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石無敏番外-
獄警拍了拍我的肩說:“出去之後好好做人,走的時候一直向前,不要回頭。”
來接我出獄的是我姐,她一直是個女強人,結果一看到我就哭了。我笑話她說:“別哭了,妝都哭花了。”
她從包裏抽出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出來了就好,姐不哭,真是……走了,回家了,爸媽還在家裏等着呢。”
路上開了三個小時才到家。我爸媽一直是大忙人,一年見不到兩回,這次回家他們居然都在。
我跨了火盆,燒了身上的衣服。他們說這是除晦氣。
我爸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嘆了口氣:“過去了,都過去了。回來了就好,以後好好的,下次做事情不要這麽沖動。”
我媽看着我一直默默地流淚,甚至顧不上儀态:“小敏……兒子啊,你瘦了也黑了。”
我把我媽擁進懷裏,我比她高了一個頭,彎腰把下巴放在她肩上其實并不怎麽舒服:“媽,沒瘦,長得更結實了。”
出獄後的這一個月我一直待在家裏陪二老。
我有四年沒摸車了,手生,駕照也過期了。後來我打車回了一趟十鋪鎮。衷諾辰書店房子的大門落滿了灰,上面貼滿了亂七八糟的開鎖小廣告。
我去了他外公的墳前。墳前周圍野草叢生,長得一米來高,顯然是很久沒人來過。我把四周的野草拔除,拾掇了些枯樹枝掃幹淨墳前的幹樹葉和垃圾。
臨走前,我看着墓碑上立碑人的名字說:“外公,你知道衷諾辰在哪兒嗎?”
出了墳地後我去了徐松家。
徐松不在。他爸媽的棋牌社也沒開門。
我問旁邊的街坊鄰居:“徐松去哪兒了?”
街坊一聽說我是打聽徐松的,臉上流露出的表情仿佛他是什麽惡心的東西,提一句都怕惹一身腥:“咦——他家啊,都在醫院呢。”
“去醫院了?誰生病了?”我裝作毫不知情。
“徐松啊。”街坊突然壓低了聲音,湊近我說,“徐松有艾滋病。”
“這……”我挑眉,“真的假的,這麽污蔑別人不好吧?”
“什麽污蔑,整個十鋪鎮人盡皆知。我估計他是要不行了,在醫院住了個把月,一直沒有回來過,他家裏人都在醫院陪着他。”街坊說起別人家的八卦簡直滔滔不絕,“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爹媽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活該,呸——”
和街坊聊了兩句,我就走了。我坐在回城的出租車上,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行人,想起殷上六年前第一次救走衷諾辰。殷上從中阻撓橫插一腳,我找了他三個月,也沒能從殷上手裏把衷諾辰搶回來。
後來衷諾辰離開了殷上。我不知道衷諾辰去了哪裏,我知道他不在殷上那裏的時候就開始瘋了似的找他。後來我想起徐松曾說過他是衷諾辰的男朋友,是衷諾辰喜歡的人。衷諾辰沒有什麽朋友,他一定會回來找徐松的。
當時我跑去質問徐松:“衷諾辰在哪裏?”
徐松說自己不知道,我顯然不信:“你會不知道?”
徐松笑着說:“真不知道啊,我們分手了啊,我不是還把他送給你了嗎?怎麽,他走了?你找不到他。”
衷諾辰這麽在意他,我不信他不會回來找徐松。後來我找人跟蹤徐松,發現衷諾辰确實一直沒回來過。
我找人黑了徐松的手機和電腦,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只是文件檔裏一個加密的視頻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文件檔裏有很多衷諾辰的視頻,獨獨只有這一個加密了。
我破解了密碼。
視頻一開始的畫面很黑,沒人說話,鏡頭有些晃。後來徐松打開了燈,衷諾辰出現在視頻裏,他的雙手被綁在床頭,手腕上還綁着一根鐵鏈。
畫面裏的衷諾辰胸口沒有疤,只有一個紋身。我想起衷諾辰曾經對我說:“我以前這裏,有個紋身。”
“你的名字。”
“笑什麽?你不信?”
