微張開,正睡得香甜。
平日裏白皙的臉頰睡得粉撲撲的,更顯豔麗。
牛大山彎腰,緩緩伸出手,隔空細細描繪他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翼、形狀優美的唇……
壯碩的身體不自覺地俯低,一點一點靠近床上那安睡的人,唇上甚至已經能感受到那柔軟的——
段弘瑾皺了皺鼻子,似乎是被他急促的氣息驚擾,擡手在面上胡亂揮了揮。
牛大山如夢初醒,剎那間站直身體,避開那揮舞的手,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看着那又睡了過去的人,牛大山輕呼一口氣,閉着眼睛半晌,才強自鎮定下來。
等再次睜開,眼底又恢複往日的幽深無波。
“主子。”為防止自己再次失控,他不敢靠前,站在床邊低喚。
想要叫醒他,卻又不自覺放柔聲音,生怕驚擾了他的睡夢。
段弘瑾皺了皺眉,沒有醒來。
“主子。”牛大山略微加大了點聲音。
段弘瑾纖長的睫毛微動了動,掀開一條縫看過來。
狹長的含情目帶着迷蒙睡意,配上那過人的容顏……
牛大山呼吸一窒,某個部位蠢蠢谷欠動。
“大山?”段弘瑾打了個哈欠,眼角泌出淚意,“什麽時辰了?”揉揉眼睛,發現半天還沒得到回答,他奇怪地看過去。
“大山?”
牛大山恍然回神:“……主子?”聲音低啞。
段弘瑾是誰啊!
上輩子跟他滾了這麽多床單,一聽他這聲音,再掃一眼鼓鼓囊囊的某處,還能不知道他怎麽了?
他瞬間清醒過來,擁着被子翻身坐了起來:“傻站着幹嘛?問你什麽時辰呢?”
現在可不是做壞事的時候,他還有好多事兒要做呢,萬一……
“回主子,辰時正了。”牛大山斂眉,一副沉靜的樣子。
熟悉他的段弘瑾掃了一眼他繃緊的頸部肌肉,突然安心下來。
他倆現在這般狀況,按着這大木頭的個性,肯定是嚴守本分、不越雷池一步。
他頓時高高興興地爬起來,自己利索地剝掉寝衣,僅着亵褲、裸着上身就往他跟前湊。
“衣服呢?快伺候爺穿衣服。”
低垂着眼的牛大山冷不丁看到一具白花花的肉體,慌忙退開幾步,抓過衣服就往他身上套,完全忘記規矩一事。
段弘瑾撇撇嘴。
收拾妥當,用過早飯,倆人加上四名護衛,六騎大馬威風凜凜地出門去了。
美其名曰:巡視田莊。
昨日裏牛大山就跟李管事打聽清楚了田莊範圍,不怕走丢,自然就沒帶旁的下人。
段弘瑾不肯帶下人,其他人自然是聽之任之。
立夏剛過,這會兒天氣晴好,微風習習。
幾人晃晃悠悠走着,一路都是挂穗的小麥田。
偶爾看到農人在田間勞作。
段弘瑾引着馬兒靠近牛大山:“大山。”
“主子。”
“我想找個農家歇歇,順便看看莊子人家怎麽生活的。”
牛大山點點頭,表示了解,就準備打馬到前頭去看看。
“诶等等,”段弘瑾忙叫住他,努努嘴示意其他侍衛,“我們這麽多人一起過去,怕得吓着人了,你讓他們回去或是自己散散去吧。在這田莊裏,一眼就能看到邊,哪裏會有什麽危險啊。”
牛大山抿緊唇,皺眉看着他。
主子這是早有預謀?
段弘瑾輕咳了咳,瞄了幾眼侍衛們,确認離得都不近,遂伸腳踢了踢他小腿:“況且,不是還有你嘛。”語氣中不期然帶着點撒嬌。
牛大山忙移開目光,思考半晌,才勉強點點頭。
段弘瑾小聲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