原來,他那天告訴我的是真的。
原來,他愛的一直是我。
伴随徐松下刀的是衷諾辰的慘叫,畫面到這裏戛然而止。我後來又回放了十遍。
很奇怪,明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衷諾辰的痛,我卻感到一陣陣莫名的興奮。
我過濾了他的痛苦,他身上的血,他被綁住的雙手,他無助的眼神,我只在意他真的紋過我的名字。
他是愛我的,一直都是我。
原來不是我一廂情願,而是兩情相悅。
我感到興奮,愉悅,開心,唯獨沒有想起自己對衷諾辰所做的那些,傷害了他的事。
我壓下自己欣喜若狂的內心,回想起了徐松。
徐松,不能放過他。
是他,都是徐松的錯,如果不是他,我怎麽會失去衷諾辰,我怎麽會找不到衷諾辰,都是徐松的錯。
徐松要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該怎麽對付他呢?死簡直太便宜他了,要怎麽做才能讓人生不如死?
我為這事想了三天三夜終于想出了一個好點子。我在社交網絡上找了一個攜帶艾滋病病毒的男人,我讓他接近徐松,我讓他睡了徐松。
事成之後我給了他十萬。
艾滋病病人的信息是受保護的,徐松想瞞,我卻不給他瞞的機會。後來這件事傳得整個十鋪鎮的人都知道了,連他爸媽都是從街坊鄰居那裏得知的。
徐家好似這個鎮的瘟疫源,人人避之不及。
徐松的痛苦怎麽能比得上我的痛苦。兩年,整整兩年的時間,我終于找到他了,我再次見到了衷諾辰。
殷上也一直在找他,我們同時得到的消息。不過這次我卻不怕他早我一天先找到衷諾辰。這不是比賽,不是誰先找到誰就贏。我的籌碼是衷諾辰的愛,我勝券在握,有恃無恐。
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拒絕我,我找了你整整兩年。我日夜不停地思念你,尋找你。你卻說不想再糾纏下去,你說都過去了,什麽過去了?為什麽會過去?是因為門外的那個人嗎?
我氣急了,我又不顧他的疼強上了他。事後,我對他說,我們可以回去的。那一天只要殷上不出現,我們是可以回去的。
殷上把衷諾辰帶走了。我帶着肩上的傷找了三天,他睡在另一個男人家裏。上次在門外的那個男人。
我一想到衷諾辰和陌生男人同睡一屋我就受不了。我想我瘋了,我真的瘋了,兩年,這兩年你是不是都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因為他你才拒絕我的?
他是障礙,我們之間的障礙,我要殺了他!
他沒有死成,我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四年。
後悔嗎?後悔。我後悔我不該這麽沖動,我應該有計劃有預謀,我本來可以做的滴水不漏,我可以想出成千上百種方法,我沖動了,這一次的代價是我再一次失去了衷諾辰。
四年。
整整四年。
我四年不能再見到他。
我在牢裏想了他四年。
出來後我又開始尋找他。
我愛他,我愛他,我發了瘋般地愛他,我心裏只有他,這四年日思夜想的都是他。
我要找到他,我必須找到他。
衷諾辰只能是我的,他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找了他好久啊,今天是他的生日,二十七歲的生日。他在哪兒呢。我好想他,他這次藏得好深啊,我到處到找不到他。
兜裏的煙沒有了,我開着車出去買,路口的紅燈還有九秒。
我想起我高三那一年,我正在寫英語卷子。為了練口語,我經常一邊刷試題,一邊放英語電影。片子的種類很雜,什麽都看。
那晚我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視頻,起初我以為是黃網鏈接,後來又收到了三個,均是同一個人發的。
我放下手中的筆點開了視頻。視頻裏是衷諾辰在一個男人身下做愛的視頻。
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去形容當時自己。我只知道我瘋了,我真的瘋了。我為了發洩心中的怒火,摔爛了周圍的東西。他拒絕了我的告白,他說他不喜歡男人的。
他是不喜歡男人還是不喜歡我?
壓在他身上的這個男人是誰?為什麽衷諾辰沒有拒絕他,為什麽沒有推開他。
為什麽。
為什麽?
DVD裏的電影放的是《處刑人》,這時正好傳出來一句:“I can 't buy a pack of smokes without runnin'into nine guys you fucked.”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我去買包煙,都能碰上九個操過你的男人。
《處刑人》在演什麽我不在意,那時候我鑽了牛角尖。那句話是那麽突兀地闖進了我的腦海中。
第二天課間,衷諾辰又在對着窗外發呆。我看着他毫無瑕疵的側臉,鬓角的小碎發翹起來一小撮。
關于他的傳聞有很多。
他是私生子,他沒有爸爸,他媽媽偷漢子,不但街坊鄰居知道,同學之間也一直流傳着他的小道八卦。他上廁所一直上隔間,沒有見他用過小便池,還曾有同學說他脖子上有吻痕。
我留意周圍的同學,我觀察各科的老師,我放學跟着他回家,打量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跟着你走過的放學路上,我是不是也遇到了九個操過你的男人?
有嗎?
有幾個人上過你?
為什麽是別人,卻不可以是我。
他又在對着窗外發呆,那次告白拒絕我之後,他再也沒有拉着我去天臺。他每當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和我去天臺坐着,現在為什麽不和我去天臺了呢?
我拿出手機點開我們學校的貼吧,新建了一個路人的ID,我發了一個帖子:衷諾辰被九個男人上過。
謠言傳播的速度就像星火燎原,每個人飯間課後都在竊竊私語地背後議論這件事。
我能感覺出他比以往更加沉默。他甚至都不曾未這件事辯解過。
衷諾辰在低頭寫什麽?我湊過去看了一眼,他寫得是:謠言止于智者。
這句話是我在天臺的時候對他說的。
該說他傻還是說他天真好呢?
根本就沒有人想要知道事情真相,他們只是把它當作一種樂趣。所有不是關于自己的緋聞,都可以拿來津津樂道。真相不重要,真相哪有傳聞來的有意思?
綠燈了,我踩下油門,想到了找出衷諾辰的辦法。
我翻出了曾經拍的衷諾辰的視頻和圖片,我把他的隐私部位打上了馬賽克發布到了網上。配圖的标題是“今天讓我們來扒一扒十鋪鎮第一中學的小九”。
帖子發出去沒有熱度沒關系,流量是可以買的。
這件事情任其發酵了三天,終于火了。我在十萬條留言裏搜索有用的信息。
這個照片好熟悉啊。
小九指的是不是衷諾辰啊,看照片好像啊。
衷諾辰是我高三時候的同學,他是賣的這件事全校皆知。不是什麽秘密,但是這個照片還是很勁爆啊,我都沒看過呢。
衷諾辰這麽白啊,怪不得有市場呢。
靠,好欲啊,我硬了。
他現在還賣嗎?多少錢一晚?好想睡一次。
樓主有沒有他現在的照片,想看。
打什麽馬賽克啊,我想看看他幾把。
……
我一條一條的往下翻着評論,我停在一位ID名叫“芒果冰冰冰冰沙”的留言上:
【造謠!不可能!衷諾辰是我隔壁鄰居,人超好的一個大暖男好嗎?怎麽可能是賣的,樓主為什麽要發這種帖子!他一直有抑郁症,每天都在吃藥,他會看見這條帖子的!造謠的你們是想他死嗎?憑一張可能是換臉的圖片,你們就信了嗎!我還說樓主是個滿臉麻子的猥瑣男外加智障!這種毫無根據的帖子怎麽能信!】
我點開此人的頭像,頁面彈出了對方的個人簡介信息。我聯系了一位黑客,讓他幫我找出這個人的IP地址。
哈,衷諾辰,我要抓到你了。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讓你跑掉。
(完)